法师对决在这个世界享有竞技体育的待遇，但默默无闻的郊外法师的入队考核也唤不起多少人兴趣。对决场地也是竞技区的三等场：下方比试区域的应急法阵图案陈旧，上方环绕四周的座位油漆脱落，露出黑漆漆的金属表皮。即使观众席被好好清理过，也和前后左右斑驳的墙壁一样脏兮兮的。
铁伊挑挑拣拣半天，总算找到外形完整的好椅子坐下。她拿出望远镜观察下方场地的选手和裁判——
萨曼莎的发尾燃烧得比之前更加剧烈，皮肤上暴露出更多遮盖不住的红色血管纹路，血红的眼睛仿佛带着怒意。手握长弓，却不见背后箭筒。观众寥寥和破旧场地都不影响她的斗志。
另一位长发编成无数辫子，头饰以珍珠串联成蛛网状，宛如帽子戴在头上。额前垂下泪状黑色宝石。外披纯白棉布长袍，内着亮黑丝质套装。肩上一条挂带栓着腰间扁圆铃鼓。只看她的服饰，铁伊肯定她是安抚亡魂的白祭司。
裁判是个熟人——周绿画。她身形矮小，缩在两人中间，毫不起眼。手中法杖如长矛简洁锐利，通体深蓝，顶端如冰晶透明闪耀。
铁伊心生感叹，将望远镜递给弥偌，“先看中间的人。那法杖按时巫氏族的规矩做出来的。哼，对一个外人这么上心，哲心是想把红耳环传给她吗？”
弥偌透过望远镜端详周绿画全身，心生诧异，“她？虽然时巫哲心没有孩子，也不至于将她视作继任者。”至少依照时巫氏族对战士气质的推崇，周绿画根本不配拿着手中的法杖。
下方三人开始活动，萨曼莎和其对手分别后退，周绿画留在中央，她宣布：“本场对决选手分别是箭术高手萨曼莎和安魂祭司远南卓。萨曼莎选手此前在曦瑞拉法测试中就脱颖而出，这次她会为我们带来怎样的惊喜呢？”
萨曼莎风度翩翩地问候：“请多指教。”马上就把手放在弓弦上，准备拉弓。
对面的远南卓同样也礼貌点头，“请多指教。”她头上发网点缀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晃动。她拿起铃鼓，静候指令。
周绿画双手握住法杖，用力向下一锤，尾端刻入法阵中心凹陷。顷刻间，光芒从底部外溢直至包裹整个场地，随后消失。
“哔——”哨声响了。
萨曼莎和远南卓同时举起武器，萨曼莎一边后退一边拉了数次弓弦，力度不大，恍如拨动琴弦，几束箭状火焰朝远南卓进攻。
“铃、铃。”火焰就像被泼了盆水，立刻熄灭。
远南卓大致确定对手的进攻方式，摇响铃鼓——
萨曼莎停止后退，她拉开弓弦久久不放，这次可不是先前的试探！火焰飞射，直击命门！
这回的攻击不是几声鼓响就能平息了事，远南卓尖叫起来：“啊——”
不对，这不是惊恐的尖叫！她轻松飙上高音，火焰在歌喉前败下阵来。远南卓没有停下，她顺着刚才高音的调子哼唱起来，并随着歌曲的节奏舞动。
“啧。”萨曼莎知道她的舞步是在勾勒法阵的形状。于是她预测远南卓的前进方向，又拉了数弓。
而远南卓不是轻巧转身躲过，就是配合节奏敲响铃鼓。
忽然地面发出光芒，远南卓的移动痕迹被这光芒记录下来。她停止歌唱和舞动，双眼含笑看着萨曼莎。
“唰——”天空落下雨水。干燥的地面绽开大朵阴影，霎那间场地积蓄薄薄的水潭。
“我的火焰不会被区区雨水熄灭！”萨曼莎张弓蓄力，身前冒出几乎遮去她身形的巨**阵。她念了一句短促的咒语，话音落下，手指离弦，法阵喷出三条纤长火舌就要吞噬白袍祭司——
雨水突然有了生命，火舌周身被水流缠绕，铃鼓一响，水流当即绞杀火舌。而后紧随起来的是远南卓洪亮的吟唱，萨曼莎脚下的水潭涌现出喷泉！
“啧！”萨曼莎的下意识救了她。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后跃，躲开喷发的水柱。
远南卓根本不给萨曼莎喘息的时间，她原地舞动，轻声哼唱，铃鼓适宜响起。清越的金属响声令萨曼莎脑中闪过镰刀“嗖——”地擦过磨刀石的情景——
脚底传来一片温热，萨曼莎倍感不妙，她奋力朝墙壁跑去，高高跳起，踩上墙壁，借着反作用力，跃入更高的空中。她向下连续拉弓，火焰没入地面，将她推向高空。
不祥的预感应验！积水链接雨水如尖刺从地面突起，萨曼莎最后射出的火焰和水刺相撞，迸发出团团纯白蒸汽，烧灼她的皮肤。
“呼...呼...”进攻暂且告一段落。萨曼莎落地喘着粗气，她透过白雾观察远南卓。对方暂时没有动作，恐怕还在思索下一步动作。萨曼莎皮肤上的红痕还未消退，她紧咬牙关，双手攥紧长弓。远南卓祈雨不只是为了削弱自己的进攻，还是为了创造出能利用水施法的环境——火系魔法兼具物质和精神两端，无需现实中存在火焰也能施法，但像水系这样纯粹的物质系魔法，寻常法师极难凭空生出水魔法进攻。
蒸汽逐渐消散，二人眼中都映出对手清晰的身影。
【只能用这招了。】萨曼莎再次张弓！嘴里念念有词
【黔驴技穷。】远南卓也拿好铃鼓！
“嗖——”数发火焰飞射。
“铃——”连续的铃声拉其一帘水幕。眼看火焰就要被水幕吞噬，远南卓不禁大声挑衅：“第二次可不管用了！”
可远南卓忽然怔住，她透过水幕，也透过火焰，萨曼莎的身形像雕像静止原地，仿佛认定同样的招数还有什么奇效。
“唰——”火焰撞上水幕，悉数尽灭。【是我多虑了。】远南卓松了口气，她盘算着下一步进攻怎么才能赢下对决。
“呜——”猿猴啼叫响彻全场。远南卓心里发慌，面前白雾重重，根本看不清萨曼莎施了怎样的诡计。
【难道这才是她的目的？刚才只是分散视线的佯攻？】远南卓瞳孔颤抖。
“呜——”“呜——”“呜——”
啼叫声连绵不断，白雾被声音吹散，露出远南卓万万没想到的一幕——水汇聚成数只猿猴虎视眈眈。
【她怎么会召唤术？】被猿猴围观，远南卓并不惊慌，只是疑惑。萨曼莎唤来猿猴的灵魂附在水中，听她号令。可普通法师怎么能召唤出这么多听自己话的动物灵魂？难道她受了猿猴祅魔的祝福？可曦瑞拉法测试中确定她身上没有祅魔祝福的迹象。
“吼——”猿猴四脚着地，朝远南卓飞奔而来。
【雕虫小技！】若换成其他法师面对现在的局势，那可真就双拳难敌四手，只能老实挨揍。但远南卓身为白祭司，日常工作正是抚慰已死之人怨念未消的亡魂。她一眼就看出萨曼莎不是召唤术的好手。场上猿猴大多身形幼小，动作古怪。构成身体的水流勉强画出个大致外形，外皮之下的骨肉空空如也。把这帮猿猴灵魂赶回去易如反掌！
远南卓闪过猛扑而来的猿猴，口中念起悼词，手拍响鼓面。沉重的鼓声附和沉重的悼词，猿猴再次呜呜叫唤。声音凄惨幽怨。它们仿佛哭了尽兴，一只接着一只回归天国，水流落下地面。
【好！这下——】
“啊！”远南卓的喜悦被疼痛打断，她的上臂燃起火焰。
【该死！都是障眼法！】远南卓，脱下白袍，一把甩在地上。雨水浇不灭火焰，直至白袍成为灰烬。
顷刻之后又是连成扇面的火焰。远南卓匆匆挥动铃鼓，杂乱的铃声和鼓声勉强吹灭几束火焰，仍不能让远南卓避免狼狈闪躲的窘境。情急之下，她倒在积水中翻滚，终于躲开这一轮攻势。
可她停下来睁眼望过去，萨曼莎又备好一轮进攻。她完全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再这样下去，不是她主动投降，就是裁判强行终止对决了！
远南卓抓牢铃鼓，狠狠用鼓面重锤大地。激起的水花不断上升，形成护罩减弱火焰的攻势。远南卓迎面接下这一击，皮肤也和萨曼莎泛起同样的淡红，衣服边角烧焦卷边。她起身却不闪躲下一波攻击，而是原地不断旋转——
在萨曼莎眼里，旋转的远南卓不断扭曲、变大、膨胀——形成一个飓风将要吞噬她！
地上的积水随风狂舞，射向她的火焰熄灭了，萨曼莎发梢的火焰也快被吹灭了。但狂风仍没有强迫她闭上双眼。她眯起眼睛，张开双腿，重心下压。抬起弓，拉紧弦——
比之前都要旺盛的火焰如长龙朝猎物撕咬过去——
然而萨曼莎射出箭，身体一阵虚脱，被风推向边缘——
胜负已分！
狂风消散，雨水挥发，萨曼莎终于站稳。对面躺着一人，远南卓仰望天空。右侧长发中央有一处被烧穿的痕迹。
萨曼莎走到远南卓身边，蹲下伸手。远南卓握住她的手，和她同时起身。
起立后，两人没有松开手。远南卓看了一眼自己被烧断遗落在地上的头发，表达谢意：“幸好你没有瞄准我的心脏。”
“是你的风吹歪了我的箭。”
远南卓微微一笑，松开萨曼莎的手。
二人同时面朝现身的周绿画——
“萨曼莎胜！”
“好感动呢。”铁伊抬手抚摸下眼睑，做作地擦去不存在的眼泪。
弥偌还没来得及说她几句，就被下方的动静抓去注意。场地边缘的门扉敞开，从中跑出一位戴着鸟嘴面具的人。
“啊~你们打得这么厉害！”她靠近萨曼莎和远南卓，伸手碰了碰她们依旧泛红的皮肤，又摸了一把远南卓突兀截断的头发。
“幸好幸好！都是轻伤。用不上医疗法术。和我去拿药膏擦擦就行。”说罢，转身给伤员一个潇洒的背影，直接走了，也不回头看看两人跟上来没有。显然她话中的幸好是说给自己，而非给对决选手听的。
“咳咳。”周绿画替满脸迷茫的萨曼莎和远南卓解释：“别看她这样子，医术还是很可靠的！你们快去找她拿药膏吧。”
萨曼莎和远南卓搞清楚鸟嘴怪人的身份，一同循着离开的方向前进。
“那医生怎么回事？”弥偌咬字阴阳怪气，“就走了吗？这点法术也不肯用？”
“哈哈，有对比才发觉你和伊莎太敬业了！”
“哼。她千万别是先锋队的成员。我不想操心其他人的伤势。”弥偌起身就走。
“啊？不至于吧？”铁伊匆匆跟在弥偌背后，“高宇怎么会选这种自扫颜面的医者？”
下集预告：周绿画的考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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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箭术vs鼓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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