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张水苏打开油纸，里面的绿豆糕露出真面目，在昏黄油灯的照亮下表皮泛着一层油光，极为诱人。
可张水苏并没有动它，只是定定看了一会儿然后吹灭灯躺上了床，躺了一会儿，他又动了，歪头看着桌上的轮廓，思考着什么，许久之后，他才终于是撑不住睡着了，独留绿豆糕散发香味。
第二日张水苏醒得比平常早一点，一醒他就披上外衣坐到了桌前，犹豫几下，拿起一块绿豆糕放进嘴里抿了一小口，很软很甜。
一抿一抿不知不觉就吃完了两块，又喝了杯水解渴，早起本来还有些饿的肚子现在已经饱了，将剩下的两块包好。
突然他发现油纸的底部好像写着字，他举起纸袋，看到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首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诗旁还画了几个圆，应该是红豆吧，不过是墨水画的，也就形状相似罢了。
这诗他知道，这是王维写给好友李龟年的诗，表达了他对友人的思念，不过，后来人们也多用此诗来表达对恋人的相思之情。
想到这儿，他心中一动，忍不住翻出那张被他刻意忘记的纸张，他从书本中抽出已经被压得平平整整的纸张，上面写着秦观的《鹊桥仙·纤云弄巧》，右下角还画着一朵小花。
看着看着，他嘴里不禁低低诵读起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读着读着他砰一下又躺倒回床上，深深叹了口气，他的心中涌起迷茫。
解姑娘是真的这么爱慕他吗？
这当然是肯定了，要不然她为什么对他这么好，给他送东西，给他写情诗，还冒着被老师骂的风险来书房里看他。
她对他如此好，那自己呢？
他收了她的东西，留了她的情诗，他……他该怎么做呢？
若是下次与解姑娘碰上，她问起上次的事，一想到上次的事他就脸发烫，老师的女儿果然是不同凡响，她竟如此勇敢的说出了那样的话，要是他是万万不敢的。
解姑娘好像真的好喜欢自己，自己好像也有点……嗯……反正不讨厌，喜不喜欢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
那自己要不要答应解姑娘呢，他比解姑娘小了好几岁，老师师母会不会嫌弃啊，还有……解姑娘会一直喜欢他吗？还是只是现在喜欢？
想不通，想不通，想不通。
张水苏用被子把自己头捂住，在床上打滚，直到把自己弄得气喘吁吁面面通红。
早饭时，张水苏有些食不知味，他早饱了，虽然今早有他爱的胡饼，可他也只吃了一个。
张母看见问道：“清儿，怎么就吃这么点。”
张水苏本名张清，后来由当时的启蒙老师给他新取了如今的名字，不过家里人私下还是仍叫他原来的名字。当时与他一起被改了名的也有柳茵陈，柳茵陈原名柳茵。
大哥张溪也问：“对啊，陈婆家的胡饼你可是最爱吃的，今儿怎么也不吃了。”
张水苏将自己的小半碗粥喝完，“我不饿，我先走了，爹娘，大哥嫂子你们慢吃。”
张母还想再劝他多吃点，被张父拦住：“算了算了，不饿就不吃吧。”
张母：“孩子正长身体的时候，哪儿能就吃这么点。”
张溪笑了笑，说：“没事儿，娘，我当年像他那么大的时候前一天儿吃多了第二天也不饿，少吃点也没事儿。”
侄子张净远乐呵呵插嘴：“小叔不饿，那小叔的胡饼给我吃。”
逗得大家一笑，张母：“哟，你那小肚皮能吃得下吗？”
课上，大家正在奋笔疾书，安静的书房里突然响起一阵咕咕咕的叫唤声，这声音正是自张水苏的肚中传来，张水苏无措按住自己的肚子，企图通过施压让它不再发出声音，可肚子反而更加抗议，声音一阵接一阵，臊得张水苏脸红脖子粗。
隔壁的学生朝他看过来，“水苏，等会儿休息你吃点我带的糕点吧。”
张水苏点点头，表示感谢。
难怪娘总不让他在饭前吃零嘴，原来是真的吃了就吃不下饭，他欲哭无泪还要集中注意力完成老师交代的任务，他现在好想回到早饭的时候，然后把几个胡饼全吃了。
不过幸好肚子只抗议了一会儿，没多久就归于平静了。
终于是到了休息的时候，张水苏用水就着糕点终于是安抚好了饥饿的脾胃，旁边的学生说：“你怎么这么饿，早上没吃吗？”
张水苏咽下口中的东西，答：“吃了，就吃了两块糕点，喝了半碗粥。”
学生惊讶：“你一大早起来就吃糕点，不腻吗？”
张水苏：“还行，就是不管饱，多谢你的糕点。”
“谢什么，我也容易饿，随时备点。你够吗？不够我还有别的。”
张水苏摆摆手，“够了够了，我已经没那么饿了。”
“要不还是再吃点吧，还有一个半时辰呢，饿肚子可不好受。”
张水苏感觉自己已经差不多了，于是拒绝了。
午时，学生们各自吃着自己的午饭，今日师母还给大家加了餐，自己酿制的小咸菜，伴在米饭里鲜脆可口。
张水苏大口大口塞着米饭，看得柳茵陈乍舌，“你何时如此不斯文了。”
张水苏：“我很饿，再不吃我就要晕了。”
柳茵陈笑，“我是说怎么今日的课上总有阵奇怪但又带着熟悉的声响，不会是你的肚子吧。”
张水苏震惊，“你竟然都听见了。”
柳茵陈比张水苏年长两岁，身量也发育得更高，张水苏坐第三排，柳茵陈坐最后一排，中间隔了四五排，他竟然都听见了，他以为就周围的人能听见呢。
看着张水苏大惊失色的脸色，柳茵陈笑，“逗你的，隔那么远呢，能听见什么呀，我是听达海说的。”
达海姓关，就是给他糕点的学生。
张水苏皱脸，“希望他没有跟很多人说。”
柳茵陈：“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不必担心，他也就跟我说了。我还没问你呢，婶子今日没做早饭？”
张水苏摇头，“不是，是我早起吃多了糕点就吃不下别的了。”
柳茵陈：“好好的一大早吃什么糕点。”
张水苏不说，“想吃就吃了。”
柳茵陈也没多问，看张水苏碗里的饭吃得差不多了，于是把自己碗里的饭分了一些过去，张水苏看着他的动作，说：“你够吗？”
柳茵陈：“我娘每次都多给我带，为了不糟蹋我都硬撑下去，我感觉啊我近来的腰带都有些紧了，我可得少吃点，要不然我这谦谦公子的形象可就不复存在了。”
张水苏正好还能再吃点也就没拒绝了，但他知柳茵陈是为了让他接受才这样说的，于是回：“那明日你得叫柳伯母少带点，明日我可不能帮你分担了。”
两人相视一笑，骄阳下的院子里，三三两两的学子围坐一团，说说笑笑，你来我往。
临近傍晚，张水苏和柳茵陈走出解家大门，柳茵陈对张水苏说：“陪我去逛逛书铺吧，去看看上次我想要的那书有了没。”
张水苏点头答应，反正也是闲来无事。
几家书铺逛了个遍，柳茵陈还是没买到想要的书，空手出来了，反倒是张水苏借了两本感兴趣的。
金黄的余晖撒下，照得大地也金光闪闪，柳茵陈看见自家常光顾的糕点铺，“正好经过，我们也去瞧瞧还有些什么。”
两人走进糕点铺，迎面遇上个熟悉的人。
她笑道：“两位公子，你们来的晚了，就剩这几样了，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柳茵陈笑，“没想到这么巧，竟在这儿遇到了解姑娘。”
没错，此人正是解曜灵。
张水苏也同她打招呼，“解姑娘。”
解曜灵：“确实是巧，平日我是不来前面的，今日是前面的伙计有事，我是来顶上的。”
柳茵陈：“那我们可得好好照顾解姑娘生意了，水苏今日我请客，你尽管挑。”
解曜灵看着张水苏笑，张水苏脸轰然一热，低头挑选，看着精致的糕点脑海里浮现出昨日解曜灵单独送他的绿豆糕，他还没吃完呢。
解曜灵见张水苏羞涩的模样玩乐的心上头，指着绿豆糕道：“这绿豆糕是我最拿手的了，张公子觉得如何。”
张水苏听出她话里的挑逗，心里暗恼她的逗弄，更恼自己脸皮过薄，只闷着不做答。
柳茵陈眼尖看出两人之间定然有些不同寻常，这解姑娘对水苏可不简单啊。
“这些是解姑娘亲手做的吗？”柳茵陈指着绿豆糕问。
解曜点头，“这些不是我做的，不过明日你们再来就是我做的了，不出意外的话近段时间的绿豆糕都会是我做的。”
柳茵陈以肩碰碰张水苏，“有些遗憾啊，吃不上解姑娘亲手做的了。”
张水苏带些羞恼躲开，“明日不就有了，你可以来买。”
柳茵陈：“那今日你买什么。”
张水苏指着蝴蝶酥，“就这个吧。”
柳茵陈：“行，劳烦解姑娘包两份。”
解曜灵包好了两份给他们。
两人朝她道别，“解姑娘，那我们便走了。”
解曜灵：“慢走，下次再来哦。”
说完又朝张水苏道：“我做的绿豆糕真的很好吃，张公子明日要来尝尝吗？”
张水苏羞恼，恨不得夺门而出，可他做不到，又不敢看解曜灵，只能嗯嗯着点点头。
解曜灵送两人出铺子，走出一段了还远远朝他们挥手，张水苏忍不住回头，她怎么还不进去，他们都走这么远了，外面多晒。
柳茵陈看在眼里，调侃道：“没想到解姑娘是个如此爽朗的人，倒是一点也不像解老师，是不是？”
张水苏嗯了一声，解姑娘确实不怎么像老师，倒是更像师母。
柳茵陈有点想问张水苏跟解曜灵之间的事，可又怕太冒犯了，几次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算了，等他想说的时候再说吧，这个兄弟也是有事情瞒着他喽。
柳茵陈叹了口气，张水苏疑惑，“你有什么烦心事？”
柳茵陈看着他，“你不会比我早成亲吧。”
张水苏闻言一慌，茵陈为何这样问，他是看出什么了？都怪解姑娘说些奇怪的话。
张水苏：“怎么突然说这个？”
柳茵陈见他脸上的慌张，就更加明白了，又叹了口气，“算了，弟大不由兄啊。”
张水苏忙着自己心慌也没把柳茵陈眼里的神情放在心上，心里还暗暗安慰自己柳茵陈应该没看出什么，就算看出什么，不对，根本就没有什么，他与解姑娘之间本就……没有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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