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奖学金就是让这种人评走的？要点脸吧。】
【附议。】
【不知道你们见没见过真正的贫困生过得是什么生活，我见过，我舍友就是。每天睡眠不超过四个小时，各种打工兼职连轴转，大过年的都不休息，说是过年时薪翻两倍。夏天穿玩偶服发传单发到中暑，冬天去人家店里洗盘子，那个手都能给冻疮冻烂了……唉，真的不忍心再说了，总之恶人自有天收吧。】
【现在发补助发奖学金都不审核了是吗？我请问呢？@首大学生工作办公室@首大学生会】
……
不知是有人故意带节奏还是怎么，后来的评论风向都出奇的一致，紧紧咬着杭夏贫困生的身份不放。
“别看了。”尹柏伸手捂住杭夏的手机屏幕，“这些人也就是跟风。”
“嗯，好。”
许一周早坐不住，在研讨间的窗前来来回回走个不停。
“……不行不行，这样也行不通……”他急得挠头，“就算你现在发澄清，说你和杭夏除了朋友没别的关系，不是什么金主，他只是住在你家里，衣服和车都是你的，那也——”
“那也没用。”沈非白接过他的话头，“这人就是奔着抹黑杭夏去的，把他说得爱慕虚荣，抢占资源，现在关键是扭转形象，而且力度要够，要彻底，不然会让人以为我们在‘洗白’。”
尹柏把手机反扣在桌面：“该怎么做？”
没有人接话，四人俱是陷入沉思，研讨间顿时一片沉默。
过了一会儿，杭夏说：“没事，我没怎么受影响，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你们别太担心。”
“唉，话不能这么说，好好的突然冒出个造谣污蔑，放谁头上谁不窝火？”许一周重又在椅子上坐下，“好歹你还帮我们复习，哪能眼看着……”
他话说到一半，被响起的手机振动声打断。四人朝着杭夏的手机看去，只见屏幕上是五个大字：“辅导员-孙明”。
杭夏接起电话：“喂？孙老师。”
“……没，我没在宿舍，在图书馆这里。”
“……嗯，是，是挺突然的。”
“……不是事实，基本可以说是造谣。”
“……行，那我现在过去一趟。”
放下电话，尹柏问：“导员找你？”
杭夏点点头：“嗯，就这事。”
尹柏手上动作慢了一拍，原本转着的笔啪嗒一声掉到桌子上：“他怀疑你没？”
“他没说什么，叫我先去他那边一趟。”杭夏道，“老师不了解情况，也不好妄下定论。”
笔咕噜噜滚到桌边，尹柏手一伸捡了回来，随即站起身：“我陪你去。”
“不用——”
“我不进去，我就站门外。”
眼见杭夏面露难色，一脸不愿意麻烦人的表情，许一周赶忙说：“你就让老大陪着去吧，这发帖人还没查出来，万一是哪个和你有深仇大恨的，除了造谣再搞出点别的什么事出来。”
“你别看现在是法治社会，这人连这种没影儿的事都能张口就来，心理指不定多扭曲变态呢，万一埋伏在半路搞个袭击……”
“得了得了，你的好意我替他领了。”尹柏挥挥手，然后搭上杭夏的肩膀，“我们走了。”
“行，非白那边估计也快，今晚肯定能把那家伙揪出来。”
也许是心理作用，尹柏觉得从图书馆到机甲工程院楼的这一路，他们频频被人注视。
有走过去了还扭过头看的，也有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和朋友说小话的。
他十分不爽，心想早知道高中那会儿就纹个左青龙右白虎了，现在只要把袖子一撩，恐怕连个敢偷眼看他们的都没有。
杭夏眼睛看着前面走路，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这人话少，本来就不轻易说心里话，遇上难受的事儿更是死死藏在心里，一句话都不带往外漏的。
尹柏碰了碰身边人的手臂：“有没有不舒服？”
杭夏摇头：“没有。烧早上就退了，中午饭前也量过一次，没有再上来。”
“你知道我没问这个。”尹柏说，“被人用那种眼神看着，心里面不难受？”
就好像他们是什么犯人被拉出来巡街似的，还不是一般的犯人，是罪大恶极的那种。所以路人想看又不敢光明正大地打量，只是飞快地扫一眼，再用手捂着嘴小声地议论。
总之就是两个字——憋屈，自己憋屈，更替杭夏憋屈。
“不难受……”
“骗人。”尹柏握住杭夏的手，“不难受你手指攥这么紧？不难受你出这么多冷汗？”
“……”
“……有一点。”
杭夏被他包住的手动了动，然后像是兔子从窝里探出头来似的，一点点的，小心翼翼地反扣住他的手：“也怕你难受。”
尹柏一愣。
“他们不光骂我了，也骂你了。”
“你什么也没做错，所作所为都是出自好心，平白无故被泼脏水，背了这样一个骂名。”
“这不能说和我没关系，我就，很过意不去。”
杭夏挺瘦的，瘦的手心都没什么肉，手掌薄薄的一片，反握住自己。现下手心里出了些冷汗，皮肤相贴能感到凉意。
杭夏本来又是那种皮温低，容易手脚冰凉的体质。尹柏被他牵着，莫名觉得好像是一条宠物小蛇缠在了他的手上。
冷冷淡淡，确实像他的性子。
不过其实也不像。尹柏又想，这人虽然看着清冷，其实是恒温动物，里头是热乎的。
是了，而且还热乎的紧，要再找个比这人还心软的，那是没有了。
“又不是你的错，你别怪自己。再说我这么多年早被老师骂习惯了。他们那点轻飘飘的能有什么攻击力，撞到我身上连皮都破不了一层。”尹柏说，“倒是你，大学霸，被人骂这么狠估计是头一遭。”
合着他俩翻评论区，注意力都在骂对方的评论上了。
“不是，我也经常……”杭夏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我以前也被骂过。很难听的那种。”
“什么时候？”
“没什么……总之你不用太担心我。”
“那你也不用太担心我。”尹柏依葫芦画瓢回复道。
导员的办公室在院楼一楼，倒省的坐电梯再受一遍注目礼。杭夏敲门进去，尹柏就在外边靠着墙站着。
本以为一会功夫就能谈完出来，没想到等了半个小时还没结束。
尹柏虽是等人，脑袋也没闲着，各种查资料问人想着解决办法。
他朋友说不上少，但是能像许一周沈非白那样交心的屈指可数，而除去这两个，剩下的要么是不了解情况，能力有限，要么就是——
就是他爸。
他突然想起他爸回临州市时说的那句话：“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毕竟是亲生父子，这也不是客套话。但他长这么大来，真正有事求助他爸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他母亲的死到底是在他们俩之间隔了一层。
尹柏拿着手机，想了想，还是打了过去。
这事儿挺重的，他自已一个人处理不来，加上许一周和沈非白也不行。求助纵横商界多年的他爸，是最好的选择了。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头传来尹成言的声音：
“喂？”
尹柏有些惊讶，他打的是办公室座机，还以为会是秘书来接。
“爸，是我……”
他挑着重要的节点，把这事儿跟他爸说了。
尹成言听着，没什么吃惊的表现，也没什么别的情绪，甚至在听完全程后都没有思考的停顿，很快就回答道：“我知道了，不难解决。虽然现在风向是负面，但毕竟事实是你们占理。”
“等会我让小赵和你对接，他实习的时候在公关部待过。”
说完，似乎是觉得就这样结尾太生硬，他又补充道：“别多想，跟着小赵走，不会有问题的。”
“嗯，我知道，谢谢爸。”
尹柏话音落下，电话两头便一片安静。偏偏他们都没挂断，于是这难言的尴尬意味随着沉默的时间延长一点点加深。
许久，终于有一方开口：
“爸，你在忙吧？我是不是打扰你工作了？”
这回他问完，那边却没有立刻回复。
或许对于尹成言来说，这个问题比之前的事件公关，要难应对的多。
过了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回应：“没有。”
“没有打扰。”
“你的事情，算什么打扰。”
“儿子有困难，找老爸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以后再有事，也记得来找我。”
尹成言一连说了五句，然后停住，没再往下说。尹柏等了一会儿，对面也没有继续，看来是真说完了。
说这么多，到这种程度，也是尹成言的极限了吧。
尹柏重重地点头，点完头又想起隔着电话对方看不见，便说：“好，我知道了，不打扰就好。”
“谢谢爸。”
再要他们说些什么也不能了，于是两人很有默契地挂断。
尹柏加上助理小赵的通讯，把详情跟他谈了谈，小赵说今晚前给方案。
旁边传来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尹柏转头，看到杭夏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他凑上前：“怎么样？导员跟你说什么了？没为难你吧？”
杭夏指了指办公室，示意他等出了院楼再说。
他们下了院楼前的台阶，走到林荫道上。两旁的梧桐树大把大把地掉叶子，金黄色的梧桐叶在路面上铺了薄薄一层。
“没为难。”杭夏挑着没叶子的地方落脚，“导员人很好，大学几年他帮了我很多。”
尹柏则相反，专挑有叶子的地方踩，脚下发出轻微的脆响，“那怎么能谈这么久？”
“主要是安慰。”杭夏说，“他怕我受影响，心理出问题。”
“嗯，这么看，你们导员确实挺好的。”
“还有就是——”杭夏说到一半停住，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出口。
“想到什么就说，别想这想那思前顾后的。”
杭夏抿了抿唇：“导员说明天的奖学金答辩，我最好别去了。”
尹柏原本快了一个身位，听到这话顿时停下脚步，转回头看过来：“这叫没为难？”
“你别误会，这不是导员的意思，是院领导他们。这事怎么说都影响不好，哪怕我真的清清白白，也不方便去参评了。”
“怎么就影响不好了？是影响谁了？影响那个发帖的？还是影响你们院了？”尹柏问，“这事别人都影响不到，最受影响的就是你。”
“再说还欠着你一个澄清，你要是不去答辩，那不是反而显得心虚吗？”
杭夏静静地听着，等他说完才开口：“是这样没错。但院领导的意思就是让我们这边澄清一下，然后奖学金就不评了。”
“凭什么不评？他们倒是给个理由啊？”
“说是严格来讲，我不符合参评条件，要求是经济上有困难……”
杭夏在这儿打住，然后抬头看了他一眼。尹柏和人对上视线，一下明白了杭夏没出口的话。
不管事实怎么样，在人们的认知里，杭夏有他这个朋友。
即使不是金主，他们也已经默认，有了他这个有钱朋友的杭夏已经没有资格去参评了。
否则，就会引起公愤。
这里头的逻辑是说不通的，但是除了他们，没有人会细究，也没人会在乎。
之前那种憋屈的感觉现在更强烈了。
尹柏深吸一口气，琢磨着要不再给他爸打个电话吧，或者给小赵更新一下情况和要求。可他想了想，还是没掏手机。
这事得尊重杭夏的意愿。
“你呢？你怎么想的？”尹柏问，“就这么被夺走了机会，不难过吗？”
杭夏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如果只是论奖学金，说实话，还好。”
尹柏有些诧异。
“之前是比较难，他们讨债讨得很紧，奖学金确实能减少不小压力。但是现在……”杭夏说着，忽然转了话头，“其实他们说的不全错。”
“有你在，我确实轻松了很多。”
“虽然不是那种关系，是欠债关系，”杭夏说，“但是你很好，”
“那什么，”尹柏摸了摸脸，出声打断，“别老说这些。”
对方每次一脸真诚地说这些他就受不住。
“嗯。”杭夏点点头，“我的意思是，有你的帮忙就很足够了，我不想太贪心。”
“所以奖学金没了也没关系……”
“咳咳咳。”尹柏突然捂着嘴咳嗽。他莫名地预感下一句会是“有你就够了”，于是赶忙装作被空气呛到，剧烈地咳起来。
“没事吧？”
“没事，没事。”尹柏咽了口口水，结果这下真被呛到了，又是一阵呛咳，“咳咳咳咳咳……”
晚课结束后尹柏三人留在教室没走，等着杭夏从楼上上完专业课下来。。
“小赵建议我把完整经过发出去，特别是杭夏被追债那一段。”尹柏说。
许一周一拍脑袋：“对哦，这样就不用费心费力地去解释衣服是谁的，车是什么情况，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他又道：“而且这么一来也能直接展现出杭夏的境况。唉，我们杭大学霸都这么可怜了，等大家知道了真相，谁还忍心骂他呀，心疼都来不及呢。”
尹柏看了他一眼，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眉毛。
“查到了。”一边的沈非白把电脑转过来，“那个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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