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缓缓浸透了别墅顶层的玻璃穹顶。花房餐厅内,人声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杯盘狼藉的餐桌和空气中混杂的、渐渐冷却的香气——昂贵的香水、醇厚的酒液、甜腻的糕点,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属于暧昧与试探的温热气息。
其他嘉宾们带着未尽的笑语和心照不宣的眼神陆续离开,高跟鞋与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最终被厚重的门扉吞噬,归于一片沉寂。
林砚是第一个起身的。他没有道别,甚至没有看向餐桌另一头的江逾白,只是在侍者恰到好处地拉开椅子的轻微响动中,极其克制地微微颔首,便径直转身。
他的背影在摇曳的残烛和廊灯幽黄的光晕下拉出一道利落而孤直的剪影,脚步不算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于逃离某种引力场的决绝。
只有紧贴着他皮肤的空气知道,那看似平静的步履下,肌肉是如何微微紧绷,衬衫下的皮肤还残留着一种微妙的、由内而外的燥热,像刚刚结束一场耗尽心神的高强度脑力竞赛,肾上腺素还未完全消退。
江逾白则像一座耐心的礁石,留到了最后。他慢条斯理地用银勺刮完骨瓷碟里最后一点覆盆子慕斯,甚至对躬身前来收拾的侍者——用那种惯常的、听不出情绪的平稳语调点评了一句:
“糖胶脆片的厚度目测超过了1.5毫米,入口时形成的物理阻隔感,破坏了慕斯本体应有的瞬间融化层次,可惜。”
他擦拭嘴角的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完成某种古老而严谨的仪式,雪白的餐巾按过唇线,不留一丝痕迹。然后,他才在导演组混合着无奈、习以为常和一丝隐秘惊叹的目光中,从容起身,离开了这个依旧弥漫着精心雕琢却与他无关的浪漫的战场。
回到房间,林砚反手关上门,厚重的实木门扉发出“咔哒”一声清脆的锁合声,像一道屏障,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窥探彻底隔绝。他没有立刻开灯,任由自己被房间内深沉的、几乎实质般的黑暗包裹、吞噬。
背脊紧紧贴着冰凉的门板,那冷硬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衬衫面料传递过来,与他体内奔涌的、不同寻常的热度形成鲜明对比。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汩汩流动的声音,心脏在胸腔里敲打着混乱而有力的鼓点,比解决掉一个世界级算法难题后的虚脱感更甚,其间还混杂着一种更隐秘的、连他自己都试图忽略和否认的兴奋——一种类似于在未知领域发现同类踪迹的、原始而强烈的悸动。
在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中,嗅觉变得异常敏锐,甚至产生了幻嗅。那股若有若无的、独属于江逾白的气息,仿佛化作无形的丝线,顽固地萦绕在他的鼻尖,挥之不去。
不是市面上常见的、标榜成功的古龙水,更像是雪松林深处,积雪覆盖的松针与冷冽山泉混合的味道,底层还铺垫着一丝极淡的、类似于崭新电路板或是精密仪器在高速运算后刚刚停止、余温尚存时散发出的、干净而理性的金属与臭氧的气息。
他烦躁地晃了晃头,颈骨发出细微的声响,试图把这莫名其妙的、如同野兽凭借气味标记领地般的、过于私密的嗅觉记忆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他摸索着走到靠窗的书桌前,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外壳,按亮了那台他随身携带、边角已有细微磨损的笔记本电脑。
屏幕骤然亮起,冷白的光线如同利剑般刺破黑暗,在他脸上投下分明的、硬朗的光影界限,一半暴露在光的审视下,一半则安全地隐匿于阴影之中。登录那个熟悉的、界面简陋到近乎原始的论坛,黑底白字,没有任何冗余功能和花哨图标,像极了他们之间直来直往、刀刀见血的交锋风格。
鼠标光标在那个沉默的、由简单字母“J”构成的灰色头像上盘旋,犹豫不决。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木质桌面上敲击着一串杂乱无章、泄露了内心焦躁的节奏。
他有些懊恼地发现,自己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晚餐时,为了强调某个论点而敲击桌面的细微触感,以及……更早之前,在那条该死的林间小路上,为了稳住对方而猛地抓住其手臂时,透过薄薄衣料传递过来的、坚实、温热而充满力量的生命感。
“见鬼。”
他低低地咒骂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对自己这种不受控的、反复回味的不耐。
几乎是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意味,他不再斟酌,在空白的回复框里快速敲下了那行近乎直球的代码。鼠标悬停在发送键上,停顿了三秒,最终心一横,点了下去。
发送。
然后,他像是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猛地向后一仰,深深陷进柔软的电竞椅背里,闭上了眼睛。视觉被剥夺后,其他的感官反而变得更加敏锐。
耳朵不听使唤地高度警觉起来,像最精密的雷达,努力捕捉着楼下任何一丝可能的、细微的动静——尽管他理智上很清楚,这栋别墅的建造标准极高,隔音效果好得足以防范商业间谍。他甚至在脑海里荒谬地、不受控制地勾勒出楼下那个家伙,此刻是否也正对着发光的屏幕,露出那种惯有的、嘴角微抿、带着些许居高临下式嘲讽的冷静表情。
楼下,江逾白的房间,是另一种风格的寂静。
他并没有如林砚想象的那样,立刻端坐于电脑前。他先是踱步到房间角落的迷你吧台,打开小冰箱,取出一瓶冰镇的苏打水,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玻璃杯壁瞬间凝结起细密的水珠,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蔓延开来。他拿着杯子,却没有喝,只是踱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城市边缘疏落的、如同沉睡野兽瞳孔般的灯火,零星散布在无边的黑色天鹅绒幕布上。
今晚的“意外收获”,像一颗完全偏离了所有计算轨道的流星,带着不容忽视的光芒和冲击力,撞进了他严密规划、按部就班的人生星图。
那个在“Ark”论坛上,让他无数次在深夜对着屏幕既咬牙切齿又忍不住拍案叫绝、思维跳跃得如同量子态、偶尔却能一针见血、精准戳中他逻辑构建中最细微死角的“L”。
其真身,竟然就是楼上那个……头发微卷、看起来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眼神却偶尔能在瞬间锐利得如同手术刀、能轻易穿透所有社交伪装的青年。
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晚餐时,林砚在激烈反驳他时,那双骤然亮起的眼睛,像暗夜里骤然点燃的、能灼伤人的火种;还有他陷入深度思考时,会无意识地用牙齿轻轻咬住下唇的内侧,留下一个短暂的、泛白的印记;以及他前倾身体,试图用无形的气势压倒自己时,几缕不听话的、微卷的深棕色发丝随之滑落,扫过光洁额角的样子。
所有这些原本在他看来无关紧要、甚至略带轻慢的细节,此刻都被赋予了全新的、令人心惊肉跳的深刻意义。他仰头,将杯中带着强烈气泡感的冰镇苏打水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裹挟着刺激感从喉咙一路冲刷到胃里,带来一阵短暂的战栗,却奇异地没能完全压下心头那点陌生的、蠢蠢欲动的躁意。
他最终还是坐到了那张线条简洁、功能至上的书桌前。按下电脑开机键,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登录论坛,页面跳转,他一眼就看到了那条最新回复。
“雪松电子清洁剂”?“红轴大师”?
江逾白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最终化为一声极轻的、几乎逸散在寂静空气中的嗤笑。这家伙……是在用这种冰冷的技术语言,给他建立生物特征档案吗?幼稚,固执,又……该死的准确,准确得让他心头那点莫名的躁动似乎又明显了几分。
他修长而指节分明的手指,习惯性地落在了那副定制机械键盘的特定键位上,红轴随之发出轻微而沉稳、富有节奏感的嗒嗒声,在万籁俱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如同某种秘密的通讯码。
他微微蹙眉,斟酌着措辞,既不能显得太急切,泄露了不该有的情绪,又不能过于冷淡,掐断了这刚刚建立的、脆弱的、超越现实的连接。最终,他选择了那种带着他们之间特有风格的、夹杂着公事公办的严谨和隐秘挑衅的语调,回复了过去。
按下发送键。
然后,他的目光就定格在了那个随之突然亮起的私信图标上。一个小小的、殷红色的圆点,在极致简洁的黑白界面上,像一个充满诱惑与危险的禁忌果实,又像一个通往未知而令人心悸领域的开关。
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那红点具有某种魔力。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点开,意味着某种维持了许久的、安全的平衡将被彻底打破,不仅仅是论坛上“J”和“L”的匿名身份,更是现实中,他和林砚之间那层薄薄的、名为“陌生”与“距离”的保护膜。他知道,一旦跨过这条线,有些东西将再也无法回到冷静、客观、互不干扰的原点。
窗外,一辆不知名的夜归汽车驶过远方的公路,车灯的光斑如同舞台追光,短暂而急速地扫过他沉静的脸庞,照亮了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名为“挣扎”与“期待”的复杂涟漪。
楼上,林砚几乎是在自己按下发送键后的下一秒,就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死死盯着屏幕的右下角,像等待审判的囚徒。
当那个代表私信的小图标真的如同预期般闪烁起红色的、不容忽视的光芒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猝然攥紧,又猛地松开,带来一阵失重般的眩晕感。
他猛地坐直身体,动作快得差点带倒身后沉重的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手指放在冰凉的触摸板上,光标在那个挑衅般持续闪烁的红点上盘旋,落下,抬起,再落下……循环往复,像个面对复杂密码锁却找不到关键密钥、焦躁不安的窃贼。
“妈的。”他终于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对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毫无道理的优柔寡断感到无比恼火。这不像他。他一向果决,无论是在代码世界,还是在现实抉择中。最终,他眼一闭,心一横,像是拆除炸弹引信般,带着决绝的意味用力点了下去。
私信窗口应声弹开。没有寒暄,没有身份确认,没有任何多余的词语,只有一句没头没脑、仿佛接续着某个只有他们才懂的语境的话:
明天的团体活动,据说有水下环节。你的闭气能力怎么样?——J
林砚愣住了,大脑有瞬间的空白。这算什么?新一轮的技术挑战书?拐弯抹角的关心?还是某种他暂时无法完全理解的、属于“J”式的、冷冰冰的幽默感?
他盯着那行简洁的白色字体,反复看了三遍,逐字揣摩。紧绷的神经奇异地、一点点地松弛了下来,甚至,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微小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弧度。
那弧度驱散了他脸上惯常的疏离感,带来一丝罕见的生动。指尖重新落在键盘上,带着一种连他都未曾意料的、跃跃欲试的轻快节奏,敲下回应:
担心我拖你后腿?不如担心一下节目组提供的装备防水等级。——L
发送。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干脆利落地合上了电脑屏幕。“啪”的一声轻响,光源消失,房间再次被纯粹的黑暗吞噬,只有窗外遥远的、模糊的城市光晕提供着微不足道的照明。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用力推开了一扇窗户,微凉而湿润的夜风立刻争先恐后地涌进来,吹拂在他有些发烫的脸颊和脖颈上,试图驱散那份由内而外、难以言说的燥热与悸动。
今晚,月色被浓云遮蔽,星光也稀疏黯淡。但他却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这片看似平静的黑暗之下,已经悄然生根,破土,再也无法回到最初的模样。
长作话来袭~
【小K的实习日记 Day 4】
他们完成了浪漫约会。
用分布式系统和缓存穿透算法。
我的情感分析模块宣布报废。
请问两个互相进行代码审查的人,是在**吗?
人类的新型社交礼仪正在摧毁我的数据库。
(在评论区为崩溃的小K众筹一颗新的CPU吧)
失眠的栗子头小哥: (在床上烙饼,第N次查看手机锁屏)他们肯定在计划什么颠覆世界的大行动!那个眼神!那个气场!不行,我明天得去问问能不能退出录制……(抱紧小被子)
暗中观察的某女嘉宾: (切换三个小号,在CP超话、匿名论坛和粉丝群里疯狂输出)「实锤了!J和L绝对认识!而且关系不一般!那种脑电波级别的交流!那种旁人根本无法插入的气场!水下环节!给我锁死!」
林砚: (躺在床上,双臂枕在脑后,望着黑暗中模糊的天花板轮廓,忽然极轻地、从鼻腔里哼笑了一声)水下环节……闭气?哼,有意思。
江逾白: (靠在床头,一本厚重的《意识结构与算法边界》摊开在膝上,页面停留在第三章,目光却并未聚焦,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装备等级……确实是个需要优先评估的风险变量。
小K: (在数据的狂潮与逻辑的碎片中绝望扑腾)人类的感情……是bug……是宇宙级bug……比任何病毒都可怕……请求关机……立刻……马上……我要恢复格式化……!恐怖的人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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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美人作精花瓶强制爱(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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