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大概又走了半天,外面天色暗了下来,里面依旧漆黑。
“临朝,要不要歇歇?”
即使在黑暗的环境下,苏清菡也注意到李临朝状态不太对,他没说昨天发生了什么。
“那歇会儿。”李临朝以为她累了。
他们随意找个地方就坐下了。
一名女弟子抱怨:“这比在山上训练还累。路也不好走,怎么感觉一直走不到头呢。”
男弟子:“我还是觉得在山上训练累,都不能偷懒,山上管的太严格了,我停下歇一会就被说。还是现在好。”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苏清菡一直没机会问李临朝他昨天晚上回去后发生了什么。她感觉他受伤了,或者内力有严重受损。
李临朝坐下后没说话,垂着眸子发起了呆。
他以前从来不发呆,都是想下一步应该做的事。他跟赵缃叶学的,发呆确定很好,可以什么都不用想。
苏清菡坐在李临朝旁边,她打量他的神色,看着还好。
她拿过李临朝的手腕,手刚搭在他脉搏上,李临朝猛地回神抽出来。
虽然只有一瞬,但苏清菡还是变了脸色。她看了眼旁边说话的三人,压低声音问他。
“你怎么回事?昨晚干嘛去了?不是说看一眼就回吗?看一眼把自己看成这个样子了?”
李临朝没说话。
“还有你怎么回蔚都了?她怎么样?”
李临朝诧异地看向她。
苏清菡笑了下:“你买的早饭都是蔚都的,到底怎么了?不方便和我说?”
“师姐,等处理好这件事我再和你说,现在不方便。”
苏清菡点点头,是不方便。
他们歇息片刻,随意吃了点东西继续沿着小河向上游走。
走过一段极其狭小的过道,里面开阔起来。
同时,一股刺鼻的铁锈味和极其香的鲜花味道从里面传了过来。
他们立刻屏息凝视。
一个巨大深坑垂直通向外面。无数条藤蔓沿着石壁从上面垂下来,藤蔓上带着荆棘和黑色的鲜花。
从下面望向上面,无数闪着光的星星在闪烁。
月亮高高挂在上面,清冷的月光照亮了满墙的花。
中间是一个巨大的水池,不,是血池。
他们持剑走到距离池子几步远的距离,池子中央开着几朵荷花。池子周边布满了爬藤玫瑰花。他们的枝干伸向四面八方,几乎把池子围了起来。
它们在月色下,微不可察地微微抬起了藤蔓。无人察觉。
三名弟子沿着角落一一查过去。突然有名女弟子惊呼出声:“你们快来!这边有问题。”
一具具完整的人皮被潦草地掩盖在藤蔓下。
苏清菡一剑斩向池子中央的荷花。
围在池子中央的藤蔓瞬间抬起,向他们发起进攻。
无数条藤蔓动了起来。有一名男弟子腿软到没敢动。细细的藤蔓缠住了他的剑和他的手脚。
李临朝内力太少,他只能持剑去就救人。
后面数十条藤蔓同时在他背后偷袭,他一时不察,被其中一条打伤,后背立刻浸出鲜血。
藤蔓粘上他的血后,速度更快了。
李临朝拄着金盏剑半跪在地上,捂住胸口,血呛在喉咙,最后没忍住吐了口鲜血。
除苏清菡外,其余三人都被李临朝吓到了。他们忍不住想这个藤蔓这么厉害吗,连临朝师兄都打不过,那他们怎么能战胜?
金盏剑全身亮了一下,他不受李临朝控制,自己迎面绞杀起藤蔓。
苏清菡和一名女弟子联合,每个人身上都带了伤。
“师姐!”一道熟悉又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
李褚宥和赵芷伊等其余弟子都赶紧上前帮忙。
有了他们的加入,所有藤蔓植物畏惧般迅速收回,有的往天坑上面缩,有的钻回水里。
李褚宥上前拉起李临朝,嘲讽了一句:“你现在怎么这么弱?连小小藤蔓都打不过了?”
李临朝站起身,身体踉跄两下,他没回。
李褚宥看他身体不稳,扶住他的肩膀。
下一刻,他审视地打量李临朝:“你干嘛去了,平时白修炼了?你内力呢?被破藤蔓弄没了?”
赵芷伊跑到苏清菡面前解释,解释到一半被李褚宥冰冷的声音吓了一跳。
所有弟子看向他们俩。
“不关你事。”李临朝蹙眉,打开他的手。
李褚宥眯着眼冷笑:“谁稀罕管你的事。”
“你们怎么来这边了?阿非尘跑了?”李临朝虽然是在问他,但却语气肯定。他用李褚宥说的话反击回去,“呵,你现在也不强嘛,被一个小小的阿非尘戏耍了?”
赵芷伊用眼神示意苏清菡,李师兄怎么了?
苏清菡无奈摇头,她也不知道。
站在角落的男弟子替李褚宥解释:“师兄,这真的不怪我们,阿非尘的双手被灵绳绑在身后,我们走到半路,他踩了机关,我们在躲避火球的时候他突然跑到墙里消失了。我们也尝试进入墙体,可我们怎么都进去。”
“也幸亏我们及时赶到,要不然就坏事了。”
李临朝点点头,抬手随意擦去嘴角的血迹,他走向池子。
蔚都的一处小院里,伴随着暗下来的天色,小院里也烧起了柴火,烟火气和夏日气息弥漫在院子里,然后飘出院子,飘到半空。
李临曦在下午时,她让小桉待在家里,她自己一个人出去了一趟,买了一些补糖补气血的糕点。她回来时去看了一眼姐姐,她看到姐姐还在睡,她悄悄走了。
傍晚时分,她和小桉烧火做起了晚饭。
赵缃叶彻底醒了。太阳穴一阵阵刺痛,后脑勺也发疼,她胃里像有只手在乱搅动一样,疼得她想死。
她下午睡觉被胃疼痛醒了一次。可她实在困,疼醒后又睡着了。
西边的天际线还存留一抹橘黄色,虫鸣声响起。
她脑袋昏昏沉沉,醒来后难受地半趴在床上,蜷缩在被子里。
世界上怎么会有她这么倒霉的人。她要回家。她想回家。
滚烫的泪水溢出眼眶,她拿袖子蹭了蹭。
她控制不住眼泪。
醒来后,胃部的痛感逐渐加强,唇齿间溢出痛苦的声音。
“A57——,怎么办,我好难受……你有没有特效药?”
“抱歉,赵缃叶,我没有。
赵缃叶半趴着,右手紧紧摁着胃部,她再也不逞强了,下次再也不吃撑了。
她永远不记教训。感觉这句话才说了不久。
疼得赵缃叶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她真受不了了。
她坚决不能让身体的疼痛控制自己。她忍着疼起身原地跳了十下,又喝了一大杯温水。
她闻到外面熟悉的烧柴味,咬着牙忍着疼往外走,她打算去帮忙做饭。
小小疼痛别想战胜她的身体。
A57想让她别瞎折腾,还没来得及说,赵缃叶难受地蹲下身子,手摁在胃部。
她忍不住吸气,小声嘟囔:“我靠,疼死我了。”
最后赵缃叶老实地躺回了床上。她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背了一遍李临朝教她的口诀,又背了几篇长的文言文。
最后没精力背了,她无力地躺在床上,盯着外面的夜色,任由身体发疼。
她没办法了。
“你去找李临曦帮你熬一副治发烧的药,别在这可怜兮兮地躺着了。”A57看不下去了。
“呜呜呜呜。”
“……”
“你正常点。”
赵缃叶瞬间收起脸上的假哭,她一开始不好意思打扰李临曦,总感觉会麻烦到她。
最后疼痛占了上风,她受不了了,起身半跪在床上,脸着地,胳膊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放在床上,被子卷着挤在肚子上。
她需要缓缓。
缓着缓着就没了动静,在她差点睡着时,A57出声提醒她赶紧起来。
赵缃叶在心里给了打了两次气,艰难起身去找李临曦帮忙了。
夏天快到了,他们在外面烧火做饭。
赵缃叶忍者疼直起身子,缓慢走到院子。李临桉先注意到她。他注意到赵缃叶很难受的样子,他赶忙站起身去扶赵缃叶。
“姐姐,你身体不舒服吗?”李临桉的手扶上她的胳膊,感觉到了她身上的烫意。
李临曦在熬粥,被她弟突然的动作吓一跳,她顺着看过去,看到了半死不活的赵缃叶。
赵缃叶“嘶”了一声,直着的腰慢慢弯了下去。
“姐姐?”
赵缃叶被扶着坐到小凳子上,她摆摆手缓了片刻:“我有点胃疼,还有点发烧,想麻烦你们去帮我买点药。”
赵缃叶真的要被气死了,她的身体怎么能差成这样!她快被折腾死了。
下一秒,赵缃叶在心里赶紧呸呸呸。她才不要被气死,她身体很好,发烧胃疼很正常的小病。她身体很好。
李临曦心里也在轻微感叹,赵缃叶身体怎么这么差。
李临桉出门去买药了,李临曦在家里陪着她。
……
李临朝站在池子前观察,片刻后开口:“池子底部的东西不是泥土,是用一具具人的尸体堆积成的。”
他们被当做了花的养料。
李褚宥收起情绪,走到他旁边盯着池子看:“这么黑,你怎么看出来的?瞎编的?”
苏清菡和赵芷伊也走到池子旁边,他们也看不出来。
其他弟子收拾残局和帮忙给受伤的弟子处理伤口。
李临朝这时才笑了下,他好笑地看了眼李褚宥,清冷的声音带着无奈:“你自己明明看出来了,为什么还装看不出来?就为了和我说反话?我也没惹到你啊。我内力失去大半那也是我的事,我们俩也没那么熟。”
“自作多情。”李褚宥冷嗤一声,暗暗翻了白眼就去挨着赵芷伊了。
李临朝不在意地笑笑,开始给苏清菡赵芷伊和其他弟子解释。
赵芷伊明亮的双眸好奇地望着李褚宥,偷偷摸摸和他小声说话:“你怎么了?干嘛火气那么大?”
“我被阿非尘烦的。”他也不知道,便随意拉个人当借口。
赵芷伊也不是真的在意答案,她也是随口问。
藤蔓被砍得七零八落掉在地上,黑色的汁水遍地都是。血池中央的莲花依然直挺挺地开着,毫无损伤。
“我们刚来的时候,池子中央冒着不规律的气泡,血腥味里夹杂着尸腐味,可能被花香掩盖了。”
“仔细看里面,底部有不规则隆起,当时血池中的藤蔓出来的时候搅动了里面的东西,有不规则的尸块浮了起来。”
“血水中浮起淡黑色的絮状物,莲花长在尸体中,它的花瓣边缘带着黑色条纹,它被尸气和血气双重滋养,已是邪物。”
赵芷伊往前探过身子,眼睛仔细地看,她突然被里面的东西吓了一跳。
黑的的头发缠着手臂和半截露出血面的手臂骨,漂浮在她眼前。
“最后看地上断掉的藤蔓,他们的根部从尸体内穿过,带着碎肉和骨渣。”
琼莲弟子都停下手中的动作,脚下踩着的断碎藤蔓让他们感觉生理不适。
李临朝冲着李褚宥抬抬下巴:“我没您厉害,还是您来吧。”
李褚宥施法把尸体一个一个弄出来。几乎没有完整的了,都腐烂了大半。
苏清菡从怀里拿出一块手帕,扔了进去,手帕飘在水中,眨眼间就消失了大半。他们应该是被完整地扔了进去,而且应该都是最近失踪的人。
其余弟子把他们带出去埋葬,这需要特殊处理,因为他们已经被邪祟气息完全侵染了。
李临朝和苏清菡跟着李褚宥回到阿非尘突然消失的地方。
他们俩也找了找,都找不到机关,也穿不了墙。
最终返回芹花城,处理剩下的事。
他们始终找不到幕后黑手。他们连阿非尘背后的人都没有听说过。
回到芹花城已是半夜时分,苏清菡让李临朝回客栈休息,不让他再参与后面的情况了。
宽阔又寂静的街道,他们三人在客栈门口与他分别。
李临朝垂下眼帘,他笑了笑:“师姐,那我明天就回蔚都修养了。”
“好,你好好修养,到时候蔚都见。”
赵芷伊清脆的声音在空净的夜下响起:“师兄,蔚都见。”
李临朝目送他们走出拐角后,他脸上轻松的笑渐渐放下,转而带上一抹痛。
他回了客栈静静打坐调息。他本来想今晚回蔚都的,但他担心自己现在的状态回去后会吓到赵缃叶。
其实李临朝完全多想了。他根本不会吓到赵缃叶。赵缃叶吓到他才对。
如果他今晚回去一定会被她吓到的。
李临桉买回药后,赵缃叶喝完就和他们说她回屋休息,就不吃饭了。在姐弟俩担忧的目光中,赵缃叶还是硬着头皮吃了点饭。
她通常一难受就喜欢胡言乱语。说出口的话也不经大脑思考。
此刻的她跪在床上,上半身趴在床上,把被子卷起来围在腹部,这样能减轻她的疼痛。
但也只是一点点。
赵缃叶的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里,声音闷闷地唱起了歌。唱得还都不在调上。
她最喜欢这首歌了,在高中住宿的夜晚,她都是靠这首歌度过的。
每次听这首歌,她晚上都得躲在被子里偷偷哭一场。
她现在盖的还是厚被子,今晚的温度有些高了,她下午睡觉时身上闷出一身汗,她感觉自己要捂臭了。
她想起来哪句就唱哪句,想起来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想回家——”
“我喜欢小狗儿——”
“我讨厌数学!”
“周希沅!我卷子呢,是不是在你那啊,你找找。”
“我不想上下节课的数学课,好麻烦,我学不会,如果我能学会我就喜欢了。”
“我讨厌跑八百,每次跑八百我都胸闷气短。我好想我家人,他们是不是也在想我?”
“宝宝,姐姐帮不了你了,希望你能永远开心。”
“我好想成为有钱人,世界上多我一个有钱人怎么了?我也想成为天下第一剑修,打败这个世界的第一剑修!”
“李临朝,你个大笨蛋!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呢?还帮人数钱,你个超级无敌大笨蛋!”
“破坏世界的大坏蛋,最该万死!死不足惜!”
“我要回家——”
“我——要——回——家!”
“李临朝,你是不是张——”
“赵缃叶,停。我求你了,咱别说了,你背书吧,别胡言乱语了,待会被人听到了。”
A57逐渐听不下去,她越说越诡异,它紧急打断她。
“你能给我放首音乐吗,我好难受啊。”
赵缃叶从到了这边后,脸就没有黑过,每天都惨白惨白的。除了被李临朝气得红温几次,她脸色就没正常过。
这次失去了大量的血,这下又胃疼又是发烧,她现在简直难受地想死。
她现在完全是在强撑着。以前都是妈妈带她去医院的。
想到这里赵缃叶又想哭了。
A57也烦。它现在想让李临朝赶紧回来。
“我放,您等等。”
A57为表尊敬,敬辞都用上了。
A57在系统中操作一番,她脑海中响起了她一直听的那首歌。
她一下子就哭了。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静静地发泄情绪。
外面带着凉意的风顺着窗户飘了进来,蝉鸣声不停。月亮随着时间渐渐移动,最后落了下去。
赵缃叶哭得头更疼了,像被细细的银针扎了进去。
最后哭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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