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金属轰鸣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耳膜上。
浓得化不开的机油味、刺鼻的铁锈味，还有一种仿佛陈旧屠宰场混合着廉价香精的、令人作呕的甜腻腥气，瞬间灌满了鼻腔和肺腑。
江谕猛地睁开眼。
眼前是一个巨大、压抑、如同钢铁巨兽内脏般的空间。
头顶是纵横交错的、布满油污和锈迹的粗壮管道，巨大的齿轮在黑暗中啮合转动，发出沉重而规律的“哐当……哐当……”巨响。
惨白的光线从积满灰尘的防爆灯罩里投射下来，在弥漫着淡淡油雾的空气中形成浑浊的光柱。
他们身处一条巨大的传送带旁。
传送带上，运送的是一块块形状不规则的、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肉般的巨大“原材料”，表面布满了粗大的、如同血管般的金属管线，有些还在微微搏动，渗出粘稠的暗红色液体。
姜清呓被这环境和气味冲击得脸色更白了，低血糖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江谕的胳膊，另一只手则飞快地伸进自己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运动外套口袋里，摸索着。
几秒后，她掏出一小包独立包装的水果硬糖，手指有些发颤地撕开包装，迅速塞了一颗进嘴里。清凉的甜意在舌尖化开，暂时压下了那股令人心悸的眩晕和恶心。
昏迷的李岚被传送到了传送带旁边的冰冷水泥地上，断腿处的青灰石壳在惨白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
“咳咳……” 旁边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江谕立刻警觉地转头。
就在他们斜后方不远，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扶着冰冷的金属墙壁，脸色苍白地干呕着。
他身形不算强壮，甚至有些单薄，但眼神在最初的迷茫和不适后，迅速恢复了清明，带着一种竭力保持的镇定。
他注意到江谕的目光，有些狼狈地擦了擦嘴，站直身体，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眼神快速扫过江谕、脸色苍白含着糖的姜清呓、以及地上昏迷的李岚，闪过一丝惊讶和凝重。
【玩家：宋识加入临时小队（队长：江谕）】
冰冷的系统提示在江谕腕表上闪过。
看来系统自动匹配了最后一名队友。
宋识，21岁。江谕快速评估——反应不算快，但适应力还行，眼神里有股韧劲，至少没像小武那样直接吓瘫。初步感觉可靠。
“哔——！！！”
一声尖锐刺耳的汽笛声在车间上方炸响！
“所有新进员工！立刻集合！立刻！！” 一个嘶哑、干涩、如同两块生锈铁片在摩擦的声音，通过遍布车间的喇叭咆哮着响起。
声音来自车间前方一个高悬的、由铁网和玻璃构成的观察室。
一个矮胖的身影站在那里，穿着沾满深褐色油污的红色工装，胸前挂着醒目的暗红色金属工牌。
他脸色灰败，眼袋浮肿，眼神浑浊而凶戾——车间主管巴顿（红色工牌）。
规则第一条：服从车间主管的指令（红色工牌）。
江谕眼神一凝，立刻拉起姜清呓，同时对宋识低喝：“带上她！” 他指了指地上的李岚。
宋识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弯腰去背李岚，但身形单薄，背得很吃力。
江谕上前一步，抓住李岚一条胳膊，和宋识一起架起她。姜清呓也赶紧帮忙托着后背。
四人狼狈地汇入其他玩家队伍。算上他们，一共六人。
红工牌主管巴顿浑浊的眼睛扫过下方，目光在李岚的断腿上停留，灰败的脸上露出一丝扭曲的笑容：“很好！我是巴顿！记住红色工牌！红色就是规矩！”他指向传送带上的血肉，“那就是原料！用工具加工成‘标准件’！每人配额：50件！日落前完成！”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扫过众人，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完不成？呵呵……工厂不需要废物。废物的下场，就是回炉重造！变成……新的原料！”
寒意瞬间爬上所有玩家的脊背。
“滚去工作台！立刻！”
六人立刻散开。江谕三人架着李岚占据了一个靠角落的工作台。
工作台上的金属板刻着恐怖的“标准件”规格和沾满污垢的工具：剁骨刀（分割锯）、带钻头/钩爪的机械臂（塑形臂）、精修刀、不断滴落粘稠液体的润滑喷枪。
规则第二条：完成配额。
规则第四条：噪音是唤醒沉睡者的钥匙。
宋识拿起沉重的剁骨刀，脸色发白。
姜清呓含着糖，看着蠕动的血肉块，胃里翻腾，但眩晕感被糖分压制着，她紧紧抓着工作台边缘，努力保持清醒。
江谕没看工具，他的【规则洞察者（初级）】在生效：工作台上的润滑液、原料渗出的汁液、规则里反复强调的“润滑”……扭曲的联系感。
“开始。”江谕拿起精修刀，“清呓，切割小块原料，动作轻。宋识，分割大块，别硬来。塑形和精修交给我。”
宋识点头，双手握锯，对准一块血肉切下。
“嗤啦——！” 汁液喷溅！锯子卡住，发出刺耳“嘎吱”声！
车间深处，一片阴影中的巨大齿轮组，极其轻微地顿挫了一下！
规则第四条！
“轻点！用巧劲！”江谕低喝，“清呓，喷枪！对着切口喷！”
姜清呓强忍不适，抓起沉重的润滑喷枪，扣下扳机——
噗嗤！粘稠、甜腻腥气的暗红液体喷射在切口上！发出“滋滋”声，被喷淋部位瞬间滑腻！
宋识感到阻力骤减！小心拉动锯子，噪音降低。很快，一大块血肉被分割。
江谕接手，塑形臂钻出球形核心雏形，精修刀稳定削整……动作精准高效。一个血肉包裹金属核心的“标准件”雏形渐渐成型。
姜清呓用精修刀，小心翼翼地将小块原料切割成更小的条块，动作极轻，极力避免声响。
她偶尔会停下来，飞快地再剥开一颗糖塞进嘴里，维持着那点对抗眩晕和恶心的清醒。
斜对面，魁梧玩家“屠夫”不耐烦了，抢过喷枪乱喷，抡起剁骨刀狠剁！
“哐！哐！哐！” 巨大撞击声回荡！
“草！砍不动！”屠夫咆哮着再次剁下！
“嗡——！” 阴影中的巨大齿轮组发出沉闷低吼！转速骤快！传动轴剧烈震动！
“咔嚓……嘎吱……” 无数冷凝水、油污混合物疯狂蠕动、汇聚！眨眼间凝成数条粗如水桶、由锈水油污构成的恐怖触手！直扑噪音源头！
“噗嗤！噗嗤！噗嗤！” 穿刺撕裂声！
屠夫被瞬间贯穿、缠绕、撕碎！残肢内脏被触手卷回阴影！
死寂！只剩齿轮更狂躁的轰鸣！
姜清呓身体剧烈一颤，刚含进嘴里的糖差点掉出来，眩晕感排山倒海。她死死抓住工作台。
“润滑……气味……”江谕看着喷枪和原料汁液，一个疯狂念头成型。
他抓起喷枪，对着姜清呓和自己猛喷了几下那腥臭液体！
“哥？！”姜清呓惊愕，粘液顺着脸颊流下。
“别擦！盖住人味！这味道和原料、沉睡者身上的像！”江谕语速极快。
宋识瞬间会意，眼中惊骇化为决断，也抓起喷枪猛喷自己。江谕又对着李岚喷了不少。
三人加一昏迷被浓烈的甜腻血腥润滑液气味包裹。
车间深处，另一片齿轮组震动！新的锈蚀触手探出，如同猎犬嗅探，目标直指刚才被屠夫血肉溅射区域附近一个沾血尖叫的女玩家！
“噗嗤！”一条触手瞬间贯穿女玩家！
而探向江谕他们这边的几条触手，在“嗅”到浓烈的润滑液和原料汁液混合气味后，竟然迟疑了！漫无目的地摆动几下，缓缓缩回阴影！
有效！
宋识长舒一口气，看向江谕的眼神充满后怕的庆幸。
姜清呓靠在江谕身上，含着糖，虽然依旧虚弱，但恐惧感稍减，她甚至将剥下的糖纸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
“继续。”江谕抹了把脸，声音平静。他拿起工具继续工作。
宋识和姜清呓也压下惊涛骇浪，重新投入。
姜清呓切割小块原料时，动作依旧很轻，但她的手指似乎总能在最合适的角度避开肉块里坚硬的金属管，让切割更顺畅，噪音更低。
宋识注意到这点微小的“流畅”，只当是她细心。
高悬的观察室内，巴顿主管盯着江谕他们，扭曲笑容更深。他拿起喇叭：
“看来有人适应得很快！很好！保持效率！”
“不过……别忘了润滑！尤其是你们自己！”
“接下来，是‘润滑时间’！所有人，拿起喷枪！对准你们的工作伙伴！互相喷洒！保持湿润！这是命令！”
“记住！干燥……是最大的敌人！生锈的零件……只能回炉！”
互相喷洒？润滑时间？
所有玩家僵住，难以置信地看向身边临时组队的“伙伴”和手中的喷枪。寒意无声蔓延。
宋识看向江谕，眼神询问。
江谕面无表情，拿起喷枪，毫不犹豫地对准了宋识。
宋识咬咬牙，也拿起喷枪对准江谕。两人沉默地互相喷洒着那腥臭的液体。
姜清呓看着地上昏迷的李岚，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喷枪，小脸煞白。
她似乎害怕又犹豫，拿着喷枪的手微微发抖，对着李岚的方向，却不小心手滑了一下，喷枪口猛地向上抬高了十几度。
噗嗤！
一股粘稠的暗红液体，没有喷向李岚，反而越过她的身体，不偏不倚地喷在了他们身后那根粗大的、布满冷凝水和锈迹的车间支撑柱上！液体在冰冷的金属柱表面流淌，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就在液体覆盖柱体表面的瞬间，江谕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那流淌的润滑液下方，金属柱表面被腐蚀掉一层薄薄的锈迹，露出了下面几个模糊的、仿佛被利器匆忙刻下的符号。
那符号……像是一个扭曲的齿轮，中心却刻着一个断裂的箭头，指向下方。
姜清呓似乎被自己的失误吓到了，手忙脚乱地放下喷枪，小声道歉：“对、对不起，手滑了……” 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口袋里剩下的糖纸，仿佛刚才真的只是意外。
江谕的目光死死锁在那几个被“意外”暴露出来的符号上，又飞快地瞥了一眼身边看似柔弱慌乱、正低头含糖的妹妹姜清呓，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锐利光芒。
这个“意外”……有点意思。
11（呓呓）是个只会哭只会寻求哥哥庇护还特别不小心的柔弱女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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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标准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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