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的古庙藏在一片老林子里,石阶上长满了青苔,踩上去滑溜溜的,像抹了层油。庙门早就没了,只剩下两根光秃秃的石柱,柱身上刻着的佛经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只隐约能看出几个歪歪扭扭的“佛”字。
“就是这儿了?”颜黠拨开挡路的树枝,金红色的衣裙被荆棘勾出了几道细痕,她却浑然不觉,只是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阴气倒是不重,反而有点……死气沉沉的。”
宫阙也感觉到了,这里没有之前那种阴冷黏腻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寂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声音的死寂。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变得格外微弱,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降娄应该就在里面。”星纪走在最前面,浅绿色的曲裾深衣沾了不少草屑,他掌心的绿色印记微微发亮,却比在废弃工厂时黯淡了些,“他的气息很弱,像是受了惊吓。”
寿伯拄着拐杖,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拐杖头敲击石阶的声音在寂静的林子里显得格外清晰,“笃、笃、笃”,像是在敲打着谁的心跳。“降娄本就性子软弱,大战时受了不少惊吓,这次被影找到,怕是吓得不轻。”
析木跟在宫阙身边,脸色好了些,但还是没什么力气,声音细若蚊蚋:“我……我记得降娄,他总是跟在娵訾身后,像个小尾巴,谁……谁稍微大声点说话,他就会吓得发抖。”
这么胆小?宫阙心里有些诧异。十二星次都是身负重任的存在,怎么会有性格这么软弱的?
几人走进古庙,正殿里积满了灰尘,供桌上的佛像早就没了脑袋,只剩下半截身子,披着件破烂的袈裟,看着有些滑稽,又有些悲凉。
“降娄?”宫阙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大殿里回荡,显得有些空旷。
没人回应。
颜黠走到佛像后面看了看,摇了摇头:“没人。”
“会不会在偏殿?”星纪看向右侧一扇虚掩的门,门轴上锈迹斑斑,显然很久没被打开过了。
他走上前,轻轻推开门,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偏殿里堆放着不少杂物,破碗、烂布、断了弦的琴,还有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看起来像是被人遗弃了很久。
“这里也没有……”星纪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木箱后面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发抖。
“谁……谁在那里?”一个怯懦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鼻音,像是刚哭过。
“是降娄吗?”宫阙轻声说,“我们是来找你的,别害怕,我们没有恶意。”
木箱后面的响动停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探出一个脑袋。
那人穿着件灰扑扑的襦裙,料子看着很普通,甚至有点粗糙,头发乱糟糟的,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着,脸上满是泪痕,眼睛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兔子。他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眉眼很清秀,只是眼神里充满了恐惧,看人时总是低着头,不敢与人对视。
“你……你们是谁?”他的声音抖得厉害,说完就飞快地低下头,手指紧紧抓着木箱的边缘,指节都泛白了。
“我们是……”宫阙刚要介绍,就被星纪拦住了。
星纪放轻了声音,语气尽可能温和:“我们是来帮你的,降娄。影是不是找过你?”
提到“影”,降娄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眼泪瞬间又涌了上来:“他……他好可怕……他说……他说如果我不在这里等你们,他就……他就把我变成庙里的石头……”
他一边说一边哭,肩膀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看得人心里发紧。
“别怕,他不会再来了。”宫阙走上前,想要安慰他,却被他猛地躲开了。
“别……别碰我!”降娄吓得缩到木箱后面,抱着头,“你们……你们是不是也想让我做什么?我……我什么都做不好的,我会搞砸的……”
析木叹了口气:“我们真的是来帮你的,降娄。我们要找齐十二星次,一起……”
“我不找!”降娄突然尖叫起来,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我不想找他们!我也不想记起来!那些事情太可怕了!打仗、流血、还有……还有影的脸……我一想到就睡不着觉……”
他的情绪很激动,眼泪流得更凶了,浑身都在发抖,像是陷入了某种可怕的回忆里。
“降娄,冷静点。”星纪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掌心的绿色印记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笼罩住降娄,“那些都过去了,现在有我们在,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绿色光芒似乎起了作用,降娄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只是还在小声地啜泣,不敢抬头看人。
颜黠看着他这副样子,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她虽然性子直率,却也看得出降娄是真的害怕,不是装出来的。
寿伯走到偏殿的角落里,那里放着一面小小的铜镜,镜面蒙着层灰,看不清人影。他用袖子擦了擦镜面,铜镜里立刻映出他的身影,可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宫阙清楚地看到,镜中寿伯的身后,站着一个穿暗红色嫁衣的女子,正静静地看着她,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宫阙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猛地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时,铜镜里只有寿伯的身影,那个穿嫁衣的女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只是她的幻觉。
“怎么了,宫阙?”析木注意到她的异样,关切地问。
“没……没事。”宫阙摇摇头,心里却充满了疑惑。她刚才看得很清楚,那个女子的脸,确实和自己有七分相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总是在镜子里看到这个女子?
“降娄,”星纪的声音把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我们需要你的星核,只有集齐十二星次的星核,才能……”
“我没有星核!”降娄立刻打断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我的星核……早就丢了!在大战的时候就丢了!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
“丢了?”星纪愣住了,“星核是星次的本源,怎么可能丢?”
“是真的!”降娄急得脸都红了,眼泪又要掉下来,“当时太乱了,我被一群邪祟追着跑,不小心摔了一跤,醒来后星核就不见了……娵訾骂我没用,玄枵也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越说越委屈,最后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小声地哭了起来。
宫阙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有些不忍。他看起来不像是在撒谎,可星核怎么会丢呢?这太不合常理了。
颜黠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声音也放软了些:“降娄,你别急。星核不会平白无故消失的,你再好好想想,当时你摔倒在哪里?周围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降娄抽泣着,努力回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我不记得了……当时太害怕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记得地上很湿,还有……还有很多镜子碎片……”
镜子碎片?宫阙心里一动,又想到了那个穿嫁衣的女子。
“镜子碎片?”颜黠追问,“什么样的镜子碎片?”
“就是……很普通的碎片,亮晶晶的,”降娄比划着,“散落在地上,像星星一样……”
寿伯突然开口:“是‘照心镜’。”
“照心镜?”众人都看向他。
“照心镜是上古神器,能映照人心,也能……收纳星核。”寿伯的声音有些沉重,“大战时,照心镜碎了,碎片散落人间。看来,降娄的星核是被照心镜的碎片收走了。”
“那现在怎么办?”宫阙问,“找不到照心镜的碎片,就找不到降娄的星核了吗?”
“也不是,”寿伯摇摇头,“照心镜的碎片有灵,会被同源的气息吸引。降娄虽然丢了星核,但身上还有星次的气息,只要我们带着他,说不定能感应到碎片的位置。”
“可……可我不敢……”降娄怯生生地说,“我怕再遇到邪祟,也怕……也怕找不到碎片,你们会骂我……”
“我们不会骂你,”宫阙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她的动作很轻,怕吓到他,“我们会保护你,一起找。相信我,你一定能找到自己的星核。”
降娄抬起头,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小声地“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颜黠站起身,看向星纪:“接下来去哪里?玄枵说的那个‘老朋友’,到底是谁?”
星纪还没说话,殿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很轻,却很有节奏,像是有人在故意放慢脚步。
“谁?”颜黠立刻警惕起来,护腕上的金光隐隐发亮。
脚步声停在殿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穿着金红色的衣裙,丸子头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是娵訾。
“你怎么来了?”星纪皱眉。
娵訾没理他,径直走到降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依旧冰冷:“找到你的星核了?”
降娄吓得缩了缩脖子,摇了摇头。
“没用的东西。”娵訾冷哼一声,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扔给降娄,“拿着。”
降娄疑惑地打开布包,里面是半枚玉佩,和宫阙他们手里的一样,只是上面刻着的字是“大梁”。
“这是……大梁的玉佩?”析木惊讶地说。
“大梁在城北的戏院里,”娵訾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他被困在那里了,你们去不去随你们。”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娵訾,”宫阙突然开口叫住她,“你是不是知道镜子里的女子是谁?”
娵訾的脚步顿住了,她没有回头,只是声音冷得像冰:“不该问的别问。再敢窥探镜中事,小心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她的话像是一把冰冷的刀,刺进宫阙的心里。镜中事?难道那个女子的存在,和她有关系?
娵訾没再停留,很快就消失在庙外。
降娄拿着那半枚玉佩,怯生生地问:“我……我们要去戏院找大梁吗?”
星纪看向宫阙,眼神里带着询问。
宫阙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疑惑,点了点头:“去。不管前面有什么,我们都得走下去。”
她看向偏殿角落里的那面铜镜,镜面光滑,映出她的身影,再没有别的东西。可她总觉得,那个穿嫁衣的女子就在那里,在镜子的深处,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
寿伯看着铜镜,眼神复杂,轻轻叹了口气。
古庙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树叶哗哗作响,像是有人在低声啜泣。降娄吓得紧紧抓住了宫阙的衣袖,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宫阙拍了拍他的手,轻声说:“别怕,有我们在。”
可她自己心里,却越来越不安。娵訾的警告,镜中的女子,影的阴谋,还有寿伯隐藏的秘密……这一切像一张无形的网,正慢慢收紧,而她,就被困在网中央。
城北的戏院,又会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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