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清晨,天光未亮,靳曾故就开车到了离尽住处楼下。
引擎低沉的轰鸣声在寂静的破旧小区里显得格外突兀。
离尽早已等在楼道口,穿着一身简单的运动服,看到那辆线条硬朗、经过明显改装的银色跑车时,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上车。”靳曾故降下车窗,他今天没穿往常那些矜贵的西装,而是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驾驶服,墨镜推在额头上,整个人透着一股离尽从未见过的、松弛而锐利的野性。
车子驶出市区,向着城郊的山路疾驰。
离尽安静地坐在副驾驶,感受着车身与寻常轿车截然不同的路感,更硬,也更敏感,仿佛一头蛰伏的、充满力量的野兽。
车内弥漫着皮革和机油混合的特殊气味,并不难闻,反而有种奇异的、令人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感。
“怕吗?”靳曾故忽然开口,声音在引擎的低吼中显得有些模糊。
离尽摇了摇头:“不怕。”他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靳曾故似乎低笑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脚下油门加深,窗外的景物开始以更快的速度向后飞掠。
他们抵达的并非正规赛道,而是一段蜿蜒盘旋的盘山公路,路面不宽,一侧是山体,另一侧则是陡峭的悬崖,仅有简单的护栏作为防护。
此时天色微熹,山间雾气尚未完全散去,更添了几分险峻和神秘。
已有几辆同样改装过的跑车停在那里,车旁靠着几个打扮新潮的年轻人,看到靳曾故的车,纷纷抬手打招呼,态度熟稔而带着几分敬意。
“靳哥,好久没来了!”
“曾故,这谁啊?”有人注意到他身旁的离尽,“怎么不是那天……”
靳曾故打断那人的话,那人会意,随后靳曾故随口应付了其他人,从车里拿出两个专业头盔,将一个递给离尽。
“跟着我就行。”他帮离尽戴好头盔,细致地检查了卡扣是否牢固。
隔着头盔的护目镜,离尽看到靳曾故的眼睛,那里没有了平日里的漫不经心或刻意营造的温柔,只剩下一种纯粹的专注。
当引擎再次咆哮起来,真正的速度才开始展现。
离尽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什么叫做“贴地飞行”。
强烈的推背感将他死死按在包裹性极强的桶形座椅上,每一次过弯,轮胎都发出濒临极限的尖锐嘶鸣,车身以一种惊心动魄的姿态切入弯心,甩尾,再猛地加速冲出。
悬崖边的护栏在视线边缘模糊成一道断续的线,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
他紧紧抓住车门上方的扶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但目光却始终透过护目镜,牢牢锁在靳曾故身上。
看他如何精准地判断每一个入弯点,如何行云流水般地换挡、控方向,如何以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驾驭着这台暴躁的机器,游走在失控的边缘。
汗水沿着靳曾故的鬓角滑落,滴在他紧握着方向盘的手上,但他眼神依旧稳定,嘴角甚至抿成一条带着些许兴奋的直线。
离尽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靳曾故胸膛上那片破损的黑色羽翼刺青,以及他那晚在别墅里轻描淡写的话语——“飙车,打架,怎么出格怎么来”。
原来,那并非夸大其词,而是他过往岁月真实的烙印。
在一次极其惊险的连续发卡弯后,靳曾故终于将车停在了山顶一处开阔的平地上。
他摘下头盔,甩了甩被汗水浸湿的头发,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带着运动后酣畅淋漓的尽兴,转头看向离尽,眼里的专注褪去,重新染上些许惯有的慵懒笑意:“怎么样,刺激吗?”
离尽也取下头盔,微凉的山风拂面,吹散了他因紧张而带来的燥热。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点了点头,声音因刚才的极致体验而微微沙哑:“很刺激。”
他顿了顿,看着靳曾故被汗水勾勒出的锋利侧脸,终于问出了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靳哥,你当年……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么危险的事情?”
他无法理解。
在他贫瘠且充满挣扎的成长经历里,安全地“活着”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
而靳曾故,他拥有旁人羡慕的一切,为何要主动投身于这种可能随时夺走一切的致命游戏中?
那种不顾一切的姿态,不像追求刺激,更像是一种……对自身存在的厌弃和毁灭倾向。
靳曾故脸上的笑意几不可察地淡了下去。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推开车门,靠在车头上,点燃了一支烟。
烟雾在清冽的山间空气中袅袅升起,模糊了他深邃的眉眼。
他的目光投向远处连绵起伏、在晨曦中呈现出黛青色的山峦,仿佛透过它们,看到了很远的地方,或者说,很久以前的时光。
“为什么?”他重复了一遍离尽的问题,声音有些飘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自嘲,“年轻的时候,总觉得日子过得像一潭死水,憋得人喘不过气。”他弹了弹烟灰,语气变得有些空茫,“只有在这种时候,当速度足够快,快到你只能听到风声和引擎声,快到脑子来不及想任何乱七八糟的事情,快到……感觉下一秒可能就会死掉的时候,才会觉得,自己是真正活着的。”
他描述的并非单纯的叛逆,而是一种深切的、源自灵魂的窒息与反抗。离尽安静地听着,心脏微微揪紧。
但很快,靳曾故深吸了一口烟,将剩下的烟蒂扔在地上,用鞋尖碾灭。
他转回头,脸上那些类似于脆弱或回忆的神情已经消失不见,重新挂上了那种离尽熟悉的、漫不经心的面具,仿佛刚才那一刻的失神只是离尽的错觉。
“都是过去的事了,”他耸耸肩,语气变得轻佻,带着刻意的回避,“怎么,被吓到了?觉得你靳哥当年也是个不学无术的混世魔王?”
他伸手,揉了揉离尽的头发,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深究的亲昵,“走吧,带你去吃早饭,山下有家饭店不错。”
他巧妙地、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关上了那扇刚刚开启了一条缝隙、通往他真实过去的大门。
离尽看着他转身去发动汽车的背影,将到嘴边更多的问题咽了回去。
他知道了,那片逆风翱翔却又残破的翅膀,承载的重量,远比他想象的更要沉重。
而靳曾故,显然还不愿意,或者觉得没必要,与他分享这份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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