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晋做了一番心理斗争，决定听师哥常青的，冲一把。
“你早该冲了，”常青一边踩着枯枝，一边教育这个不成器的师弟，“要我说，小顾出国之前你就应该冲一把。婆婆妈妈的拖到现在，在这上演自我感动，一听人家没男朋友，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明儿下午她可就走了，她的项目一结束，你俩可就没什么机会见面了。”中午吃得撑，常青狠狠打了个饱嗝，“上学的时候，追小顾的就不少，上了班，我就不信没人追她。她说没谈恋爱，不代表没人喜欢她。她对你算是知根知底，没准儿你比她身边的那些同事有戏。”
袁晋觉得很有道理，他和顾师姐怎么着都同窗了几年，顾师姐肯定清楚他的为人。何况，袁晋一直隐隐觉得，她把做了两年的课题无偿给了自己，没有给其他人，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在她心里和别人还是有点不同的。
顾習之在清源县和岚河县的课题，是盛老亲自为她在学、政两界铺的路，既是高校与地方政府合作项目，又是国社科和省部级重大。当地政府希望解释并论证两县文化、经济政策的合理性与适配性，这不单单是学术论文，还是政策建议书。别人求也求不来的机会，顾習之却在做了两年之后说不做就不做了，转手给了袁晋。
袁晋很犹豫，自己的能力既不是出类拔萃的，上面又有一众师兄师姐。这么大的课题，他既怕做不好担责任，却又难免不被诱惑。袁晋战战兢兢打开顾習之拷给他的资料，惊喜地发现顾習之已经整理完了所有的调查数据，分析和预测也做了大半，他只需要照着写结论就好。于是立马给她和盛老打电话，说自己愿意接手。
此后没多久，顾習之就出国了。几乎所有人都是在要走之前才得知这件事情的，太突然了，没人知道原因。蔺欣问她，她只说想出国涨涨见识。
不过，这些都和袁晋今晚的告白毫无关系。他要抓住这次机会，把自己多年的心声告诉师姐。
袁晋精心准备了一份信，洋洋洒洒几千字，拿给常青看。常青敲他脑袋，骂：“你写论文啊？搁这论证自己喜不喜欢她？”
“那怎么写？”
常青又骂：“告白最重要的是表达情感！表达你对她的感情，懂？谁要听你长篇大论？”他搜了几篇徐志摩的情诗，丢给他，“学学，学学人家！”
袁晋认真学习，重新改了自己的告白。常青点点头：“不错，我看行。”
行。
吃完晚饭，袁晋找了个由头，说想跟师姐聊聊毕业论文。很合理，因为没人比顾習之更熟悉他的论文。
顾習之一脸严肃，认真看他的初稿。袁晋一旁坐着，虽然是冬天，但他紧张得冒汗，右手在上衣兜里攥着告白信。
“整体还可以，但有两个问题。”顾習之拿着红笔，头也没抬，在目录上写写划划，“章节和章节之间应该要逻辑紧密，下承上，环环相扣，最后得出结论。但你第二章和第三章更像并列，没有承接，再推敲一下。最后一章的结论，应该是对你前面所有章节内容的总结，而不只是对前一章的总结。另外就是我画出来的病句和错字。你回去把这几章再捋捋，内容没什么问题。”
内容自然不会有问题，因为三分之二的内容都是顾習之完成的。
“好。”
顾習之想回房收拾行李，着急走。“还有别的问题吗？”
“师姐，”袁晋心一横，“我喜欢你！”
顾習之懵了，“啊？”
“我喜欢你很久了，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袁晋的手指在口袋里摩挲着纸边，还没来得及掏出来，只听顾習之冷淡道：“不能。”
“我真的喜欢你，我从博一的时候就喜欢你。”袁晋顾不上精心准备的告白信，任凭自己发泄情绪，“我已经喜欢你好几年了，你很优秀，追你的人也很多，我一直不敢表白。你明天就要走了，我们没有什么机会再见面了，有些话我必须要说！”
袁晋咽了咽口水：“师姐，我们同窗几年，你清楚我的为人，我不是那种随便玩玩的人，圈子也很干净，我……我长得也不错。我知道我可能不是你的追求者里面最好的，但我一直钟情于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当我女朋友好吗？”
“不好。”
“为什么？你有男朋友了吗？”
“没有。”
“那为什么！”
顾習之反问：“你说你喜欢我，你喜欢我什么？”
袁晋立刻答道：“我喜欢你漂亮、温柔、有学识。”
“是吗？”顾習之笑，“我在指导你论文的时候，你不怕我吗？还觉得我漂亮温柔吗？”
袁晋嘴硬：“我知道师姐是为我好。”
顾習之淡淡的又问了几个问题：“你说你喜欢我很久了，在你喜欢我的这段时间里，你从未喜欢过别人吗？”
“你让我做你的女朋友，在你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却没问我愿不愿意。这样，也是喜欢我吗？”
“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知道我最喜欢的颜色吗？知道我闲暇的时候都喜欢做什么吗？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人吗？”
“你是钟情于我，还是钟情于你钟情于我的人设？”
袁晋不敢再和顾習之对视，却又不甘心被揭露得如此彻底，低头盯着目录上的红色批注，咬着牙问：“那你为什么要把这么大的课题给我？有那么多师弟师妹，你只给了我！难道你对我一点好感都没有吗？！”
顾習之轻轻叹了口气。半晌，才说：“只是因为你帮我搬过书，其余的没有。”
顾習之的眼神很平静，古井无波。袁晋受挫，扭过头：“你当我今天什么也没说过，我走了。”
袁晋胡乱收了纸笔，夺门而出，没走几步，迎面撞上了李佳航。
李佳航问：“这么慌张干什么？走路没走路的样子。”
袁晋心烦意乱，只想赶紧去找常青，打了招呼便要走。
“你回来。”
袁晋皱着眉停下。
“论文怎么样？”
“有两个章节结构需要调整，结论需要扩充。”
李佳航看着他不耐烦的样子，不悦道：“你好好写，这是小顾的成果，别搞砸了。”
袁晋一听，恼羞成怒，声音拔高：“师姐都没说什么，你凭什么在这儿教训我！”
李佳航眉头拧成一团，沉着脸：“凭你现在没毕业要喊我声李老师！凭她当年想找人转手课题的时候是我劝她给的你！”
袁晋一怔，立马质问：“谁让你给我了！你问过我同意吗！”
李佳航怒了，盯着他，低声骂道：“你这个不学无术的蠢货！你自己回去问问你爹妈，他俩为了让你毕业求盛老不成都求到我这儿来了！你祖坟冒青烟，小顾不想做了才有你的份，不然就凭你的能力，你就等着被清退吧！你该给你顾师姐好好磕个头！”
字字诛心，袁晋被骂得说不出一句话来，红着眼瞪了半天，回屋了。
顾習之收拾东西的时候，蔺欣问她袁晋的论文怎么样。
“内容还可以，结构要调整。”
蔺欣坐在床边吃苹果，一边啃一边说：“你明天下午走是吧？那上午咱们去镇子里逛逛，买点纪念品之类的？中午就在那吃饭，然后直接去车站得了。”
顾習之想着早上见袁晋也尴尬，便说：“好啊，上回我带回去酒还挺不错的，林主任喜欢，我再给他买点。”
“你记得上回我们看到的那家银饰店吗？就是镇政府扶持的那个，”没有削皮器，蔺欣就这么用牙一点一点啃着苹果皮，攒了一手，丢进垃圾桶，“它已经营业了，咱明天去看看。”
顾習之把叠好的衣服往行李箱里塞：“嗯嗯，那个装修还挺好看的。”
夜里刮起风，山里本就冷，房子又破旧漏风，有炭盆，顾習之也仍觉得凉飕飕的。
“小顾，”蔺欣笑眯眯地问：“就没碰到还不错的？”
“没有。”
“真的吗？我不信，”蔺欣又开始啃剩下的半个苹果皮，“你是没有，还是不告诉我？”
顾習之笑笑：“真没有。”
“我怀疑你是性冷淡。”
“啊？”
蔺欣边啃边说：“实不相瞒，我以前怀疑你喜欢女的，不过那么多学妹学姐给你表白你眼睛也不眨一下的就拒绝。平常不在办公室就在野外，一天到晚苦哈哈的。”
“……”
“来来来，我确认一下，你长这么大，从来没对谁动心过吗？”
顾習之沉默。
蔺欣认为这是默认，“啧”了一声叹道：“哎呀——你没有那世俗的**啊——真是可惜了。”
顾習之默默叠着衣服。
蔺欣看着她叠衣服发起呆：“听说晚秋师妹回国了。”
顾習之的动作顿了一下，立马恢复正常。
“你和她要是明年校庆回来，咱们师门就齐了。”蔺欣笑起来，“热闹喽～”
蔺欣话还没说完，顾習之手机响了。
“你还真是忙啊——”蔺欣刚想调侃几句，只见蹲在地上的顾習之“刷”地一下站起来，拉开房门，跑出去了。
蔺欣啃着苹果：“什么重要领导紧张兮兮的。”
顾習之走到屋外，深呼吸一口，定了定心神，接通电话。
“喂？”
“喂？顾博士，我是江月。”
“嗯嗯，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吗？”
山里夜色浓重，寒气扑面，顾習之出门着急，没穿外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是有点急事儿，你现在方便吗？”
“方便的，你说。”
“下午我们看图纸的时候，发现设计的灯带线路有点问题。原先右侧进线，但龙骨吊杆正好在那一排。如果不预埋槽，到现场走明线，很可能灯带会歪。”
顾習之听不懂，抱歉道：“不好意思，我对这些不是很懂，所以应该怎么解决？”
“我们已经改成了横向预埋，从中段绕过龙骨，再从左侧接入。”
“所以已经解决了是吗？”
“是的。不过，因为明天早上就要开始吊顶封板，需要负责人知晓。”
江月顿了顿，补充道：“和原先的设计不一样了，要跟你打声招呼。”
“好的，我知道了，按照你说的办就好。”
工作已经讲完，电话两头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顾習之先开口：“还有什么事吗？”
江月问：“你是后天回来吗？”
“嗯，明天下午离开村里，晚上在市区住一晚，后天一早的飞机。”
“那要不要晚一天再封板，等你回来看？”
“不用的，我也不懂这些，就按照你们的进度来。”
对面没有回话，顾習之以为她有顾虑，便说：“我相信你们的专业度，放心。出了什么问题，我来负责。”
江月顿了几秒，说：“我听路淼说，你在那过得还不错。”
顾習之笑了两声，小心试探：“嗯，还不错。小路给我打电话，说你们需要办公室看图纸，然后就随便聊聊，问问我过得怎么样。”
“为什么问你过得怎么样还要去门口问呢？”
“呃……”顾習之挠挠头，“是吗？我不知道……可能她觉得当着你们的面，聊非工作的事情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小路跟你亲，跟我们不亲吗？”
顾習之傻眼了，这人不好糊弄。
“哈～你得问小路啊。”顾習之把问题抛回去。
江月不接话茬，问了一个新的问题：“办公室和图书室的备用钥匙只有一份吗？”
顾習之不解：“你们需要两份吗？”
江月冷笑道：“如果只有一份，确实应该给小路，毕竟你们是朋友，会聊非工作的事。”
“啊？”
江月又说：“我的工作已经讲完，再见。”
不过也没立即挂电话，心里默数着数：3，2……
“等一下……你说蛋花汤很好喝的店在哪儿来着？”
江月勾着唇：“云溪巷。”
“店名叫什么？”
“我忘记了，你要去吗？”
“嗯，想去试试。”
“在云溪巷的一个岔道，不好找。”
“哦——”
“导航显示不准。”
“好吧。”
江月无语：“好像在居民楼外边。”
“你认识路吗？”
江月挑眉：“认识。”
“你后天有空吗？欠你个人情，我请你吃饭，就这家，可以吗？”
半晌：“有空，可以。”
顾習之低笑：“好的，那后天见。”
“后天见。”
顾習之回屋的时候，蔺欣都快睡了。
“这么久？什么领导半夜给你打电话？”
“工作上的。”
“哦——咦，你干嘛现在穿外套？有这么冷吗？”
顾習之点点头。
因为江月跟她说：“山里冷，记得多添衣。”
见路淼给小顾打电话，某人也憋不住打电话了[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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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通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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