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uby要回国了。
电话另一头的女人,声音如火焰般明亮灼人:“惊不惊喜!期不期待!”
江月坐在沙发上,腿上摊着杂志,正悠悠地喝着咖啡:“惊喜,期待。”
“你的语气怎么这么冷淡?”
江月把杯子放下,合上杂志:“那我应该用什么语气?”
“咱俩都快2年没见了,你都不想我的?!”
“想你想你,时间定了吗?哪里落地?”
对面的女人嗤了一声:“还没定呢,大概一周后吧,到时候通知你,你来接我。”
“你要落地桂城吗?”
“不一定。”
“那我怎么接?”
“Your call, I’ll be at the airport to see you anyway.”
江月无语:“你要是在别的机场你自己想办法吧。”
对面换上一副妩媚性感的嗓音:“你不爱我了么?”
江月冷冷道:“我挂电话了。”
“欸!!别!!”对面立马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在美国我带你吃带你喝带你玩,你回国后就不认了是吗!!”
“是你带我还是你想找人陪?”
“江月!!”对面咬牙切齿,“我不高兴了啊!!”
“那你不高兴吧。”
对面哑火,半天才“呵”了一声:“算你厉害,等我回来再收拾你!再见!”
江月轻笑一声:“记得通知我哈,我——”
“嘟——”
话还没说完,对面就把电话挂了。江月摇摇头,拿起杯子继续喝咖啡。
Ruby的中文名叫夏灼。人如其名,如夏花般灿烂,如宝石般耀眼。明艳张扬,174的身高睨着双眸,不少人以为她是模特。Ruby高中时移民美国,父母是有名的平面设计师。她耳濡目染,天资聪颖,加上父母的资源和支持,早早在业界出了名,还拥有属于自己的广告公司。
江月刚入学就听过她的大名,毕竟开着豪车,浑身Chanel的性感美女,放在哪儿都是人群的焦点。两人并不在一个院系,本无交集,但却同选一门艺术史的Lecture。
上第一堂课的时候,Ruby穿着紧身牛仔裤和短背心,脚踩皮靴,丹朱艳唇,媚眼如丝。因为是大课,教室选在礼堂,座位多得是,偏偏她就锁定了江月,在众人的注视中,自顾自地坐到江月旁边,也不问有没有人。
江月对她的第一印象是:真没礼貌。
“Chinese?”
江月点点头。
“我叫夏灼,夏天的夏,灼灼其华的灼。”Ruby把大得夸张的包往桌上一放,开始掏东西,“You can call me Ruby.”
Ruby的包像个无底洞,有运动水杯、补水喷雾、防晒喷雾、芳香喷雾、润唇膏、口红、化妆镜……以及口香糖,还问江月要不要。
江月淡淡地自我介绍:“江月,江河的江,月亮的月。”
就这样,两人便认识了。
Ruby是一个标准的美式foxy,每次出场都会吸引众多目光。江月不喜欢高调,但偏偏Ruby就爱找她,连带着江月也成为目光中心。
后来熟了一点,江月就问:“你干嘛总找我?你没别的朋友吗?”
“你说这话真伤人,”Ruby喝了一口酒,“我是看你一个人孤单寂寞,怕你憋出病来,才来找你的,你怎么不知感恩呢?”
“我没觉得孤单寂寞。”
“你真冷漠,”Ruby把玩着酒杯,“你天天画图,我每次问你你不是在工作室,就是去采风。你工作的时候没画够吗?出来上学不能轻松点吗?谁逼你了吗?”
江月靠着背椅:“我愿意。”
Ruby不理解江月描绘的建筑世界。她二十多年的人生过得舒服坦荡,父母疼爱,家庭富裕,朋友众多,有自己的事业,喜欢女人。当然,在向江月坦白性向的那天,她非常郑重地说:“Don’t worry, I don’t see you that way. I’m telling you this as a friend, you have the right to know and it’s up to you how want to feel about it.”
然后静静等待江月的反应。
江月的反应很平淡:“我早知道了。”
“No way! How!”
“你的dating太多,”江月认真地数,“上周是穿红裙子的,上上周是穿瑜伽服的,上上上周是……”
Ruby抱着胸,歪着脑袋斜靠在沙发上,一双狐狸眼似醉非醉:“Just dinner and a bit of small talk, that’s all.”
江月瞥了她一眼。
Ruby眯起眼睛,问:“Are you into men or women?”
江月懒得回答。
“No worries, you are in the US.”
“男的。”
“那你为什么犹豫?”
“我没有。”
与其说犹豫,不如说江月没对谁产生过兴趣,说喜欢男的也只是懒得跟Ruby多烦。
江月身边不缺追求者,有男人也有女人,有时候纠缠得紧,出于礼貌,偶尔会答应一起吃饭。但查户口式的聊天和放低姿态的捧杀实在折磨人,若有将她的礼貌和修养当作是可以进一步的讯号,更是一种冒犯,索性后来一律拒绝。
经验世界或许存在纯粹的爱情,但几率如同康德的无利害美一样难寻,可以视作没有。
江月是这么认为的。
挂了电话,江月回卧室把床单和被套拆了下来,连同几件睡衣,一起拿到阳台的洗衣机里去洗。夜里她出了许多汗,浑身黏黏腻腻的。很想洗澡,又怕复烧,只得忍住。
江月盯着洗衣机的滚筒转动,银白色的桶内水流翻涌,衣物一圈圈地被卷起又落下。她发了会呆,眼神随着洗衣节奏轻微晃动。盯得久了,觉得没意思,起身去了厨房,随手煎了个蛋,切了点面包,胡乱吃几口。
转而走进工作室,打开电脑,准备工作。其实进度不赶,业主也没催,但她闲得无聊,想找点事做。可坐下没多久,便觉得脑子空空的,没什么感觉。
江月叹口气,合上电脑,去书架找书。随手抽了一本,倒是渐渐看进去了。外面天气不错,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看得正入神,忽然跳出一念:客厅那花是不是得换水啊?
哦不对,她说了每隔两天换一次。
江月翻手机,大半天过去了连个问候也没有,抿了下嘴,把手机扣在桌上,去看洗衣机洗完没有。
衣服洗好了,扔进烘干机,再去厨房榨了一杯橙汁,慢吞吞喝了两口,才又回到工作室。
大约到了5点半的时候,手机上跳出来一条消息:“我下班了,现在去你家,大概半个小时到。”
顾習之从省博出来,先回家换了身衣服,拿了东西,再打车去潮江公馆。
安保问:“您好,是访客吗?”
顾習之点头:“是的。”
“有预约吗?”
“没有。”
“哪位业主?我帮您接一下电话。”
“一号3601。”
“哦~”安保笑,“您是顾小姐吗?”
“是的。”
“您进去吧,”安保开了门,给她指路:“您往左就是,进门可以直上电梯,已经帮您开锁。”
顾習之拎着两大袋东西,安保要替她拿,顾習之忙说:“不用不用,几步路,谢谢你,麻烦了。”
顾習之站在电梯口犹豫了会,还是摁了门铃,接通后望见屏幕里的江月,一时愣神,有点结巴:“呃……”
江月奇怪:“你干嘛不上来,不是给你开锁了吗?”
“要不我就不上去了吧,我把东西放电梯里带上去。”
“为什么?”
“不打扰你休息。”
江月气笑了,忍不住哼了两声,说:“你要是怕打扰我,以后也别来打扰我。”
顾習之一听,忙道:“我上来我上来。”
电梯入户,梯门一开,顾習之就看见江月穿着件宽松舒适的粉色针织衫,白色的家居裤,头发松松盘着,耳边落下一缕,双手抱着胸,懒懒地倚在门边,正盯着自己看。
如果喜欢一个人,看见她便会忍不住笑。哪怕憋住,笑意也会从眼睛里流出来。
顾習之是属于那种没出息憋不住的。
江月从门框直起身,微微抬着下巴:“你笑什么?”
“下班了开心。”
江月抿着嘴,迅速打量了她一番,转身进屋:“进来吧。”
顾習之换了鞋,拎着东西跟班一样跟在她后面。也不知道说什么,就默默地把袋子放到墙边。
江月看看袋子:“怎么这么多?”
“哦~”顾習之蹲下来去翻袋子,一一给她展示:“这是保鲜剂和营养液,这是水果,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就都买了点。这是吃的,如果你不想做饭,可以拿来先垫一下,还有……”
江月站在她身后,弯着腰低头看她翻东西,笑:“你今天怎么不给我带晚饭了,是保鲜盒不够了吗?”
“哦哦我带了,”顾習之从另一个袋子里掏出一个保温袋,回过头,见江月在笑,不好意思地拍了拍:“保鲜盒还是够的,只是今天食堂没有什么好吃的,只给你打了三个菜。”
江月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她:“我不吃剩饭的,中午剩的晚上我也不吃。”
顾習之忙站起来:“不是剩饭,是——”
江月笑吟吟地问:“是什么?”
“呃……”
“你说啊。”
顾習之笑笑:“其实是我去我家旁边的一家明火餐厅让师傅现做的。”
“哦~昨天的也是吗?”
“嗯。”顾習之指指岛台:“我把这个放在那上面可以吗?”
江月侧了个身,微微颔首。
顾習之放好后摸了摸:“还是热的。”
江月走到她旁边,也跟着摸了摸。
江月的脖颈修长,顺着向下,有好看的锁骨。顾習之不敢看,忙把眼睛别过去。江月身上也好闻,顾習之往旁边挪了半步,心不在焉地问:“你昨天吃了味道怎么样,还可以吗?”
“我以为是食堂中午剩的,没吃,倒了。”
“啊?”
江月偏过头:“语嫣说是你从食堂打的,我就倒了啊。”
顾習之低下眼,眉梢垂着,盯着保温袋好几秒,轻声道:“很抱歉,是我没说清楚……那你昨晚吃饭了吗?”
顾習之的睫毛纤密,说话的时候会轻颤。江月别过脸,说:“确实是你没说清楚,不然我不会浪费粮食。”
顾習之抿着嘴点点头:“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江月又去看她:“什么下次?”
“呃……”顾習之挠挠头,“我的意思是我以后会说清楚。”
江月挑眉,不置可否。
顾習之笑:“你现在知道这个不是剩菜了,要尝尝吗?”
江月问:“如果我不想尝,倒掉呢?”
顾習之已经有些失落,这话一出,笑容更是勉强:“那就倒掉吧。”
江月又问:“你不难过么?”
顾習之笑得比哭难看:“你不喜欢吃的话就算了吧,没关系的。”
江月还问:“那我倒了哦?”
顾習之已经不是笑得难看了,是真要哭了:“你倒吧。”
江月盯着她的表情变化,突然开始笑。笑得顾習之发懵,呆呆地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月边笑边说:“好啦,我逗你的。昨天的我吃了,全吃完了,今天的我也会吃,也全吃完好么?”
顾習之一听,脸上立刻鲜亮起来,笑容也甜。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用全吃完,分量还挺多的……啊,我也不是说你不能吃完,呃,总之,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不够的话我可以现在再让师傅做一些,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江月看她可爱,忽然问:“你会做饭吗?”
顾習之点头:“会。”
“做得好么?”
“还行?”
江月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我特别想吃你做的饭。”
顾習之下意识地去看厨房:“现在?”
“改天。”江月把保鲜盒一个一个拿出来,“现在我要吃你带过来的。”
顾習之顿了顿:“那我就先走了,你吃完饭早点休息吧。”
“欸,”江月扯住她的袖子,笑道:“你不许走,你留下陪我聊聊天。”
见顾習之一脸为难,问:“你有事?还是你不愿意?”
顾習之忙说:“我没事,我也愿……不是,你刚退烧,身体还没休息好,我怕打扰你。”
江月眉一挑:“我刚刚说了,你要是怕打扰我,那你以后也别来打扰我。”
顾習之很听话,替她开保鲜盒,认真介绍:“今天也是一粥一饭,不过只有三个菜,白灼沼虾、咸肉烧笋、茭白肉丝。今天师傅做了松糕,我买了两个,一个南瓜的一个红糖的。他们家的松糕很好吃,不是每天都做,一做就会被抢光,我是常客,师傅特地给我留了两个。”
顾習之忽然想到江月不吃剩饭,问:“你要是不吃剩饭的话,隔夜的肯定也不吃,那这个松糕今晚吃不下的话,扔了还怪可惜的。或者你尝一点,剩下的我带回去。”
江月瞅她:“你要吃我剩下的?”
“啊?哦,不是,我……你切一点下来,我俩算分着吃,不是吃你剩下的。”
“你给我送饭,然后还要分一点给你?”
“啊?呃……不是,我不要,你能吃就吃,不能吃就算了。”
江月认真地问:“如果我吃了一口就扔掉,你会去翻垃圾桶吗?”
顾習之愣住了,看她的认真不像是装的,也认真地回:“不会。”
“为什么不会?”
“我为什么要翻垃圾桶?”
“你不是说可惜吗?”
“那我也不至于翻垃圾桶啊!”
江月自顾自地摇着头,去拿碗盘:“我觉得你会。”
顾習之恼了:“我不会!!”
江月斜着眼睨她:“你恼什么?”递了双碗筷给她,“吃粥吃饭自己盛啊。”
“嗯?”顾習之看着手里的碗,“给我干嘛?”
“我怕你翻垃圾桶,分你一点吃。”
“我都说了我不翻垃圾桶!”
江月笑了:“行,你不翻,我吃不完,你帮我分担点。”
见顾習之站着不动,又说:“陪我吃行不行?”
顾習之乖乖地盛了饭,跑到江月对面。江月指指身边,她便又坐到她旁边。
“顾博士,小顾博士。”江月将南瓜味的松糕掰了一半递给她,“谢谢你给我带饭。”
顾習之接过:“不客气。”
“红糖味的我明天会当早饭吃。”
顾習之抬头看她:“可你——”
江月也看她:“仅此一次。”
“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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