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园就在沧浪亭对面，逛完沧浪亭自然就进了可园。
池畔碧绿的柳枝随风摇曳，池中的白鸭快活地戏水。
江平生问何韫青：“这么多园林，你觉得哪一个最好？”
何韫青想了想答：“借用黛玉的一句话‘我看个个都好’。每个园林都有自己的特色，每一处景都是别具一格的，选不出来。”
“那如果选你最喜欢的呢？”江平生追问。
“也没有什么所谓最喜欢的。我喜欢小一点儿的园子，比如怡园。大园子人太多了，要想看到它们最美的样子，要挑没人的时间，真的太难了。”
他们慢慢走慢慢逛，吃过晚饭后，再去夜游网师园。
时间到了，先集合，接着跟随几位身着汉服的导览员，在大厅了解一下顺序和简单的秩序后，就跟着导览员一站一站地去欣赏了，古筝曲、古典舞、实景昆曲、诗配乐……
古典舞是一段独舞，女生撑着伞，清雅如同茉莉一般。
昆曲有一段是在一个厅中二人片段，《十五贯》。二人的表演可谓是惟妙惟肖，真不愧是把昆曲“救活”的剧目。接着就是到花园边上欣赏实景版的《牡丹亭》片段，是杜丽娘和柳梦梅的梦中相遇。
舞台就是园林，主要表演场地就是在濯缨水阁，观众们在竹外一枝轩这边隔着一池水，观看表演。
何韫青和江平生立在一株垂丝海棠旁，认真听着。海棠开得正盛，娇艳迷人。
表演结束，何韫青问江平生感觉如何。江平生实话实说：“我觉得刚刚在大厅的那两位的表演更能打动我。这段，我觉得如果再练练，才不算浪费这园林的美好景致。我上次在昆曲传习所听的比这次好。”
何韫青很赞同：“网师园盛名在外，这个夜游的活动也算是它的一大卖点，应该把控好每一个节目的质量才行。”
“走吧，还有最后一个表演。”他们迈步穿过“潭西渔隐”，听现场配乐朗诵。
“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伴随着悠扬的音乐，朗诵者声情并茂地朗诵着有关苏城的诗句。
夜里的风吹得云在天际翻涌着，像极了海中的浪。
月华如水，何韫青的头微微向上仰着，清辉盈面，青丝浮动，几缕拂面，温柔又妩媚。江平生看向她，不由得看呆了。
到底是生在江南、长在江南的姑娘，往园林里一站，就仿佛是园林曾经的主人一般。
从网师园里出来，江平生问道：“韫青，你觉得天赋重要吗？”何韫青毫不犹豫：“重要。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大家不都说你有演戏的天赋吗？所以才要留住你的。”
尤其是在艺术领域的顶尖层，99%的汗水都弥补不了1%天赋的缺失。
这也是那些艺术从业者们惜才的重要原因。
“我其实也没觉得自己有天赋，只是尽自己的力去学而已。但是大家都这么说，好像我自己不知不觉中也相信了。”江平生实话实说，并没有自谦。
“那可能是时候没有到吧，需要到一定程度、境界，才能感受到天赋的重要性。或者你想想，你学戏是不是比较快？老师们说了之后你就能很快领悟到、做到？”
“有吧……”江平生慢慢在回想，何韫青的脑子里也冒出来有关天赋的一些记忆。
“天赋，有时候也是一种枷锁。”
何韫青说完，就垂下眼眸，江平生用疑惑的目光看向她。她嘴角露出了笑容，却一点儿也不开心：“当别人知道了你有某种天赋，他们就会满怀期待地看着你，希望你能让这个天赋发挥出来，做出些成就来。就像是你的演戏天赋，如果你浪费了，你可能就会觉得对不起老师们这么长时间的培养、教导。那些满含可惜的目光，是有重量的，是可以把你的肩膀慢慢压弯的。”
何韫青语气淡淡的，可是一字一句就打在了江平生心里。
“你当初转舞蹈，是因为别人说你有天赋吗？”
何韫青道：“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吧。其实当时也挺混乱的，但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我自己停下来。但是后来把舞蹈当专业，的确是因为教我的刘老师让我不要放弃。”
如果不是刘观英老师的坚持，很有可能何韫青只是学一段时间，把舞蹈当做业余的爱好而已，后来就找别的事情做了。
何韫青抿着嘴，扯出一弯笑容：“刘老师说我有天赋，但是一直没有跳到极致。每次我都觉得我已经拼尽全力了，但她还是说我有什么没有打开。十多年过去了，还是这样。”说完，头还轻轻摇了摇。
刘老师那微蹙的眉尖，殷切的眼神，像是高温的烙铁，烙在了何韫青的脑海里、心底，怎样都挥之不去。老师的目光里，包含了太多太多，何韫青当然知道，但是她做不到。
江平生轻声问：“那你是觉得对不起刘老师吗？”
“原来是这样觉得，后来就想通了。我自己的领悟能力有限，无法成为舞蹈家、艺术家，我要自己接受这个事实。老师一辈子遇到那么多学生，已经有师姐师妹能够领悟到那种极致的境界，其实对老师来说，也可以了。”
一辆车开过，灯光落在何韫青脸上又离开，江平生看到她脸上平静的笑容底下，还有一丝丝不甘心的落寞。
何韫青知道，自己已经二十八岁，她的舞台生涯已经不剩几年了。
次日，蒋婷婷听到何韫青说起逛园林，便问：“你们去了沧浪亭呀？”她想到最近的新编昆曲《浮生六记》，有点儿可惜地说：“好像要演园林版的了，下个月吧。可惜到时候你就回湖城拍戏了，看不到了。”
张琳：“没事，以后还有机会。婷婷你好好练，说不定以后成角了，有机会演芸娘呢！”
何韫青也给蒋婷婷加油：“你们都加油。芸娘这个角色真的挺好的。”
张琳点头：“是挺好，甚至还有点过于完美了。我觉得沈复配不上这么好的芸娘。”
“我也觉得有那么一点儿。”何韫青轻轻叹了口气，“可惜了芸娘生在那个时代。”
“可惜了她是个女子。” 蒋婷婷道，“女人啊，太爱对方了，容易没了自我的。”
何韫青叹息：“对。那是时代造就的，她没得选。”其实管道升也是，时代所迫，她也没得选。
“现在也很多女生在感情中迷失自我，无法自拔，她们甚至没有发现而已。咦，怎么聊着聊着，变成聊情感问题了。”张琳这话一出，三人都笑了，惹得旁边的人也看向他们。
“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徐子恒问道。
“在聊情感问题，徐子恒你是不是今晚又要去相亲呀？”张琳打趣他。徐子恒赶紧收回好奇：“你们聊，我自己玩。”
江平生则在一旁假装看书，却是竖起耳朵听她们三个聊天。
蒋婷婷问张琳：“师姐，你上回不是说快结婚了吗？什么时候，定了吗？”
张琳摇头：“我们都不想这么早结，就他爸妈着急。幸好说是看了日子，今年他结婚不好，至少可以拖到明年。”何韫青看张琳这样古怪的表情直发笑。
“韫青，你有男朋友了吗？”张琳话锋一转，把话题带到她这边来。何韫青答道：“有啊，我家可可。”
蒋婷婷本来还想听爱情故事来着，可是张琳白了何韫青一眼：“又是那只网红猫？！”
何韫青只是笑，不回话。张琳道：“一个人挺好的，想干嘛干嘛，不用照顾对方的情绪。”
蒋婷婷问：“师姐你不是前两天才跟我说要多谈几次恋爱吗？”张琳摊手道：“这不冲突呀！你多谈几次，可能就发现还是自己一个人舒服。”何韫青格格一笑：“师姐你真的是辩证看问题呢，实践出真知。”
张琳直起腰背：“你这大美女，肯定很多人追，不愁，是不是？”
何韫青摇头：“有是有，但是我的心思没法放在那边，还是想想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吧。”而且舞团不久也许会有一次人员大变动，以后是什么样的情况，还尚未可知。
张琳点头：“谈恋爱是会浪费一点儿时间和精力的，自己要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而且遇到对的人是很难很难的，你要擦亮眼睛，别被渣男骗了。”
何韫青感激地说：“我知道。放心，我不是恋爱脑。我就算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自己绝对不要什么。”
“幸好你也就在苏昆待一阵儿，不然有几个热心的老师就该给你介绍对象了。”何韫青闻言面露疑惑：“真的吗？”蒋婷婷答道：“真的，我也被介绍过三个了。”
“老师们也是好心好意，找的人也挺好的，就怎么说吧，感情这些事，有时候真的很玄乎。看缘分吧。”
蒋婷婷赶紧说：“聊点别的吧，每次聊这个话题，琳琳师姐都像是个神婆一样，最后都变得神神叨叨的。”
江平生在一旁听得心情好像是过山车一般，他听到何韫青说自己有男朋友时，心莫名往下沉，但是被张琳否认后，他的心又回到了正常位置。但是听到何韫青说自己要想清楚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时，就有些疑惑了，她不是要回舞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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