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睡得再怎么不好,太阳还是会升起,白泠坐在桌边,漫不经心地品茶。
该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了,总不能一辈子待在楼里做金丝雀吧?何况戏子一旦到了一定年龄就不能再登台了,若是没有足够的赎金,就会被陈黎卖掉,会过上什么日子也不好说。
当年战乱,许多难民涌入京城,自己正是因为在途中与颜家失散才被拐入青云楼当戏子的,也不知道被人牙子卖了多少钱,按照陈黎的性子,卖身契在她手上,赎金是多少还不是她说了算,该怎么离开呢……
“唉。”
把值钱的东西当掉?楼里的仆从们可不敢接贵东西,出入都是会被检查的,被发现肯定会被打,客人就更不可信了,他们把这事举报给陈黎可是有赏金拿的,靠客人的小费什么时候才能凑齐赎金呢……
“唉……”
老老实实帮陈黎做任务吧,据说上任头牌就是任务量达标成功离开的。
“呦,我的好少爷,叹什么气呢?当我这的头牌可亏待你了?”陈黎推开门,一手烟枪一手酒坛,笑嘻嘻地坐下,烟枪上了新漆,亮闪闪的。
“怎么会呢,昨个那条大鱼让您老人家赚了不少吧?”白泠取来一只新杯子,沏上茶。
“原来那只杯子让他摔了,这么多银子我都没听到个响就没了,总得让他赔上一笔不是?”陈老鸨淡淡扫过一眼茶杯。
“是,赌约是我赢了,那我的美酒……?”白泠盯着桌上的酒坛。
“少喝些,你这嗓子要是坏了,我可就亏大了。”她拿起烟枪轻敲一下白泠的头。
又敲我,怎么不见你这女人敲别人的头,给我敲傻了怎么办。
“那不会,我自有分寸,怎么会断自己财路呢?”白泠笑笑。
“西边钱府那位给他家夫人过生辰,点了你的名字,好好准备一下,到时间派人叫你一声。”陈老鸨起身,朝他眨了眨眼。
“遵命,陈妈妈。”白泠抿一口茶。
等到申时,陈老鸨派来的人交给白泠一张详细的任务清单。
简略来说,钱家老爷动了不该动的钱,这次行动需要把他家账本上有问题的账目抄下来,数量要求也不多,记录几笔大的就行。
简单,青云楼一个头牌要栽培三年,三年里头教的可不止唱戏呢。
侧门入府,到处挂着喜庆的红灯笼,白泠装作路痴向领路的家仆打听到了比清单更具体的钱府地形,钱老爷最看重风水,书房都挑了个招财位,他又最喜欢在那边办公,这账本待在书房应该是极有可能的。
酉时钱府里头的贵人们都会聚在正厅为钱夫人贺寿,此时府中看守最为薄弱,是行动的最佳时机。
白泠与其他随行的戏子被安排在后院等待入场,借着欣赏钱家大院的由头,他找到一条通往书房的小路,路边种着高高的竹子,人烟稀少,是不错的路线。
正厅响起一阵锣鼓敲打声,候在一旁的家仆赶忙带领众人走入正厅,一行人按照曲目要求入场,祝寿戏生动有趣,叫台下钱夫人乐的忘了几丝端庄,一同向台下扔红薏米,客人跟着戏曲的节奏一同向钱夫人念祝寿词,等到一曲戏终,她张罗起向客人送回礼的环节,钱老爷陪着她,一大家子其乐融融。
钱夫人出手阔绰,他们这群伶人也跟着领了些赏赐,同行的伶人留在现场关注其他人的动向,白泠则借口身体不适返回后院歇息,卸下厚重的戏服,换了身便于行动的衣服朝书房走去。
果不其然书房门口有门仆看守,账本在里头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临行前陈老鸨给白泠塞了一包迷药,现在正好派上用场了。
白泠向前一步,门仆警惕的看他一眼。
“你好,我是今天来唱戏的伶人,迷路不慎走到此地,能帮我指下正厅的方向吗?”白泠礼貌的笑笑。
“前面直走路口右转,再左……”
不等门仆反应,白泠迅速凑近把迷药往他脸上一扔,陈老鸨的药一向药性极烈,白泠提前捂住口鼻才没跟着一块晕过去。
得反馈一下药性的事,省得哪天把我也迷晕了。
白泠推开门,账本这么重要的东西应该不会大张旗鼓的摆在桌上,他寻找四处的暗格,在书桌下面摸到一个突出来的东西,一按,果然是账本。
时间紧迫,白泠先将关键词写好,剩下的凭借记忆差不多能补出来。
抄好证据后,白泠还原好屋内翻乱的布局,把门关上,把门仆扶好靠在门口,陈老鸨的迷药能让他忘记短时间的事情,他大概只会觉得自己太累了不小心睡着了。
做好这些后,白泠返回后院,此时其他戏子们正在收拾刚刚演出的道具,与他们眼神交流后,一同返回青云楼。
白泠敲敲陈老鸨的房门,得到她应允后推开门,一股药草味扑面而来,看来她应该又在捣鼓新的毒药。
楼内曾经有传言楼主以前可能在江湖上混过,被她压下了消息,虽然不知道这消息有几分真假,但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在医药造诣上独树一帜,熟识她的人则知道她在毒药上的造诣更是一绝。
谁还没个不为人知的身份呢?
白泠把补好的证据交给她,制毒之余见她把纸张收下,摆摆手示意白泠离开。
回到房内的白泠靠在椅子上,脑子里想的全是离开青云楼的事。
青云楼的生意黑白两道通吃,表面上正经开戏楼,背地里帮衬着一些官员,富商洗钱,又或是情报卖买之类的,皇帝昏庸,也不在乎这些东西。
可如果下任帝王想管事呢?听说太子是个勤劳的家伙,真等他登基,大概率会清理掉哪些有财无德狗官们,那一直和他们合作的青云楼肯定也会被端掉,真到了那时候自己这个头牌肯定会被关进去,还是早日离开好。
也不知道现在这个老皇帝还能活多久,一定要撑到我离开青云楼啊!
白泠仔细思考着,长路漫漫,未来也不知道是怎样,当务之急还是先老实唱戏和做任务吧。
就这样成为青云楼模范员工吧!
……
一年后的某个戌时。
雅间。
“白先生的戏还是这么惊艳,来,我敬您一杯!”
“欧阳先生真是豪气,戏子不宜贪杯,这一杯我以茶代酒,敬您!”白泠举起茶杯,与面前人一碰。
这位欧阳靖先生是白泠的老熟客了,在戏曲上有自己的一番见解,白泠相当欣赏这个知音。
“白先生,您在这戏楼待了有四年了吧?”欧阳靖话锋一转,“可曾想过以后的安排?
“能有什么安排,在这戏楼里的笼中鸟,能怎么选择自己的未来呢?”白泠有些伤感。
这一年里勤勤恳恳赚到自己手上的也不算很多,陈黎这女人给他报了个三十万的天价赎金,对外的赎金是多少就不知道了,这三十万放某些客人手上倒是好说,在自己手上嘛……难搞啊……
任务倒是完美完成了不少,但具体要多少业绩才能离开,陈黎那女人也只是模棱两可,打听不出来什么消息。
“白先生,你信不信我?”
白泠有些猜不透他想干嘛,出于对知音的信任感,还是应了一声。
“欧阳先生见外了,我早在心中认为您是我知音那样的人物,自然是信的。”
“陛下……时日无多了啊……”欧阳靖压低声音,“太子对外的态度一向是嫉恶如仇,先生您肯定是行得稳走得正,但这楼嘛……”
欧阳靖故意把话说的隐晦,身为青云楼的常客,对楼内的生意多多少少知道个边角也正常。
“欧阳先生,”白泠严肃起来,“您的意思是……?”
白泠虽将他视为知己,但对他的身份确是一无所知,方才的只言片语,估计这位知己身份有点不一般啊。
“你我也算老熟人了,我也不瞒着你,我是太子那党的。”欧阳靖笑笑。
“您的意思是……?”
这是想拉着我站党派啊,找我的话……估计是对楼内的生意了解的更透彻呢,有意思。
“我呢,也只是代表上头的希望你日后能帮个忙行个方便,太子殿下若真打算清理门户,这青云楼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不是?我也不强迫你,你要是不乐意呢,以后这事我也不再提了。”欧阳靖拿出一块令牌,“这是我大理寺官员的身份标识,你最近在楼里应该也听到风声了,太子殿下打算以大理寺为剑,斩除某些不义的家伙。”
说着说着,欧阳靖的表情变得耐人寻味起来,似乎是笃定白泠一定会入伙。
“这是我一介小小伶人可以插手的吗?”白泠打算先看看对面的态度。
若是有不错的条件,背叛一下青云楼也无妨,反正在这里待着保不准哪天就被陈黎卖了又或是被关进牢房了。
那个重利益的女人,若是青云楼真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第一个被她推上火坑的肯定是自己。
“我也不打弯弯绕绕了,你有在帮陈黎做事对吧。”欧阳靖开门见山。
“你们打算给什么好处?”白泠把玩着茶杯,在楼里摸打滚爬了这么多年,面对事情就是能拿到多少利益,以及如何全身而退。
“首先肯定是能保证你完好无损的离开青云楼,若你的功绩达标,太子殿下会打算送功臣一座新宅院,等到殿下登基,给你封个侯也说不定。”
嘶,诱惑力不大啊,封侯倒是无所谓,这宅子听着不错,可也不是一定能拿到手……
白泠思考着,半响,他放下茶杯,重新开口道:“要真帮了你,被陈妈妈发现可是会死掉的,你凭什么觉得我能压上性命来帮你们?”
“类似的法子我们在别的地方试过,大理寺内部人员在外进行交流都有秘语或暗号一类的,动静很小,你只需要保持正常工作,等到我们的人来找你,汇报情况就行。”
“不怕我待会把你们卖给陈黎?”白泠笑笑。
“她就这么值得你效忠?你知道上任头牌的下落么?”欧阳靖轻笑一声。
关于那位头牌的下落,楼里可以知道的消息少之又少,估摸着是陈黎不让其他人讨论,即使呆了这么久也只知道她因为任务完成量达标离开了青云楼,再多的就不知道了。
“从陈黎手上弄到这些消息难啊,不过我能保证,她绝对没能活下来,知道了楼内这么多秘密的人,陈黎会让她好好活着么?”欧阳靖假装有些难过,“当时陈黎给了她两个选择,一个是被毒哑,失去双手,免得把秘密传出去,另一个是成为她的死士,为她效忠的同时拥有一定的自由。”
“你猜她选了什么?她当然不希望就这么死掉,可是年龄大了嗓音不如从前清澈,没法光明正大的帮忙干活,就只能换一种方式了,毕竟花那么长时间栽培的一个细作,怎么能白白浪费呢?你说是不是?”欧阳靖突然笑起来,一口闷掉杯中的酒。
难过一直没有她的消息……这做法也符合陈黎的作风,这么来看,要是不合作,下一个死士就是自己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白泠希望确切一下消息的真实性。
“你可以不相信我,就算这些事情是假的,你真的打算在这楼里窝一辈子么?”欧阳靖重新为自己满上酒。
没有退路了啊……
真的会自由吗……那是,娘亲也没能触碰到的天空啊,如果这事成了,是不是,也算了解了自己,和娘亲的心愿呢……
白泠做了个深呼吸,重新看向欧阳靖。
“行,我答应你们,横竖都是死路一条,还不如给自己博得一线生机不是?”白泠恢复原来那副轻松的样子。
“合作愉快。”欧阳靖交给白泠一枚玉佩,上面的图案简单却又有些规律,似乎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这是信物,我们的人都会戴着它出行,平时不会轻易拿出来,你见到有客人拿出它,知道是线人即可。”欧阳靖又掏出一张写满字迹的纸,“这是线人和暗语的一些信息,平日里可不像今天,门外站着的都是我的人,你用暗语和他们打交道,可以避免陈黎起疑,保障任务的安全。”
准备很充分嘛,果然是笃定了我会入伙喽。
白泠结果玉佩和纸张,仔细阅读上面的内容。
线人有富商,书生,文人雅客之类的,对应的暗语也各不相同,书生靠纸上的字迹,富商靠钱的数量,雅客用戏文,唔,要记的东西还挺多啊,还好从小记性就不错,多看两遍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我会再待会,你先把上面的东西记清楚,等我走了记得把纸烧掉,这坛桂花酒送给你,算是我个人对你的一点谢礼,我本不希望你搅这趟浑水,但如果你不加入,以我的身份和地位没办法保障你的安全,也跟你道个歉,抱歉啊,一开始接近你就是为了今天拉你入伙,作为朋友确实不够意思,不过你放心,等你离开青云楼,会先在大理寺住一段时间,在这期间你有什么需求都能跟我说,就当时我的赔礼了。”欧阳靖坐得端正了些,语气十分真诚。
“无妨,即使出于利用,你对戏曲的见解也依旧让我受益匪浅,不论站在何种角度,我依旧愿意拿你当我的知己。”白泠难得碰到个如此真诚的人,有些感动。
在学戏那几年的日子,楼里的戏子们为了争夺头牌身份与楼主的出手相助勾心斗角,当初因为水平优异差点被人毒哑的场面仍让他回忆起来心下一颤,叫他不愿,也不想再相信别人的善意,虽然总是八面玲珑看起来和谁都是朋友,但他却从未对任何人打开过心扉。
欧阳靖也十分感动白泠任能拿自己当回朋友,又嘱咐几句:“等你来大理寺,不管任务有没有达到太子殿下的要求,我都会努力向上级帮你争取宅子的,就算没成我也会想法子补贴你的。”
“那就多谢欧阳先生了。”白泠莞尔。
纸张上的内容也记的差不多了,白泠将它烧掉,客人们在雅间与戏伶共处的时间有限,欧阳靖见时间差不多了,便离开了。
现在自己应该也算大理寺的人了吧?那每个月会不会有俸禄呢?
如果真有一座大宅子,那,想种很多很多花,娘亲每次打理后花园都很开心就是因为里面能见到好多好多漂亮的花,记得她说过……
“枫儿,这朵花和秋天里的枫叶一样热烈,娘希望,你也能和这些花儿一样,虽然我们的生命脆弱,但终有绽放的那一刻,花儿们都在努力绽放,我们,也一样啊,要坚强的活下去啊。”
文笔一般不喜勿喷[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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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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