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中林荫的图书馆藏在香樟林深处，落地窗外爬着青藤，阳光透过叶片缝隙筛进来，在书架间投下斑驳的光影。邗述趴在靠窗的桌子上，面前摊着数学题，手里却捏着一盒没开封的牛奶，眼神发怔。
许屿坐在他对面，指尖划过书页的动作很轻，没发出一点声响。他瞥见邗述的状态，眉头微蹙，清冷的声音打破沉默：“邗述，你再盯着牛奶盒看，它能自己解开这道题？”
邗述回神，狠狠瞪了他一眼，却没像往常一样炸毛，只是没精打采地拧开牛奶：“要你管。” 他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下心里的烦躁——早上出门前，爸妈又吵架了，摔东西的声音刺耳，最后那句“离婚”像重锤砸在他心上。
许屿没再说话，只是将自己的错题本推到他面前，红笔标注的重点清晰明了。邗述瞥了一眼，想起初中那次牛奶撒衣的事。
也是这样一个晴天，他抱着牛奶跑着去赶早读，在走廊拐角和许屿撞了个满怀。白色牛奶盒摔在地上，冰凉的液体顺着许屿的校服往下淌，在胸前洇出一大片湿痕。他当时吓得脸都白了，许屿却只是皱了皱眉，没骂他，只是平静地说：“下次慢点。” 后来他想赔新校服，许屿却摆摆手说不用，那件带着奶渍的校服，他好像还穿了好几次。
“想什么？” 许屿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
邗述猛地回神，脸颊发烫，嘴硬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许大学霸的错题本，也没多厉害。” 他伸手去翻本子，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了许屿的手，两人同时一顿。
许屿的手微凉，触感转瞬即逝，却让邗述的心跳漏了一拍。他飞快收回手，假装看题目，耳朵却红得快要滴血。许屿也没再说话，只是低头看书，耳根悄悄泛起薄红。
图书馆里静得能听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混合着窗外的蝉鸣和远处隐约的车流声。邗述看着错题本上工整的字迹，又偷偷看许屿，他的侧脸在光影里显得格外柔和，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心里那点因为家庭琐事升起的烦躁，居然悄悄淡了些。
“这道题，你上次也错了。” 许屿突然开口，指着一道物理题，“受力分析还是不仔细，跟你当年摔牛奶一样，毛手毛脚。”
“谁毛手毛脚了！” 邗述瞬间炸毛，音量没控制住，引来管理员的目光。他连忙压低声音，脸涨得通红，“那是意外！意外懂吗？”
“嗯，意外。” 许屿点头，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所以做题也别那么急，跟喝牛奶一样，慢点。”
邗述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却莫名觉得心里暖暖的。他低头看着题目，按照许屿说的慢慢分析，果然找到了思路。两人偶尔低声讨论几句，语气没了往常的针锋相对，多了些默契的平和。
傍晚时分，天空突然阴沉下来，没多久就下起了雨。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图书馆里的光线暗了下来。邗述收拾书包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妈妈发来的消息：“述述，我和你爸离婚了，手续已经办好了，你跟我过，今晚就搬去新家。”
短短一句话，让邗述的脸色瞬间惨白。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颤抖，耳边的雨声仿佛变得格外刺耳，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喘不过气。
许屿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皱眉问：“怎么了？”
邗述摇摇头，没说话，只是飞快地收起手机，抓起书包就往外面跑。雨水很大，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他没带伞，任由雨水浇在身上，脚步踉跄地往前走。
许屿拿着伞追了出来，快步赶上他，将伞举到他头顶：“邗述，下雨了，别跑。”
“不用你管！” 邗述猛地推开他，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许屿，你走开！”
他的眼睛红红的，像只受伤的小猫，倔强地仰着头，却没能阻止眼泪掉下来，混着雨水顺着脸颊滑落。许屿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莫名一紧，之前的清冷瞬间消失，语气放软了些：“出什么事了？跟我说。”
“我爸妈离婚了……” 邗述的声音带着哭腔，再也忍不住，蹲在路边崩溃大哭起来，“他们不要我了……” 他一直以为爸妈的争吵只是一时冲动，没想到真的走到了离婚这一步，那种被抛弃的恐慌感，瞬间将他淹没。
许屿站在他身边，撑着伞，将他完全护在伞下。雨水打湿了他的半边肩膀，他却毫不在意，只是安静地陪着。等邗述的哭声小了些，他才蹲下身，递过去一张纸巾，声音温柔得不像话：“他们没有不要你，只是不在一起生活了，你还有妈妈。”
邗述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和脸上的雨水，哽咽着说：“可是……家没了。”
“家还在，只要你在的地方，就是家。” 许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我送你回去。”
邗述没拒绝，任由许屿扶着他站起来。两人共撑一把伞，走在雨夜的街道上。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形成一道小小的屏障，将外面的喧嚣隔绝开来。邗述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偶尔发出一声压抑的啜泣。许屿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将伞往他那边倾斜，自己的半边身子几乎全湿了。
到了邗述家楼下，妈妈已经在门口等着，看到浑身湿透的邗述，心疼地皱起眉：“述述，怎么淋成这样？”
“阿姨您好。” 许屿礼貌地打招呼。
邗述妈妈愣了一下，随即认出他是邗述的同桌，连忙道谢：“谢谢你送述述回来，快进来喝杯热水暖暖身子。”
“不用了阿姨，我该回去了。” 许屿摇摇头，将伞递给邗述，“这个你拿着。”
“你怎么办？” 邗述抬头看他，眼睛还是红红的。
“我家离得近，跑回去就行。” 许屿笑了笑，这是邗述第一次看到他笑得这么明显，清冷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像冰雪消融。
说完，他转身跑进雨里，很快就消失在雨夜中。邗述握着那把还带着许屿体温的伞，心里五味杂陈。
晚上，搬去新家的第一个夜晚，邗述躺在陌生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雨还在下，他想起爸妈的争吵，想起许屿在雨里陪着他的样子，想起图书馆里指尖相触的瞬间，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抱着枕头，像只受伤的小猫，蜷缩在床上，无声地哭泣。
不知哭了多久，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许屿发来的消息：“睡了吗？牛奶喝了吗？记得擦干头发，别感冒了。”
邗述看着那条消息，心里暖暖的，回复道：“还没，伞还你。”
“不用，送你了。” 许屿很快回复，“有什么事，随时找我。”
邗述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很久，最后只打出两个字：“谢谢。”
放下手机，邗述的心里平静了些。他知道，就算家变了，就算爸妈离婚了，他也不是一个人。至少，还有许屿，那个高冷毒舌，却在他最崩溃的时候，给了他一丝温暖的人。
成都的雨夜依旧缠绵，而两个少年的心，在这场雨里，靠得越来越近，带着青涩的温柔，也藏着无法言说的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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