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就在这场骗局的预热阶段,一切都是那么称心如意。就连一名年轻小贼因为首次参加大买卖而产生的躁动感,也无法破坏这份美好感觉。
“我当然知道行动开始时,我神操的应该干什么,”小虫儿发着牢骚,“这几天我趴在那神庙屋顶上的时间,比当年在我妈肚子里待的时间都长。”
金·奈特探出右手,抚过运河中温暖的水流,同时咬了一口左手拿着的湿地酸苹果。在淡红色的晨光中,平底驳船的船头是个放松身心的好地方。船上的另一个人——也是担负所有工作的人——正是小虫儿。这名一头乱发、身材清瘦的十二岁少年站在船尾,怀里抱着撑杆。
“你妈妈急着把你弄出来,这可以理解,小虫儿,”金的语气温柔平缓,和言辞极不相称,他说起话来就像个音乐教师或者卷宗抄写员,“我们则不然。所以您还是行行好,把您对咱们这场游戏的透彻理解,再跟我说上一遍吧。”
“见鬼,”小虫儿赌咒一声,又在朝入海口奔去的柔和水流中撑了一杆,“你、卡特、诺尔和诺曼在纳拉神庙花园和福水神庙间的小巷里等着,对吧?我藏在街对面那座神庙的屋顶上。”
“接着说,”金含着一嘴的湿地苹果,嘟嘟囔囔地说,“堂·萨尔瓦拉在哪儿?”
在这条灰白色的水道上,很多驳船从他们身边缓缓驶过,船上满载着各式货物,从啤酒桶到哞叫的牛只不一而足。小虫儿撑着船竿,沿莫尼卡城商贸主河道维阿·莫尼卡拉赞河一路向北,前往“流动集市”。整座城市正在他们身边徐徐醒转。
岸边那些歪歪扭扭的灰色石质房屋,久经水波打磨光滑如镜。它们纷纷将住客吐到阳光之下,置于渐渐升温的暑热之中。本月是帕西斯月,这意味着夜晚凝结的水珠已经蒸腾成浓稠雾气,等到炽热无云的午后时分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按照堂·萨尔瓦拉多年来的习惯,他会在每个悔罪日的正午前后离开福水神庙。他有两匹马和一名随员,如果咱们走运的话。”
“这真是奇怪的习惯,”金说,“他干吗要这样做?”
“这是他在母亲临终前发下的誓言,”小虫儿把撑杆插入河道,努力与水流角力,随即又将船往前推了一下,“她在嫁给老堂·萨尔瓦拉后,仍旧信奉韦德兰宗教。所以萨尔瓦拉每周都要到韦德兰神庙敬奉一次,然后尽快赶回家中,以免引来不必要的注意。见鬼,金,这些破玩意我早就记住了。如果你不信任我,那我干吗还要到这儿来?而且怎么变成我一个人,把这艘傻船一路撑到集市上去了?”
“哦,只要你能在五局三胜的单挑中打败我,就可以随时扔掉撑杆。”金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歪歪扭扭的牙。而金这张脸就像是曾被人放到铁砧上,试图打造出更体面的形状。“更何况,如今你是一项高贵行业的学徒,正在道上水平最高、要求最严的师匠们手下修习。揽下所有脏活儿,对你的道德教育大有裨益。”
“你们根本没对我进行过什么神操的道德教育。”
“没错。哦,这可能是因为很多年来,卡特和我一直在逃避自己的道德教育。至于咱们为何要再次复习行动计划,请允许我提醒你,只要出个小小的纰漏,那么与等待咱们的命运相比,这些可怜虫简直就像是在天国了。”
金·奈特指了指停在河边大道上的一辆粪车,正有一道黑色浊流从酒馆二楼窗户中倾倒下来。这些赶车的人都是犯了点小事儿的犯人,罪行太轻不值得长期关押在耐心宫中。他们每天早上都会被放出来享受阳光,当然是被锁在马车上,蜷缩在不牢靠的长雨衣中,不时还要为莫尼卡城数千居民倾倒夜壶时的糟糕准头儿咒骂两声。
“我不会搞砸的,金。”小虫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就像在翻弄一个空空如也的钱袋,试图挤出两句像样的说辞,让自己显得镇静自若信心十足。在他的眼中,金和另外几位年长的恶棍绅士永远都是这副样子。但跟大多数十二岁的孩子一样,他的嘴巴总比脑袋跑得快。“我就是不会。我神操的不会,我发誓!”
“好孩子,”金说,“很高兴听你这么说。但我只想知道,你不会搞砸的事儿是什么呢?”
小虫儿长叹一声。“等萨尔瓦拉从福水神庙走出来,我就发出信号。我同时还要留意有没有人想从巷道口经过,特别是城市卫队。如果有人这样做,我就拿着长剑从屋顶上跳下来,把他们神操的脑袋砍掉。”
“你就干什么?”
“我说我会尽可能把他们引走。你耳朵聋了,金?”
一排高大的银行从他们左手边掠过,每一栋都有漆面木雕、丝质遮阳篷、大理石立面,以及各种华美装饰。财富和权力的根脉深深扎在这些三四层的建筑中。吻金路,整个大陆上最古老最富庶的金融区。此地的影响力,就如五塔一样直入重霄。
而说起五塔,这五座始灵玻璃筑成的巨峰,超脱于尼克凡提公爵辖下的莫尼卡城之上,正是他和五大家族的幽居之所。
“把船靠到桥下的岸边去,小虫儿,”金·奈特手里拿着苹果,大概地比划了一下,“有位先生会在那里等待登船。”
两座始灵玻璃拱桥坐落在吻金路中央,横跨维阿·莫尼卡拉赞河。上面那座较为狭窄,可供行人通行。下面那座比较宽阔,专为车辆行驶。这些晶莹无缝的奇异玻璃,如钻石般清澈透亮,看上去似乎是由巨手轻轻弯曲,然后架在河道两岸。吻金路对面是福利亚区,这座人口稠密的小岛上到处都是多层公寓和屋顶花园。水车木轮搅起白色水花洒在石岸上,将河水浇进水槽。这些高架水道网络纵横交错,凌驾于福利亚街道上空。
小虫儿将驳船撑到步行桥下方破败的码头旁。有个人从拱桥淡薄纤细的影子中跳上码头,接着又满不在乎地轻轻一跃,跳进驳船,令小舟微微一晃。此人跟金和小虫儿一样,身穿油迹斑斑的皮裤和一件粗棉衬衣。
“向您致意,尊敬的金·奈特先生。您偶发雅兴,适时惠临此间,令我不胜感激!”来人言道。
“您能纾尊降贵踏足此等粗鄙舟船,实乃我辈殊荣,克拉克先生。”金说完这话便把剩下的苹果连核带肉扔进嘴里,发出一阵闷湿的咀嚼声。
“恶心死了,伙计,”卡特·克拉克说着吐了吐舌头,“你非得这么干吗?你知道黑炼金师们就是从这鬼东西的籽儿里提炼鱼毒的吗?”
“那就算我走运,”金咽下最后一口嚼烂的果肉,“不是条鱼。”
“也向你问好,小虫儿!我就知道能指望你可怜可怜这帮老人家,让他们躺在太阳下休息,把撑船的活儿自己揽下。”卡特靠着左舷船首坐了下来,随即跷起二郎腿。
“这全因为金是个懒惰的老混球,”小虫儿说,“而且如果我不撑船,他就会把我这一口牙从脑袋后面敲出来。”
“整个莫尼卡城,就数金·奈特的灵魂最为温柔,你这番毁谤深深伤害了他,”卡特说,“他今天肯定要哭上整整一夜了。”
“反正我无法入眠,”金·奈特接口道,“总会被风湿病痛折磨得痛哭流涕,还得点燃蜡烛驱散邪恶瘴气。”
“这可不是说我们这把老骨头到了白天就不会吱嘎作响,我狠心的学徒,”卡特揉着自己的膝盖说,“我们的年岁至少是你的两倍,对咱们这行当来说已经太老了。”
“这个礼拜艾赞·基拉的女儿们已经六次试图为我祈祷冥福,”金说,“算你运气。我和卡特还能勉强走动,才好带你一起玩这场游戏。”
如果从远处观瞧,卡特、金和小虫儿很可能会被看作出租驳船上的三名船工,正懒洋洋地驶向维阿·卡莫拉赞河与安杰文河交汇处载货。小虫儿撑着船,逐渐靠近流动集市。像他们这样的驳船、舟身细瘦的黑色划艇,以及各式各样的破烂舟船逐渐挤满河面。但并不是所有船都稳稳当当地浮在水面上,也并非每条都在船夫的掌控之中。
“说到这场游戏,”卡特说,“咱们急不可耐的学徒,可曾记牢了他所负责的任务?”
“我已经给金背了一上午了,”小虫儿说。
“那么……结论是?”
“我全都记熟了!”小虫儿使出吃奶的力气一推撑杆,让小船钻入两艘船舷高大的浮动花园之间,两侧都只留下几寸空隙。茉莉和甜橙的香气从上方飘落,小舟从一座花园上探出的枝条下方驶过。一位警惕的仆人从大船上望着他们,手里拿着木杆,随时准备把他们推远。这些大驳船可能是要把准备移植的草木运送到某些贵族设在上游的果园去。
“记熟了。我不会搞砸!我发誓!我知道自己的任务,我知道信号是什么,我不会搞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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