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全息投影解脱出来的王问看了眼终端，不等她稍作歇息，终端上的签证倒计时就令她头皮一麻。
随即，她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瞬间吸走了她身体的全部力气，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似乎在裂开，一股能逼到人发疯的剧痛，从里到外席卷了全身。
王问的膝盖登时一软，整个人硬生生地砸到了地上，呼吸间尽是喉咙里的血腥气。
王问：？
太疼了，她这辈子从来没疼成这样过，时间似乎变得格外漫长，似乎有人凑了过来在和她说点什么，但在她抬起眼望向那个模糊人影，对方却像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却突兀地倒退了几步，匆匆跑开了。
【绑定确认】
几个呼吸后，王问咬紧牙勉力支撑起身体。
【载体适配率：100%，判定为拟神经态优等体，激活成功。】
【博士你听到了吗？我没辜负你的毕生心血，看到了吗？我们的实验终于成功了！这是我们实验室的一小步，却是全人类的一大步！博士？你收到了我的转化信号吗？有人在看吗？】
近乎崩毁的剧痛里，王问瞳孔剧烈收缩：“谁？”
【……】
那道声音很是惊讶：【你能发现我？】
剧痛还在持续，但王问已经比刚才习惯了不少，她深而轻地用力呼吸了几口，闭上嘴向公共飞梭走去，只有近乎痉挛的小臂，才隐约透露出她的境况。
未知声音还在叫。
【博士？我已经加载了预案，但逻辑崩坏了三次，救命！】
王问坐进飞梭，开启了静音罩，她迅速地回忆了下四年前的体检报告，当时并没有检测出她有得精神病的迹象。
这声音完全出现在她脑袋里，王问试着在脑海里和它沟通：“你是谁？”
“用你们这个时代的说法，我是系统。”那道声音毫不设防地回答：“不过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你好，我叫罗兰，隶属于生命奇点，一定是什么地方出错了，你本不应该发现我的。”
罗兰说话的口吻很天真，他是对任何人都很容易开放信任的人。
他并没有隐瞒自己的来历和目的，王问三言两语，就基本摸透了他的底细。
罗兰来自未来，他出生于人类历史的第40个千年，距今大约一万多年左右。
联邦40k时代，人类基因正在全面坍塌。基因锚点随时都会崩毁，层出不穷的基因污染成了每个人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为了人类的黎明，罗兰的精神体通过生命奇点的技术，穿越时间，回到了一万多年前，目的是为了获取人类的初始基因片段，传输未来，重组基因。
交谈过程中，那种令王问发疯的剧痛也渐渐停止，她懒得去追究这事有多荒谬，只想尽快解决问题：“你找错人了，我不是纯种人类，这样吧，一会我要去见的对象是赛级上等人，你去绑定他，别再折腾我了，好吗？”
“不可能，你是我用概率筛过的最好选择。”罗兰呆呆地回嘴，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偷偷瞥着王问的脸，略微卡机的脑袋慢慢处理完刚才那句话，他一下子蹦跶起来：“你是说？这个年代还存在纯种人类？！”
“非常稀少，但并不是没有。”王问暗示道：“算你幸运，我恰好能给你找一个，如果错过这个机会，大概率你这辈子也碰不上了。”
王问品尝着神经末梢传来的不属于她的狂喜，稍微安心了些。
罗兰的情绪被她全然感知到位，虽然烦躁，也意味着她不用担心对方撒谎或是欺瞒。
“你准备一下重新绑定。”王问装作不经意道：“但我帮了你们这么多，你们是不是也应该表示一下？”
“……”
王问：？
罗兰小声道：“忘记说了，我的单向穿梭是一次性的，一旦绑定成功就不能再次更换，加上我的绑定是通过刷新DNA进行的，因此我已经重构了你的DNA，某种意义上我的精神已经和你融为了一体……”
罗兰的声音越来越弱，话语未尽，话音就已经消失，他可以自由切换视角，但王问看不见他。
并不知道自己在被系统偷窥的王问，脸上暴怒的神情一览无余，全然尽收于罗兰眼底，更是让后者瑟缩了下。
王问冷静了几秒才问：“为什么是我被选中？”
罗兰的身体埋藏在古代文物里，精神触凸贯通整个星海，按照之前的计划，将项目直播到了星网上，展示自己的成果，从而获得更多的实验经费资助。
随着他的视角切换，陆陆续续的弹幕也划过平台的上方。
【笑死，让我看看实验室又整了什么花活，】
【时空穿越？认真的吗？前俩天开尔文实验室不是公开论证时间不可回溯吗？哪来的弱智短剧在买水军？碰瓷实验室小心被流放。】
【前面的，看清楚是谁在播，生命奇点稀罕对你造假吗？】
【雾草，梦中情所——研究员是那个罗兰！我算是半个业内人员，时间回溯实验需要分离人的精神和身体，你可以理解成他的身体已经成了一个信号站，不管成功与否这都是趟单项旅程，但是埋入古代文物后，人基本就不可逆地废了，古代文物的使用方式用残忍和绝望这两个词就能概括……生命奇点是疯了吗？他们用自己最好的研究员来干这个？】
【一切为了人类的延续。】
【……其实我觉得人类这玩意也不用延续。】
【行了，别说那么沉重的话题，研究院能不能给我们看看一万年前长什么样？】
两个时空的接触总存在一定的不同步，这些弹幕被研究所内智械传入罗兰的精神海时，他正结结巴巴地给王问解释着：“智械判断你是时空风暴捕捞固定出的最好锚点，你的基因比任何人都好……”
王问打断他，语气冰冷而克制：“我有40%左右的不纯净虫族基因。”
罗兰：“……”
罗兰大为震撼。
王问品味着脑海里不属于自己的震撼和冲击，她留了几秒让情绪缓冲，但还是克制不住火气。
她吃了这么多苦，把自己从下星系弄到上星系，就是为了摆脱她哥那个傻逼。
从小到大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小房子，在外面奔波一天，回家后不用看到任何活物。
现在可好，直接有个人和绑定，甚至还能在她脑子里说话！
而且这家伙是一个基因至上主义毒瘤，这种玩意不去绑定圣教的纯净者，来祸害她这种下等人干什么？
然而，事已至此。
不受控的情绪只会毁掉手里所有好牌，王问用左手轻轻捏着自己的右手腕骨，等着罗兰的情绪不在那么震惊，这才放缓了声音开口。
“你别怪我刚才冲你发火，你绑定我之后，我的不纯净度至少升了10个百分点，等我未来分化了，基因进一步劣化，那时候可能连进上星系最基础的条件都不满足。”
“……”罗兰懵懂地点点头。
虽然不懂是什么意思，但听起来非常严重的样子。
他歉疚道：“那……你别担心，我会努力解决，虽然净化很难，但不是……”
王问发现罗兰有点笨蛋，像一只有点笨的奶牛猫。
她放缓声音：“算了，我姑且无所谓，那都是未来的事，但你怎么办？你为了绑定我甚至报废了你自己——罗兰，虽然我没选修过生命进化，但凭常识就知道你现在连同精神和身体都拆得七零八落，你的公司……生命奇点是吧？他们要怎么救你？我有什么能配合的地方吗？”
这才是她的重点！
一万年过去了，没准罗兰从手里漏下来的垃圾，都能够她逆天改命。
远了不提，罗兰这家伙至少是个研究员，如果她能骗来几项一万年后的专利卖给科技公司，或者是打听到宇宙的哪个角落还有未开发星域可以远征，或者发现新能源……那时候她直接一秒翻身当天龙人了！
王问正摩拳擦掌，罗兰却迟疑道：“谢谢，我出发前就知道后果了，可是们为什么要救我？我又没有报废，你甚至还有40%的虫族基因，宇宙高等种族的基因序列——虫族基因还有不纯净的说法吗？”
王问：？
罗兰：“生命奇点的研究方向是人类基因重构，所以我对虫族那边的研究不深，我有朋友在开尔文实验室，他们的方向是虫族基因移植，试图通过嫁接优质生物链的密码序列，对人类种族进行深层优化，不过虫族是五级文明，我们只敢偷着研究，明面上不能说……”
王问：？？
罗兰第一次接受到了王问的情绪，那是一种惊涛骇浪般的惊愕和荒谬，甚至还有点恐惧。
罗兰很是茫然：“怎么了？”
“怎么了。”王问轻而缓地重复：“你居然问我怎么了。”
她一巴掌拍停飞梭，打开亚空间穿梭模式，亚空间过路费很贵，离开学校后她从未如此奢侈过，但眼下一股毛骨悚然的荒诞使她难以保持全然理智。
罗兰迷茫地念出来她输进去的字符：“宠物市场？”
“对。”话音刚落，王问就从飞梭上跳了下去，步伐极大，走得极快，走路间掀起气流掠过衣角和发丝。
罗兰只急忙抽了个俯视视角记录，就跟了上去。
王问径自走入距离最近的那家店。
罗兰固定好自己的精神体，抬起头想要开口，却见王问在门口一脚踹翻了什么，他正要细看，王问却已经拽着那东西的颈环，把它单手拖了过来。
“嘶。”罗兰倒抽一口凉气。
那是一个虫族。
准确来说，那是一只雄虫，身量较高，体型瘦弱，他的皮肤是虫族特有的无机质苍白，美丽的尾钩被尖锐的金属穿透，再像标本一样拉开，固定在他的背部。
他的脖子上锁着项圈，手脚挂着铁链，翅翼已被摘除。
罗兰仿佛变成了一个坏掉的水龙头，王问只感觉脑子有一堆极其强烈的情绪在组交响乐团。
“嗬赫……”在罗兰的注视下，王问松开了手里的控制环，虫族的喉咙立刻发出了破风箱一样的声音。
他卷起身体想要蜷缩。
但只是被王问用鞋尖嫌恶地轻踢了两下，他立即就识相地舒展开了身体。
“你刚说的五级文明和宇宙高等种族的基因序列。”
王问的神情晦暗不明：“就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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