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后。
安文悦换下发旧的病号服,在实验员的注视下,走出了这间临时住所。
她已经不太记得通往出口的路,自从被送进来,她的活动范围就被限制在周围的几间实验室里。她四处看了看,选择了相对陌生的方向,沿着走道向前走去。
“安文悦。”有人在身后叫她,她脚步一顿,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
转头,她眼中发亮:“临溪姐?!”
“你去哪儿?”顾临溪笑问。
“我回去,”她指了指后方,“他们说我可以回去训练了。”
“走反了。”
安文悦尴尬地耸耸肩,换了个话题:“你是来看我的?”
“接你出去。”
安文悦想了想还是开口问:“超研院留了我这么多天,是我有什么问题么?”
“他们一开始怀疑你的超能力与晶石有关,但你放心,没查出什么来,你还是可以继续留在ADCA。”
“那就好,”她松了一口气,“训练结束后,我可以回绥港吗?”
“我会安排的。”
她们并肩走着,离开超研院,天已经热起来了,安文悦还穿着来时的长袖,即使脱掉外套也不够凉快。好在门口已经有车在等着了,顾临溪示意她上车,自己也跟着上了后座。
“你是……”安文悦的目光在顾临澜和顾临溪之间来回移动。
“是我弟弟,顾临澜。”
安文悦才想起来宁州前,顾临溪曾经提过有事可以找他,但至今也没见过面。
“临澜送你回基地宿舍,我还有事,就不能陪你了。算上补训的时间,大约还有两个月你就可以正式加入ADCA,我会把你安排到绥港五部,你还记得他们吧?”
“记得。”
“我们以后可能没有太多接触的机会,你顾好自己。”
安文悦一愣:“临溪姐,你不回去么?”
顾临溪低头捋了捋头发,轻笑道:“不回了,我留在宁州。”
安文悦才留意到她穿的是整套的制服,胸牌铭刻的编号前,多了一枚围成半圆的银色橄榄枝徽章。她隐约记得培训时介绍过类似的标志,是部长级别以上的头衔,心下了然。
顾临溪抬起手腕看时间,倾身拍了拍顾临澜:“哎,我走了。”
“还回来吃饭吗?”
“今天就算了,我怕他们回家看到我会气死。”
“不是吧,一点儿风声都没露?”顾临澜诧异地回头。
“听说是一码事,亲眼见到又是一码事,”她推开车门,“拜拜。”
她一边走,一边整理衣领,叶晟已经在总部大楼下等着了,见到她,递过一杯咖啡。闷热的午后,冰块一点儿也没化。
“叶部长,上班第一天没事儿干吗,怎么还特意过来一趟?”她眯着眼,明知故问。
“今晚请你吃饭,庆贺升职。”
她举起杯子:“也祝你重回一部。”
她当然知道叶晟不只是为了这个来的,收了收玩笑的神情:“开个会而已,也是例行的流程了。”
“我知道,”他抿了抿唇,“多加小心吧,许总突然瞒着所有人把你调到身边,我总觉得过于突兀了。”
“不管怎么样,能取得她的信任,对我来说更安全。其实,西昌山的事,想要完全骗过她很难,她比我想象中更了解Chelsea的动向。”
叶晟还想说什么,她用吸管压住了他的嘴唇,歪着头莞尔笑道:“想想晚上吃什么,我得走了。”
他一直看着她,直到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
会议室内,许玉纶姗姗来迟。
助理推开门,垂手站在一侧,坐着的人纷纷站起。除了几位局长,在场的还有超研院的主要负责人,他们被通知来商讨增幅药剂研究的相关事宜。
余静看到紧随许玉纶出现的人,惊诧地张了张嘴,扭头对上顾向良的目光。
顾向良也是意料之外。
“不好意思,有些事儿耽搁了,”许玉纶一面示意他们坐下,一面走到主座,“时间紧张,没来得及通知各位,人你们也都认识,今后顾临溪升任特遣队队长。”
顾临溪站得板正,欠身行礼。
“许总,”顾向良轻咳一声,“特遣队也参与这次会议?”
“顾队长带头剿灭 Chelsea 的非法组织,虽然物证没有保留下来,但她多次与相关非法者正面交手,想必对 Chelsea 的研究也有些了解,我想,她会给出有用的建议。
临溪,你说呢?”
“尽我所能。”她双手交叠在桌前,点头说道。
“好,那开始吧。”
顾临溪抬眼看向顾向良,等他开口。
余光里,何欣神色自若地在资料册上写着什么,而余静则抱着双臂,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线,毫不掩饰内心的愤怒。
她勾起嘴角,摆出了谦逊礼貌的笑容。
她可以等,等到所有的秘密都在眼前揭开,等到他们将野心尽数暴露,然后,她会让这一切化为泡影。
她有足够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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绥港,江湾二中。
江湾二中是全寄宿学校,平日对学生的出入管理很严格,但周末除外。
不仅学生不穿校服,可以自由出入,就连家长进来,门卫也不会多问,毕竟家长来接孩子回家,或是送些吃的用的,都无可厚非。
黄永希就算是周末也不怎么离开学校,她无处可去,身上的钱也要省着花,最多到校门口的书店买些习题和杂志。
“永希,我们去看电影,你去不去?”
室友们看到正蹲在书店门口翻看杂志的她,打招呼道。
“不去。”她一如既往地拒绝。
“那我们晚点回来,查寝的时候就说我们在李老师那补课,让她手下留情!”
“哎。”
室友嘻嘻哈哈地走了,她继续低头看连载漫画。没多会儿,她感觉到身旁站了个人,似乎一直在看自己。
“表姐!”
她没想到岑远竟一声不响就来了。
岑远笑笑,又看了看她手中的杂志,问道:“不和她们出去玩儿?”
“没什么意思。”她合上书放好。
“请你吃饭,走。”
“好啊。”她豁然笑了,岑远是她在陌生城市唯一的亲人,哪怕相处时间不长,她也有天然的亲近感。
她不是沉闷的性子,有人能说上话,她的话匣子也打开了,可没说两句,岑远的目光扫来,她下意识就噤了声。
“怎么了,说啊。”岑远脸上还是笑吟吟的。
“没、没什么,你什么时候来的?”
空气似乎突然就冷了,黄永希没来由地感到拘谨。
“也就昨天刚到吧,一有时间就来看你了。”
“我都挺好的,就是不太跟得上,成绩只是中等。”她垂下眼皮,盯着自己的掌心。
“你想去哪里吃?”
“我都可以,我也……不太知道。”
“不如去我那儿。”
“你还住在酒店吗?”
“酒店,是,我每次来都住在酒店。”
黄永希越发觉得奇怪,她们能去酒店干什么呢?况且,江湾二中离酒店远得很,岑远也没有要坐车的意思。
难不成,要走着去?
黄永希也不敢多问,只是跟着她走。
“你想回家吗?”她突然问。
“想啊,想我妈了。”
岑远又不作声了。
学校四周是居民区和城中村,她们沿着校门外的路往西走,七拐八拐地进了窄巷,黄永希不认识路,忍不住问:“表姐?”
瞄准镜里,目标始终位于刻度中心,岑远单膝跪坐,左手搭着右臂架枪。射击点位距离目标550米,即使是A级意识操控能力者,这个范围也远超过能力作用范围。
从上次交手的情况来看,裴连极有可能会在群体范围内使用“幻境”能力,而不仅仅是针对黄永希一人。
他的能力等级在A级之上,远距离狙击更为保险。
岑远微调手轮,跟紧裴连。一枪毙命倒不是难事,可黄永希还在旁边,她担心把人吓出个好歹来。
“克罗托,给她打电话。”她轻声命令。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黄永希顶着表姐的目光,接通了电话。
“喂?”她舔了舔干裂在嘴唇,不知为何心中隐隐地忐忑。
“不要答话,也不要抬头,我是岑远。前面右拐50米有公共厕所,你和他说你要去上厕所,让他往那儿走,听明白了就说‘我不在宿舍,晚上才回’。”
“我不在宿舍,晚上才回。”她听话地没敢抬头,小声道。
“好。把手机放回口袋,下一个电话打来时,你就进厕所,如果他要和你一起,你就走在前面。听明白了就说‘你让别人带吧’。”
“你让别人带吧。”
“拜拜,正常挂断。”
“嗯,拜拜。”
她按照岑远的指示,果然在拐进岔路后看到了公共厕所的标识,她压抑着心中的紧张,脚步却不由得越来越快。
“走那么快干什么?”后面的人悠悠地问。
“急,很急。”她自然而然地演了起来,厕所就在前方,手机也适时地再度震动,她迈开腿窜了进去。
砰。身后一声闷响,是人倒地的声音。
她喉咙一紧,停住脚步,视线被矮墙遮挡,她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低头,一摊暗红的液体缓缓蔓延进来,眼看就要碰到鞋,她慌忙退了几步,莫大的恐惧让她发不出任何叫喊。
“别出来,在里面等我。”电话那一头,岑远的语气仍是平静如初。
她艰难地咽下口水,还是往外挪了几步,探出去头去——
倒在血泊中的是一个陌生男人。
“他、他……?”
岑远无语:“都说了让你别看。行了,我马上到。”
她提起枪箱背在身后,一边跑一边通知医疗中心和行动部来收人,顺便联系附近的警局封锁现场。黄永希虽然着实被吓到了,但看起来还算是精神稳定。
“是犯罪分子。”岑远言简意赅地解释。
“可是我怎么会把他看成你?”黄永希想不通,“怎么会呢?”
“嗯——”岑远挠挠头,“给你下**药了。”
一旁的警察回头提醒:“哎,没有这种东西,这是谣言啊。”
岑远连忙推着黄永希走远:“好了好了,别刨根问底了,要不这两天你跟我住?我怕你睡不着觉。”
“我胆子可没那么小,而且,我早就发现他不对劲。”
“你还有这本事?”
“真的,我能闻到味道,他和你不一样。”
“得了吧。”岑远笑着,轻轻拍了她一掌。
有日子没见,她的个子已经窜得比岑远还高了。
“我没骗你!”她凑近了嗅嗅,“是认识的味道,嗯,还有一点点机油味……烟尘的味道。”
“可以了可以了,别跟狗似的。”
她们坐上公交车,挑了车尾的位置。车晃晃悠悠地穿过绿荫浓密的街巷,往市区驶去。
“表姐,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和德英蛮像的?”
岑远正支着下巴望着窗外,听见问话,不免也有些晃神。她搂了搂正往下滑的枪箱,点头应道:
“是啊。”
那低矮的旧楼,斑驳的围墙,还有院子里很大、很大的榕树。
旧事就像发丝上褪去的蓝,她已经渐渐记不真切。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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