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律井披头散发坐在榻上,盘膝而坐。
面目苍白,身上冷汗直出。
他自知自己强行聚气,已引得四肢百骸剧烈疼痛,于坐中静气,却看见各种颠倒幻象,俨然是走火入魔之征兆。
不期然,喉间感到一抹腥甜。
他睁开眼,满目狰狞。
昭乐公主和左丞把握朝政,对于有兵马符的他早已心有嫌隙,此时自己又丧失功力,简直就是腹背受敌。
安虞虽然是昭乐之女,却对昭乐全无反抗之力,不能为他添一分助力,反而可能会背刺他。
说不定,现在已经收到昭乐的指示,要对付他了。
但是,他心中对她还是有那么一丝期待。
六年前,在横尸遍野的战场上,他几乎被箭镞扎透了身体,是她把他从尸堆里扒出来,从烽烟四起的地方一点点背着他回去的。
那时候,他心里十分触动,被血染了的眼因为体力竭尽而睁不开,虽看不见她当时的模样,但是那背脊给自己安心的感觉。
当在弥漫药味的房间醒来,他就看见了守在榻前的她。累的支着手肘昏昏欲睡,纵使如此,她依然坚守在此处。
“姑娘是谁?”
他醒来,头痛欲裂,仿佛遗忘了好多事情,他觉得自己和这位姑娘认识,却想不起来她的名字。
当时的安虞眼神里是受伤的情绪。她在他醒来后就从瞌睡里清醒了,“司徒哥哥,你不记得安虞了吗?”
原来姑娘叫安虞。
他还未道谢,就听见安虞紧接焦急的问:“你还记得我哥哥吗?”
他闻言微怔,看她面上的急迫,于是细细想了想。
摇头,遗憾道:“安虞,我不记得了,我和你的哥哥认识吗?”
心中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安虞嘴角忽然挂着笑,摆手说:“没关系,没关系,你只要知道安虞就好了。”
于是,他也就没再探究。
六年里,他和她交往密切,虽然公务繁忙,可他总能记挂着她。
安虞是昭乐公主的女儿,为了她名节着想,她来府中,都是以他故人之女的身份,并未向人告诉她真正的身份。
本来,这次隐姓埋名去金石国,是为了完成昭乐公主交予的任务,但是他失败了。
他没能及时确认游千踪是否就是昭乐所要杀的人。
他应该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的,但是他迟疑了。
司徒律井一直,迟迟不下狠手。
只要见过那柄短剑,他就能确认游千踪是否是他要杀的人了。可惜,他翻遍了游千踪的屋舍都没能找到一丝线索,难道是随身携带短剑吗?
正好可以借着成亲的名头,搜遍他全身。如果真的是他,司徒心想自己是可以下手的吧。
可惜又被该死的梁贽煜打乱计划了。
再然后,在孙宝成的帮助下他趁机杀出地牢,司徒想,这一次,就算是错杀,也要杀了!
谁让他叫游千踪呢!昭乐说看见带着短剑的男人格杀勿论,男人的名字叫游千踪!
虽然,司徒觉得游千踪傻傻的,没有表现出一点能威胁到自己的国家的能耐。
但是,那夜,他看见游千踪,心中无端钝痛。似乎,无从下手。
好吧,他想,就再给游千踪一次机会。
他要在不得不杀了他以前,在宣州城里找出另一个带着短剑的人。或许人会更改姓名,但短剑是货真价实的。
他和游千踪就这么再次同住在一个屋檐之下。
一次游千踪喝药,在唇边留下药渍,他看的手指微动,偏偏提醒游千踪后,游千踪还不察觉,他只好从袖中顺手取下巾帕为游千踪擦去那脏污。
等到他意识到这手帕是安虞赠与他的,已微微失神。
再面对游千踪时,心中升起怪异的感觉,总感觉,什么失去了掌控。
终于,他不得不做出决定。
在因为蛊虫意识不清的那段时间,他对外界只能产生模糊的感知。但他知道,游千踪一直都在身边。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睁开眼,但他希望自己可以,他莫名不想让游千踪为自己伤心。
有好几次,他感觉自己已经疲惫到极限,好想真正的陷入沉眠,但他不确定自己放轻松后会不会再次醒来,还是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去,所以他从来不懈怠,顽强的意志力支撑着自己不陷落。
游千踪一定也在期待着吧,他都没有放弃,司徒律己井自己又凭什么放弃?
凭着这样的信念,他熬过了所有的苦痛。
他相信,自己醒来后,还会看见游千踪对自己笑,自己肯定也会笑吧。
后来,他真的醒了。
他在游千踪的茅屋中,只看得见万里针离去的背影。
司徒律井知道,自己是被素有神医之名的万里针救了。万里针与他不对付,游千踪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才能求得神医来救他这个仇人?
他心中慌了。万里针对他投以厌恶的目光:“游千踪那傻小子,为了你,跪了我。为了让我救你,答应了不该招惹的人的要求。”
“司徒律井,你欠游千踪一份恩情。”万里针欲言又止。
司徒律井不等身体恢复,就匆匆出门寻游千踪。
他怕自己再也看不到游千踪。
他惶恐,万一昭乐再派别的人来杀游千踪呢?其他人不会像他这么犹豫。
他想保护他,那一刻,他忘记了自己对昭乐的许诺,忘了安虞。
可他找不到游千踪。
他拖着疲惫的身心回到茅屋。
心中带着点企盼,游千踪会不会在茅屋中等着他回来。
确实,游千踪在院子中,他来不及欣喜。因为他也瞧见了,游千踪从鸡窝里摸出一柄短剑。
司徒律井心神恍惚。
怪不得,怪不得。
自己搜遍游千踪的屋子什么也搜不出来!
他苦笑。
阳光之下,游千踪手中的袖珍短剑折射出冷峻的光芒。红色的宝珠红的像血,像把刺扎进了司徒律井的双眼。
游千踪对着短剑自言自语,司徒律井已听不进他说了些什么。
此刻,司徒律井只记得自己前来大兴国的使命。
杀了游千踪!杀了带着袖珍短剑的游千踪!
于是,他推开了院落的门。
他一步一步踏了进去。
脸上带着笑。
他的笑,是用来麻痹对面人的。
却被对方误以为是友善的笑意。该说游千踪是蠢呢?还是对他太信任了?
他宁愿相信是游千踪蠢的无可救药。
下次,不要再错信任何人了!呵呵,恐怕没有下次了。
他伸出左掌,往对面言笑晏晏的人心窝拍去!
他要游千踪死!
再要往游千踪天灵盖击去时,被人阻止了。
与此同时,他体内传来剧痛!
司徒律井知道,凭自己现在的情况难以御敌,于是仓皇而走。
......
司徒律井自从那次运气击掌后,就遭遇了经脉寸断之苦。他想,万里针果真不会对自己施以援手。不知游千踪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但是,没有游千踪,司徒律井断断不会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他好恨!
游千踪果然辜负了他!
“大人,安虞姑娘邀你泛舟壁湖之上。”小婵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司徒律井眼神一冷。
“我知道了。”
他打算赴约。
他不想猜度人心,不如就看这颗心真实是如何。
安虞坐在正厅。
她看见司徒律井掀帘进来,便从雕木椅上起身,迎了过去。
“司徒哥哥,你这些日子好了些吗?”她仔细的看他的脸,发现依旧苍白,心中一痛。
想到娘亲的打算,她心中更加难过。
司徒律井不动声色观察着安虞的一举一动。
“我好多了,只是难以练功,是个废人了。”他刻意强调自己的无能。
安虞眉头蹙起,担忧的说:“司徒哥哥,我不准你这么说自己,一切都会好的,这世上肯定有法子能治好你的伤。”
司徒律井闻言,心内冷笑。
治好?万里针是天下最顶级的神医,他有心做手脚,又有谁能破解的了?
面上却装作和煦的样子:“希望如你所说。”
两人去壁湖上泛舟,晴光潋滟,湖面一片平静,无风也无波。
“你有什么话和我说吗?”司徒律井站在船头。
安虞犹豫要不要告诉司徒律井娘亲的打算,却下不定决心。
她不想看着娘亲和司徒决裂,从此多一个敌人。可是,她也不想看着司徒再次受到伤害。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出来散散心,我们两个人,也很久没有安静的呆在一块了。”最终,安虞还是选择了闭口不提及此事。
或许,她能劝劝娘亲。她心中仍存着莫须有的希望。
“是吗?”司徒律井嘴角撇过冷笑。
“那我们回去吧,湖上冷,我乏了。”
安虞听他这么说,一时有些无措,但也只好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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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哎呦,游大哥轻点涂药。疼的厉害!”阿睹趴在板床上,露出腰背,上面一道道红痕交错。
游千踪手里拿着向万里针要来的药膏,轻轻涂在阿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
“你说王妃一百句好,不抵她给你来的一通棍棒给我印象深刻。”游千踪皱眉,说完叹了一口气。
“没事,王妃虽然爱罚下人,但是有度,不会伤人根本。我打碎了王妃的东西,只换来一顿棍棒还算好的了,只是我耐不住痛,这才龇牙咧嘴。”阿睹仍然在为王妃开脱。
游千踪听了他的话,道:“你真是被pua习惯了。”
阿睹挠头,艰难地转头看他:“游大哥,皮油诶是什么,我听不明白。”
游千踪想了想,解释道:“pua就是打压和控制你,反正不是啥好词。”
阿睹笑了:“我是做奴才的,主子打压和控制,不是常理吗?”
阿睹奴性毕露。
“不是这个理,你从前和你的游大哥在一起生活时,他有这样对你吗?”游千踪道。
阿睹奇怪道:“我们是兄弟,不是主仆,不能一概而论。”
“游大哥你很照顾我,从不会打我骂我,你和王妃是不同的。”阿睹眼睛噗噗亮。
游千踪知道说不通,只是道:“如今我也是王府里的奴才了,不敢想象,我性子这么倔的人,万一动起手来,皮开肉绽都是轻的。”
阿睹光是听就觉得难受:“游大哥,你和我是不一样的,你不会被如此对待的,你可是,可是我的好游大哥,你比我聪明,比我强壮,做事肯定比我好。”
游千踪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你又不是主子,哪里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快点好,到时候陪我踢蹴鞠,我发现这玩意可好玩了。”
阿睹满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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