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水汽氤氲,浴桶中的水面上漂浮着各种名贵药草。屏风后有一个身影。
素问寒解下寝衣,挂在屏风上,闪身到了水中。
水面没过了肩头,素问寒在水下盘腿而坐,一壁药浴,一壁运功。
“除去弑血蛊须徐徐图之,你一定要忍耐,老夫正在加紧找到治愈你的方法。”神医万里针的话尤在耳边。
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希望,素问寒几乎沦为一个药罐子。
可是,他不得不这么选择,他要抵抗的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身躯渐渐僵硬,素问寒牙关打颤,明明浸泡在热气腾腾的浴桶之中,他却额头直冒冷汗。
冷热交加,十分难受。凭借那万分之一的希望,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抵抗疼痛的侵袭。
当初为了杀人,他可以去习那违背人性的鹰爪功,如今为了活,他又有什么坚持不下的呢?
所以,他想,他一定要坚持。
在这样的折磨中,他的意志力与日俱增。
突的,耳朵灵敏的一动。
素问寒庆幸,在这样几近晕厥的状态下,自己还能保持警觉。
那是从屋檐上传来的声音,虽轻微,却足以让他重视。
瓦片又簌簌动了几下。
白衣男子落在屋中的时候,屋中雾气弥漫,空气中都是恼人的药味。
他将竹仗收在身后,束身而立。
目光在屋中逡巡一圈,最后落在浴桶上。
白色寝衣静静地挂在屏风上,地面上又无水渍,想必,那人躲在了水中。
白衣男子上前,还未近桶,突然,面上被溅了一滩水,身上的白绸衫子也变得湿漉漉的。他却神色不恼。
素问寒躲在水中,听得步伐声,也耐不住了,从水中冲出,站直后,伸出一双鹰爪,朝眼前人的胸膛袭去。
“是你!”素问寒的招式没有收,他认出眼前的白衣男子是多日未见的蝉郎。
心下焦灼,蝉郎出现,亦不是什么好事,定是要捉自己。
蝉郎早已用竹仗横在身前,他只守不攻,两人交手之下,素问寒也看出端倪,停下了进攻。
蝉郎只言未语。
素问寒背对着他出了浴桶,脚下未着鞋履,伸手将屏风上的寝衣抽回,套回在身上。
蝉郎看着,素问寒的背,一点点被白色的寝衣覆盖。
可是寝衣的白,远不及着衣人的肌肤白皙,素问寒的肌肤胜雪。
如果,在他的身上留下红痕,会是什么样子的?会不会像是红梅落入雪中......
素问寒转身,蝉郎没有移开目光。
“你来这里是带我走的吗?如果你的目的是如此,我告诉你,我不会跟你走的,我现在已经彻底背离了我的主人,我现在只想好好的去除身内的弑血蛊。”素问寒不给蝉郎回答的机会,一股脑把自己的话抛下。
蝉郎仍不言语。
看着素问寒,笑了。
素问寒只觉得身上起鸡皮疙瘩。
蝉郎的笑很轻,眼神中的情绪却很浓。
蝉郎道:“我不捉你。”
“你既然改邪归正,一心求生,我又岂会断你生机。”
素问寒松了一口气。
毕竟,他从前便不是蝉郎的对手,此时身子更为虚弱,恐怕蝉郎两下子就能撂倒他。
既然如此——
“你来找我,是为了何事?”素问寒略显防备。
他的头发湿漉漉垂在两肩。
“来帮你。”蝉郎说着将竹仗搁置在桌子上。
他的手伸向自己的腰间,正在解开系住外衫的衣绳。
素问寒看着他将白绸外衫脱下,一同搁置在桌上。
“你为什么要解衣?”素问寒如临大敌。
“衣服湿,不舒服。我是来帮你解蛊的。”蝉郎如是说。
素问寒难得蹙眉。
“怎么解?”如果有捷径可走,谁愿意整日病恹恹的泡在药桶中。
可是,纵是举世无双的神医,也难以将这蛊毒快速清除。
蝉郎身着里衣,走过来伸出手。
素问寒看着他,心里一阵打鼓。
“把手给我。”蝉郎嘴中虽是这么说,却走近两步,牵住了素问寒垂在身畔的手。
素问寒欲抽回手。
“弑血蛊不是那么好除的,要想活命,就不要拒绝我。”明明是清风朗月般的人,却说出了不容拒绝的话。
素问寒只好任他行动。
两人双双上了榻。
“你让我如何信得过你?”素问寒欲临阵脱逃。
可是蝉郎的话诱惑性太大,他这会子犹豫不定。
蝉郎并未说话,而是在自己的指尖咬了一口,血珠子冒了出来。
“我的血,可以杀死弑血蛊。”他盘腿坐在素问寒的对面,眼神直直对上素问寒那怀疑的目光。
素问寒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坚定。
蝉郎这个人,既然能如此果断的背叛主人,而且活了下来。说明,他肯定有过人之处。
“你已经背叛了他,他却不立刻杀了你,难道他真的心慈,留下这么多时间任你活命?”蝉郎说出了素问寒连日来心中的疑问。
蝉郎将手指放进嘴中吮吸到血珠。
又道:“他隔空杀人也需要条件,至于条件是什么,我也不得而知。总之,他现在杀你不得。”
然后,话音一转,继续道:“但他迟早会催动蛊虫杀了你。”
素问寒闻言,心里发毛。
自己的性命随时掌握在他人手中的感觉可不怎么好。
“还不相信我吗?你可以试试,我也没有要取你性命的必要,试试又无妨。”蝉郎将仍然冒着血珠的手指放在素问寒的唇边。
素问寒的唇泛着淡淡的白。
他的目光落在蝉郎的食指上。
“我可以信你吗?”素问寒问出这句话,就代表了他心中已发生了动摇。
当殷红的血染红了苍白的唇时,他给了蝉郎答案。
他相信了他。
蝉郎看着素问寒眉宇间的餍足,伸出了完好的右手,轻轻抚在素问寒湿漉漉的发上,发动真气,为他除去发丝中的水迹。
素问寒低垂着眼,目光之中,是蝉郎的左手。
他的食指被自己含住了。
他的血带着血腥气。
素问寒早已感到他的手搭在自己的发上,却没有推拒。
他口齿不清地说:“你要我回报给你什么?”
其实人和人之间很简单,要么靠利益维系,要么靠真情维系。他和蝉郎之间没有真情可言。
蝉郎的目光冷却了,素问寒没有看见。
那原本温和的神情,也消散了。
“在你眼中,我就没有不图回报做什么的时候吗?”蝉郎问的话很怪。
素问寒眉头微皱。
他身子倏地后撤,盘住的腿松散开,蝉郎的手指滑出了唇间。
素问寒紧闭住染血的唇。
他用惊疑的目光打量蝉郎。
蝉郎却欺身上前,双膝跪在他腿间,直起上半身,两手搭在素问寒的两肩。
“怎么了?”蝉郎直视他的目光。
你,你,到底是谁。
素问寒却不敢问出口了。
蝉郎知道他和妹妹的本名,甚至,好似在过往,他们之间有过交集。
“是血不够多吗?”蝉郎做出了然的样子。
他放开束缚住蝉郎的手,突的咬在自己的手腕处,蝉郎一边咬着,一边紧紧盯着素问寒。
素问寒感受到灭顶的压迫感,他不断后撤双腿,终于缩在床榻的角落里,蜷缩住身子,抱着双腿,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素问寒看见,鲜血争先恐后的从眼前这个男人的手腕处溢出。
手腕上的那个伤口因为牙印显得格外狰狞。
万里针拿了一个食盒站在素问寒的门前。
他一向负责素问寒调理期间的饮食,除却熬药外,还做些补气血的药膳。
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里面却没及时传来动静。
万里针起疑,难道今天素问寒的身体出现问题了吗?何以不出来开门,往常都是极为准时的。
他为人缜密,立刻推开房门。
刚进屋,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
万里针嗅觉灵敏,担心是素问寒发生意外,往屋内走去。
在床榻上,发现了披头散发的素问寒。
他还没有松气,背对着他的素问寒转身。
素问寒看向他的两眼中带着惊恐,唇到下巴乃至胸膛前,都沾染了鲜血。
万里针第一反应——
“素问寒,你吐血了?”他扔下食盒,焦急上前。
素问寒十分抗拒他的靠近。
“神医,你别过来!”几乎是嘶吼出声。
万里针惊讶。
“可是你吐血了,我不能不管!”他作势要上前。
素问寒伸出手,双臂在脸前交叉,做了一个抵挡的手势。甚至语带哀求:“神医,求你了,别过来,我没有吐血。”
隐隐带着哽咽声。
万里针只好却步作罢。
“素问寒,那这些血是谁的?”
素问寒没有回答,万里针却不放心,坚持问。
“素问寒,你要知道,老夫很想治好你,这于你于我都是好事,但是如果你不配合的话,老夫也无可奈何了。”
这话触动了榻上的人。
素问寒慢慢放下双手。
他的目光带着三分悲伤,七分不确信。
“神医,我可以相信你吗?”
此时,素问寒简直颠覆了以往的认知。
蝉郎竟然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什么为了主人好,什么想让主人改邪归正,在素问寒看来统统是谎言,在他眼中,蝉郎本人就是个最大的罪孽。
素问寒由此,对周围的人起了戒心。
万里针安抚他道:“你早已选择了相信我,在蛊毒这个事情上,我是和你站在一边的。你现在这么问我,难道是怀疑你之前的决定了吗?”
“素问寒,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有如此大的转变?”万里针模样虽丑,但眼神中时掩不住的真诚。
是啊,素问寒想,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恶人而污蔑一个好人。
他将自己方才的遭遇告诉了万里针。
万里针看着他身上的血若有所思。
“素问寒,能将你这件染血的寝衣给我吗?我想看看上面的血到底是否能克制住你身内的蛊虫。”万里针起了研究的心思。
素问寒点头。
方才蝉郎听到门外的步伐声时,就跳窗离开了。
而在离开前,素问寒被蝉郎逼迫着含住他的手腕,饮了无数鲜血。
那种强硬的态度和举止,让素问寒想起来就心有余悸。
他宁愿变成个药罐子,也不愿面对那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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