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夏满三人吃过朝食便去南兿巷看房,春哥儿和毛小山留在铺子里招呼客人吃早食,因着不好耽误准备中午的饭菜,三人走得早,怕赶不上时间还赶了驴车。
母驴“昂昂”地叫唤着,许久没有外出,此时走到陌生的地方显得格外兴奋。
夏满拍了拍它的脑袋,笑着说:“你知道咱们来做什么么?咱们是来看房子的,若是看中了,便给你搭个大些的驴棚,比家里那个还气派。”
母驴通人性,似是听懂一般,高兴地摇头晃脑,连步子都加快了些。
“哥夫,这驴真是神了。”毛萍冬晓得驴是夏满换回来的,对夏满感情不一般,特别听他的话,家里人叫驴做事还得喂把草哄着,夏满牵驴就高高兴兴地跟上,一点不闹倔脾气,“那日夏大哥借驴,可是哄了好久。”
夏满也高兴,这驴知好赖,晓得自己救了它,便对自己好,若是外人去牵,那肯定是不乐意,还会直叫唤,婆婆都说,这驴能给家里看家护院呢。
三人边说边赶路,不消片刻,便行至南兿巷。
南兿巷的格局在蒲泉镇相当特殊,并非一街一巷南北纵横,而是成团块状分散,有些坊市之分的格局,可又没有那般严谨。初时,南兿巷这处地还是几个小村落,背靠的大山是匪徒的老窝,大大小小的寨子藏了十好几个,时不时就下山劫掠,致使山脚下的村落无法安稳度日,能搬走的都尽数离开,搬不走的也同匪徒勾搭在一起,劫掠过路的商客。
因着这处与当年的官道连接,走商必定从此处经过,土匪恶人们靠着打家劫舍拦路抢财很是风光一阵,山中囤满钱粮器械,就连官府都无可奈何。猖獗十数年,眼见杭熙县的粮草供给成了瑾朝立国的重中之重,朝廷决心下狠劲儿剿匪,派出驰骋疆场的开国大将单封都率领数千精兵坐镇蒲泉镇。
单大将军雷厉风行,一身的煞气让人见之胆寒,在沙场纵横多年,其谋略智慧自然不是山中匪徒所能比拟,不出两年,便将大山里所有土匪寨剿灭。这事儿做的漂亮,免了蒲泉镇的危害,可镇上的人对大将军还是讳莫如深,从不轻易提起此事。
为啥呢?老一辈人说,这后山成了个坟场,四处都是孤魂野鬼,其煞气能搅得人不得安宁——大将军屠尽寨子所有人,连小娃娃都没放过。
夏满无法评价将军此番作为究竟是好还是坏,可他知道,自那以后,整个山南东道的土匪尽数归降,瑾朝创造了前朝从未有过的局面,偌大的疆土竟无一个匪徒,便是在深山谋生的人也不敢生出抢劫的心思。也是剿匪过后,瑾朝的商贸往来进入空前繁盛的阶段,大小商户都可自在行走,不再惧怕人财两空。
匪徒尽数剿灭后,山下的村落已经不剩几个人,官府一合计,索性将此处归于镇上管理,成立南兿坊。后来,因为镇上的传言,南兿坊一直人丁不兴旺,连几个铺子都没有,哪里配得上坊?任巡检上任后,便提笔将南兿坊更名南兿巷,成了一处与众不同的街巷。
南兿巷共有四块人群密集之所,分别冠以甲、乙、丙、丁之名,按照距离镇子的远近来排序,成川的房子坐落于南兿甲巷,离镇中心更近一些。
进了甲巷,入眼就是十几户不规则的大院房屋,格局像是村里模样,主路弯曲,房屋之间呈角对角的格局,每一间屋子占地都十分大。
成川此时正站在门口等他们,见到驴车驶来,赶紧迎上来,满脸笑意,喊道:“快请进!”
他的屋子在甲巷巷口进去第六间,门口还有一株大槐树,此时串串槐花挂在稀疏的叶片之间,散发着阵阵香气,清淡氤氲。树下,成川已经打开了供驴车驶过的大门,大门上开着两扇小门,供人进出。
驴车畅通无阻地进了院子,入眼所见让夏满三人都很惊喜。
成川的房屋是个三进的院子,大门进去后便能见到第二道门,两道围挡之间并不像其他房屋那般弄了些花草点缀,而是从一进耳房的位置延伸出一处视野明亮的宽廊,廊里安置着成套石桌石凳,上面刻画了一幅棋盘,黑白二子此刻还在桌上排兵布阵。
“成兄弟好雅兴,也颇有几分巧思,竟想出在此处建廊。”毛平秋夸赞,夏满和毛萍冬已经四处走走看看了。
“嗨,我嘛,粗人一个,哪懂这些?是我老大偶尔闲来无事喜欢跟朋友坐这手谈两把。”成川喊了一声,“夏老板,你们慢慢看,我先带毛师傅把驴安置好。”
二进门同样没有门槛,毛平秋顺利地把驴牵了进去,他好奇问:“一般牲口棚都在三进院,为何你家一二进都能进车?”
“毛师傅,我跟你托个底儿,别看我现在人模人样的,可我也是从村里一步步闯出来的,当初看中南兿巷,许多人劝我说此处不宜居住,我就不信这个邪,好人还能让恶鬼给制住了?”成川说起话来有几分爽直的江湖气息,“建房子时我就说,这房屋就按着村里人生活规矩来,许多建设都合乡下人的习惯,你待会儿看着就晓得了。”
“我在这住了这么些年,不曾出过什么事,媳妇给添了两个大胖小子,我还入了老板的眼得了那么好的差事,如今谁敢说我这地方风水不好?”成川边自述边劝说,“毛师傅,要我说,日子是人过出来的,好赖你怪不了旁人,那些拿风水说事的,多半是自个儿过得不如意,找慰藉罢了。”
毛平秋笑了,没有附和他的话,转而问:“照成兄弟的意思,正屋还能穿到三进院去?”他此时牵着驴没动,驴竟也安顺地站着,没闹着要吃草。
“来,在这。”
成川走到正屋旁边的耳房,推开垂着流苏门帘的木门,露出一条去往三进院的通道。毛平秋牵着驴进去,一个比毛家大院还要豪华的牲口棚出现在眼前。
母驴显然已经知晓了什么,当即“昂昂”地欢叫,听声音喜悦非常,进了驴棚后还左右转了转,随即站在原地开始甩尾巴,神情惬意姿态舒展,已然把此处当成自己的新家了。
“哈哈哈哈哈,毛师傅,你家这驴有点意思。”成川高兴地大笑,说:“都说牲口有灵,他们能看中的地方差不了,毛师傅我再领你转转,给你好好说道一番。”
成川的房屋虽然是普通三进,可因为南兿巷的特殊性,其规模远大于一般的三进院,一进院和三进院都十分宽敞,能开出好几厢菜园子,耳房跟毛家大院里严娟的屋子差不多大,住二三人都没问题。
二进院更不消说,横平竖直,砖砌的地面结实干净,正房堂屋高大气派,主体由上好的砖和木搭建,既耐用又漂亮,整体呈现红褐色,但颜色并不沉闷,反倒有种淡淡的温情,不难想象住在里面会有多舒适。
起码比他们现在挤得院子好。
夏满和毛萍冬看过一圈,也都很满意,几人坐在一起开始询价。
“成镖头,你这屋子建了没多久吧?”夏满笑着问,“我看处处都新,灶膛都没有落灰。”
“这房子建了十来年,可我夫人爱干净,整日里打扫,家中向来不染灰尘。”成川解释道,“此次搬走,她特意把灶膛的灰和后头牲口棚的泥巴土都清理干净,说是不能让买家打扫。”
“尊夫人有心了。”夏满很满意,问:“还有一件事我得问清楚,您家周围的住户您都熟悉么?”
对夏满来说,买房子其他都可以往后稍稍,可邻里关系如何,是必须要了解清楚的,若是屋边住了个搅家精,整日吵吵闹闹,自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成川在家中待着的日子虽然不多,可一年里总有两三个月回来住,对邻居的情况不说了如指掌,也算得上熟悉。整个甲巷的人家都是从村里搬上来的农户,其中有几家已经不在此处居住,房屋都空着,剩下的几家也同他一般常年在外跑商,家中妻子夫郎都是安稳持家之人,从不搬弄口舌是非。
还有一些在镇上摆摊卖货,这部分人往往心明眼亮,轻易不与人起冲突,也能和平共处。
唯一有一家他不甚了解,说:“九号房也不知是何人在住,院子比我这还大了三圈,可就是没见人进去过。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估计是哪个大户人家随手买了房,给忘却了罢。总之甲巷里头住的都不是难相处的人。”
夏满点点头,心里有些成算,可买房如此重大的事情,自然不是立刻就能做好打算,尤其此处离铺子远些,若是赶早做朝食生意,只怕得天不亮就出门,晚上等关了铺子天又黑透,赶路总归不安全。
说到底,这房子一家人连带母驴都看得上,处处都能夸一声好,可细究起来,却又总是那么不合适,若是做居住之所,怕是要再商榷一番。
将自己的想法告知成川,后者也不生气,痛快道:“行,反正我这房子目前也没人看中,我明日要去走一趟镖,约莫一个半月后回来,到时你们可得给我一个确定的话啊。”
“行,成与不成情意在,待成镖头归来,我给您做上几道菜,情您好生喝一顿。”
成川高兴,对这个开食铺的夫郎十分欣赏,如此大方快意之人,又能说会道,便是在道上也得叫人高看一眼。
两方谈罢,夏满三人便要回去,没成想,母驴竟闹了倔脾气,不肯走了!
见毛平秋来牵它,母驴把屁股一撅,作势要趴下睡觉,不肯离开豪华畜棚,一想到要回去待在那小小的草棚里,它耳朵翕动着,拒绝的姿态十分明显。
夏满都有些不好意思,连哄带说,总算把母驴牵出牲口棚。
可母驴再喜欢,人不方便也没办法。回家后一连几天,夏满四处打探南兿甲巷的住户,大部分都与成川所述一致,可也有那么些心思深的人,叫人看不透,不好相处。晚上睡觉前他都在和毛平秋谈房屋的事,二人越说越觉得这房屋好是好,可实在不便利,平日里他们出去做工食铺,留毛萍冬一人在家也不安全,那里毕竟偏僻,谁能保证没有个歹人呢?
夏满和毛平秋便打算放弃买那处房屋,再托人踅摸附近街巷的屋子。可计划赶不上变化,二人还没同成川递话不要屋子,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打断了他们的计划,甚至改变了他们所有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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