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梓跟在宫决身后一直往前走，穿过教学楼和小花园，走到学校围墙边。
桑梓以为宫决今天这个学逃定了，谁知他站在围墙前面想了半天，又一声不吭地退了回来，慢吞吞地往回走。
“你不走？”桑梓问。
“我走了，宫羽怎么办？”
桑梓明白了，他这是怕方玉华趁他不在的时候欺负宫羽。
“我觉得宫羽没那么好欺负。”桑梓一想到昨天早上宫大小姐的英勇身姿，就有点背脊发凉，“要不然今天中午咱们饭堂约个饭，问问宫羽不就好了？”
宫决想了想，拿出手机开始打字。打到一半抬起头看着桑梓：“你跟我出来做什么？”
“我？我就凑个热闹，而且如果不出来，蔡菱花就要向我开刀了。”
桑梓从树荫上扯了一片树叶玩：“对了，今天早上你发什么疯？我睡得好好的，你拿书包砸我干嘛？”
宫决撇了他一眼：“你占了我的座。”
“我那是见你没来学校，借用一下椅子而已，那么小气干什么？”
宫决摇摇头：“我不是小气，是看你口水流在我椅子上，觉得不卫生。”
桑梓：“……”
狗日的！
两人在外头晃悠到第一节课下课，回班的时候竟然受到了广大人民的簇拥。
张远洋第一个冲到桑梓跟前：“桑哥！听说你刚才跟灭绝师太蔡菱花还有三班那个班主任方玉华开战了？还大获全胜！？请接收我们广大人民的膝盖！”
“哟，消息传的那么快”桑梓歪着头往前吼，“小李子，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前排一个小个子男生顶着满脸的青春痘一溜烟跑过来，殷勤地搓搓手：“回桑爷爷的话，正是。”
这个小个子男生名叫李子通，是学校里的八卦王，一中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小李子，你这次情报有误啊，”桑梓伸手勾住宫决的肩，“大获全胜没错，不过今天战斗的不是你桑爷爷，是你决哥。”
宫决嫌弃地拎开桑梓的蹄子：“别随便碰我。”
张远洋也不计前嫌地对宫决竖起了大拇指：“你竟然一个人把咱们班的灭绝师太和三班那个辣手摧花都战胜了，真是高！”
李子通也瞪大眼睛：“我还以为有这胆子的只有我桑哥呢。”
宫决懒得搭理他们，戴上耳机干活儿去了。
桑梓见状挥挥手：“唉，散了散了，别在这里影响我同桌听歌。”
张远洋痛心疾首：“桑哥，你变了。”
桑梓：“滚。”
中午午休的时候，桑梓家小别墅的亲人们在饭堂小聚。
桑梓和胡天天提前跑去小卖部给每个人瓶冰可乐，回来的时候发现饭堂里一半的目光都在往他们这里瞧。
桑梓把可乐发给大家：“什么情况？”
“桑哥你不知道吗？宫羽在一中火啦！”凌晨激动地说，“现在大家都在盛传，一中来了一个燕音附中的超级大美女！”
“可不是，”苏荇笑盈盈地拉着宫羽的手，“我跟宫羽一个班，这两天班里的男生都疯了，每天下课都有其他班的男生过来看宫羽呢！”
桑梓把可乐递给宫羽：“正常，谁让我们宫羽这么好看呢？”
“谢谢桑哥，你也很帅。”宫羽甜甜一笑。
“啧。”宫决烦躁地咂了咂嘴，拧开汽水瓶，闷闷地喝了一口。
其实对于学校同学的反应，宫羽自己倒没什么所谓。她和宫决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习惯性地受人瞩目，本来就是表演专业，早就见怪不怪了。
大家闲聊了几句就开始吃饭，宫决坐在宫羽对面，习惯性地给宫羽夹了一块肉。谁知道宫决这个看似亲昵的动作刚刚做完，不远处的人群里就传来一阵惊呼。
胡天天摇摇头：“完了完了，明天一中娱乐新闻头版头条，一定是‘美丽可爱的附中美女竟然有男朋友了，’你们信不信？”
宫羽朝胡天天笑笑：“我哥那么帅，跟他传个绯闻我不委屈。”
这时候，宫决忽然冷不丁敲了敲宫羽的盘子：“你老实跟我说，你班主任对你怎么样？欺负你了么？”
“你说我们班那个‘辣手摧花’啊？”宫羽吐吐舌头，“不怎么样，不过我也不怕她。她就是嘴贱点，就这几把招式，我能忍。”
宫决认真地看着宫羽的眼睛：“如果哪天忍不过了，记得跟哥说。”
“嗯，我记住啦。”宫羽点点头，夹起宫决刚刚夹给她的红烧肉，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桑梓就坐在宫决旁边，他看着宫决紧张的样子，不像个当哥的，到像个当妈的。
桑梓用筷子敲敲宫决的盘子：“人家宫大小姐都说没事了，你还瞎操什么心？”
宫决想也不想扔去一个白眼：“关你屁事？”
桑梓：……
当年高一上半学期的时候，桑梓跟隔壁职高高三的学生斗殴，一挑六，一战成名，从此以后就成了赫赫有名的一中校霸。
桑梓在外是个好脾气，虽然打架的时候猛了点，但他讲义气，平时为人大方出手阔绰，因此朋友特别多。
但是好脾气不代表他没有脾气，谁也没有那个必要一直拿热脸贴谁冷屁股。区区一个宫决，还不至于让桑梓那么上心。
桑梓自觉从昨晚开始就给足了宫决面子，既然人家不要，他也就懒得给了。
之后吃饭，桑梓再没主动搭理宫决，目光碰都没碰到他一下，然后迅速吃完了饭，对宫羽她们说了声“先走”，就一个人提前走了。
比较敏感的苏荇一下子捕捉到了桑梓的变化：“桑哥是不是生气了？”
宫羽在饭桌底下用力踢了宫决一脚：“都怪你！把桑哥都气跑了！”
宫决一口否认：“我又没说什么。”
宫羽瞬间沉下脸：“哥，我再说一次，你别过了啊。”
“我真的……没说什么。”这次宫决的声音明显小了许多，听上去有点心虚。
宫羽放下筷子看着宫决的眼睛：“打架的事情我都说过了，你俩都有错，这一页也该揭过去了。桑哥一直都给足了咱们面子，你干嘛老拿一副冷脸对他？而且你扪心自问，我们到这里以后，桑哥是不是对我们很好？昨天你中暑的时候，也是桑哥自告奋勇送你去校医室的，是不是？”
宫决吃完饭，重新戴上口罩，声音闷闷的：“他是为了打游戏……”
“我可不希望我哥是个只记仇不记恩的白眼狼，”宫羽紧紧盯着宫决的眼睛，“哥，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宫决跟她对视了几秒，最终按例完败。
“我知道了。”宫决道。
整个午休剩下的一个半小时，桑梓都在操场上跟人打球，他不想回教室的原因除了不想做作业，不想被蔡菱花训之外又多了一条——不想看到宫决那张臭脸。
这几天实在过得太憋屈，憋屈到桑梓恨不能把宫决捆一捆扔到操场上当球踢。
昨天晚上在家的时候竟然还觉得他还有救，现在想来，自己真是瞎了眼了。
“桑哥，今天怎么打得这么猛？”一起打球的男生扔过来一瓶矿泉水。
桑梓刚刚从水龙头底下冲凉起来，冷冷道：“被人气的。”
等桑梓换了一身衣服回班里的时候，还有两分钟就要上课了。
中午听过宫羽苦口婆心的“教导”之后，宫决终于意识到自己是有那么一点过分，可是认识到这点一后，他又开始茫然。
他这个人是天生的不合群，就像一只蜷缩在草坪里的刺猬。他天生会用尖锐的外壳向伤害他的人进攻，却不知道如何回应他人的好意。
仔细想想，除了宫羽之外，宫决从来就没有下意识地想要讨好过谁。
他从小一个人，靠着勤奋和天赋在附中的佼佼者中遥遥领先，独奏本身又那么孤独的事业，一个人站在舞台上总是那么孤立无援……宫决恰恰是在这种孤立无援的战斗中长大的。
想让宫决对一个人示好，就如同让一只在紧急状态蜷缩起来的刺猬露出自己的腹部……实在太难了。
好在宫决也并不是一个会轻言放弃的人。
因为过于茫然，他干脆把这种“示好”当成了像是练琴那样必须完成的任务——谁让这是他宝贝妹妹的要求呢？
本着完成任务的心理，宫决在午饭后去小卖部里买了一瓶从来没喝过的运动汽水。
桑梓回到教室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桌角多了一瓶汽水。
他扫了旁边的宫决一眼，发现人家正专心致志地听记旋律。
桑梓在学校有许多女生喜欢，有些女生比较害羞，明里不敢表示，只能常常趁着人不在的时候给桑梓送送饮料。
桑梓拿起饮料瓶，看见汽水后面的“星座运势——九月份适宜告白”等等字眼，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然而桑梓这个人虽然大方，对于男女生之间的楚河汉界却一向分的很开。即使有那么多女生暗地送慰问品过来，桑梓却从来没收过。
于是这瓶汽水也照例充了公。
桑梓拎起汽水瓶，走到班长王楚楚面前：“多到一瓶汽水，一会儿有哪位同学需要的时候喝吧。”
王楚楚对桑梓的“捐赠”行为已经见怪不怪，“哦”了一声，把汽水瓶往桌肚里一放，继续做题。
宫决心里有鬼，一边偷偷观察桑梓的行动，一边在五线谱上磕磕跘跘写着旋律。
就在桑梓“捐赠”回来坐下的时候，他不小心笔尖一用力——自动铅的铅芯第五次意外断裂，原因是其主人的心不在焉。
“真烦人啊。”
宫决揉了揉太阳穴，心不甘情不愿，撕下了那张被断铅戳破了好几次的五线谱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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