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持续发起低烧。
恍惚的时间变久了，人也像是一台报错的机器，每次醒来，我都怀疑姜随根本不存在。
入住以来，姜随活动范围不大，似乎对度假兴致不高，总是独来独往，然而一旦有人和她聊天，她也不会拒绝，她比想象中爱笑，表情散发出一种天真的热情。
她只固定每天早上在餐厅出现，其它时间行踪捉摸不定。
于是在能看到她的时间里，我控制不住的去用目光追随她身影。
终于有一天，傍晚时分，她对我说出两人之间的第一句话：“你是在偷窥我吗？”
当时我正在她的房间里，调试面前冷气失效的空调，手掌刚从通风口抽出来，蹭到一手灰迹。
听到这话，我手忙脚乱，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在敲响姜随的房门之前，我压制住内心的狂喜，准备了十几种开场白，却在她开门后大脑宕机，表现得语无伦次，无比糟糕。
晚餐时，她舅舅宋清辉一个人在餐厅露了面，饭后和崔秀虹聊天，两人从大学趣事聊到第一份工作，欢笑不断。
他在离开前才注意到我，告诉我他外甥女房间里的空调坏了，让我帮忙过去看看。
在修理空调期间，我命令自己目不斜视，只对着空调使劲。
姜随先是站在镜子前把头顶抱着湿头发的毛巾取掉，接着去上了厕所，又走过来拧开风扇。
她就这样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仿佛整个空间只有她一个人。
满屋子都是她的味道，我始终晕头转向，不敢回头。
等我好不容易确认空调已经没问题，姜随就在这时毫无预兆对我开了口。
“你是在偷窥我吗？”
我重新落回地面，却感觉在失重，眼前天旋地转。
原来近距离听她说话声音是这样的，我耳根开始发热。
“昨天我游泳，你在二楼一个窗口看我，那是你的房间吗？还有前天，我在海边也碰到了你，当时你一直跟在我身后，对不对？”
我骤然清醒过来，像被她的话抽了一鞭子，整个人无所遁形。
我没法否认自己做的事，虽然比起偷窥，我对她更像是一种本能的追随。
我找回自己的声音说对不起，在她的目光里喉头发紧。
就在这时，啪地一下，电路跳闸，屋子突然陷入全然的黑暗。
院子里响起惊讶的呼声，这是一场整个民宿的意外，老房子时不时会有这种毛病。
与外面的热闹不同，房间里一片沉默，只剩下我剧烈的心跳声。
我眨眨眼睛，有些不安的适应黑暗。
“你发烧了。”姜随忽然轻声说。
话音未落，她将手探到我额头。
一瞬间我几乎有了动物性，汗毛直竖，浑身战栗。
人生中很少有人碰我，我也不喜欢，记事以来，触碰后面紧跟着的一般都是殴打。
额头上有柔软的触感，姜随掌心妥帖的像是一片叶子，我听到她纤细的呼吸声，我闻到她身上的气味，我渐渐也能看见她。
人为光源消失了，人类把自己还给自然。
月色匍匐在她脸颊上，她脸庞素净，头发半湿，眼睛像是夜里的湖面。
我怀疑自己是被烧糊涂了，姜随的声音变得忽近忽远：“额头很烫，你自己不知道吗？”
昏暗之中，只有我们两个。
她正在担忧地看着我。
我侧头望向镜子，里面幽幽映出年龄相仿的两个身影，姜随面前站着一个比她高出许多的男生，清秀阴郁，身形偏薄，T恤上有褶皱，仿佛无数影子攀附缠绕。
我咬了下牙，咽下喉咙的酸意，说：“我不知道。”
为什么想哭，我自己也不知道。
后来我一个人回到房间，连续几天在床上烧得自甘堕落，天昏地暗，民宿的很多活都干不了了。
崔秀虹怀疑我偷懒，大骂一通后，最后撂下一句“我怎么生出你这种儿子”摔门走了。
几秒后，门外传来重新握住门把手的声响，极其轻微，但最终什么也没发生，脚步声还是远去了。
清醒时我希望见到姜随，睡着了我希望梦里也有她，最好梦中梦也全是她。
有一次半夜，也许是月光相仿，我真的见到了她。
当时我莫名其妙醒过来，冷汗让我额头发紧，想下床喝水。
刚一动，竟然发现自己垂在床沿外的手正被人握着。
姜随就背靠在我床边，坐在地板上，撑着脸颊打瞌睡，静静把我的手握在手心里。
我屏住呼吸，整个人一动不动。
原来她手指也涂了指甲油，在月色下像是一个个漂浮的蓝色冰块。
后来这瓶指甲油落到我手里。
我没试着自己涂过，不为别的，只是不想让其他人更多注视我。
当时我已经陷入长久的失眠，我尝试过夜里爬到树上睡觉，或者绕着游泳池散步，一圈又一圈，像动物园笼子里出现刻板行为的动物。
池水粼粼，像是一具幽蓝色的透明棺柩，也仿佛是梦的入口，只要一低头，水面轻易照出我的脸，头发蓬乱，形容枯槁，说实话和孤魂野鬼没什么区别。
有一次清晨，一个女人从房间出来，我对她笑了一下，她双手捂着嘴巴尖叫出声，像用掌心按死一只小鸟，姿态滑稽，反倒逗得我捧腹大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