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
王鑫眯着眼看了一下，手指划向接通。
“喂，星星......呜......”
电话那头的哭声让睡眼朦胧的王鑫立即清醒了不少。
“妈！你怎么了？为啥哭啊？”
“你爸......医生说你爸没有治疗意义了，让回家......”
王鑫脑子一片空白，但她还是心存一丝侥幸：“是不是医院床位太紧张，医生才让咱们回家？要不咱送点礼还是请吃饭？”
“没用的......”
“星星，你爸不行了......”
王鑫脑子彻底轰的一声，胸口堵得喘不上气来，拿着电话的手不自觉的攥紧轻颤：“......”
“我现在给你爸办出院手续，你赶快回来吧......”
“好......”王鑫挂断了电话，明明是夏天，但她却觉得很冷，冷到浑身都在不自觉的颤抖。
她慌张打开手机上购票软件，买了最快出发到A城的高铁票。
车窗外飞快的略过一道又一道的风景，王鑫抱着团子，才觉得心没那么慌张。
她望着窗外陷入沉思。
自她高考后，她就在B城读书、工作、结婚。
家中只剩父母。
父母退休后，也过上了年轻人向往的养老生活——有房有车有退休金。
王鑫的父亲原本身体尚可，但随着年岁增长，逐渐小毛病不断。
不知不觉，父亲从最开始一天一片的降压药到一天三次的一把药。
从最开始的睡不着到帕金森只用了四年时间。
回首往事，父亲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
他当过兵，做事勤快，自她有记忆起，家务和饭从来都是他做。
父亲不但对家务一丝不苟，对自己也是。
他中年脱发，但一直留着二八分的发型。
为了防止风破坏他的发型，他是家里唯一一个用定型发胶的人。
每次出门前都会把所有头发弄得想列队似的整齐。
王鑫看着他打理头发的样子，总是忍不住道：“爸爸，你这头发越来越少，不如剃光算了，现在好多明星都是光头呢。”
父亲总是不紧不慢道：“两根头发也是头发，我才不剃！”
王鑫也总会无奈的摇摇头，他总是那么倔。
镜子中，他打理头发时的眼神永远神采奕奕，脸上挂着一副安静温暖的微笑。
他和脱发对抗，从未执着过什么养发秘方，但好像也没有被脱发烦恼过。
王建军除了打理头发，另一个花费时间打理的就是牙齿。
他像做功课似的较真，必须认认真真刷够五分钟才算完成。
一口牙也比同龄人白亮结实许多。
退休后，他穿衣标配依然是衬衫、西裤。
冬天衬衫外面总会搭配一件V领羊毛衫，夏天是短袖式衬衫。
他身高一米八二，体重一百六、七，魁梧高大的身材把西装衬的挺拔板正，但却从不打领带。
曾经不少人都会问：“建军怎么不打领带啊？穿西装得打领带。”
但王建军的回答却总是有些噎人：“谁规定的？打领带有什么用？吃完饭擦嘴啊？”
王鑫只要一想到父亲，脑海中便会跃出这样的形象：
高大偏旁的体格、永远的二八分、洁白的牙齿、乳白色衬衫加深蓝色或黑色的西裤。
裤腰带上总会挂着一串叮叮咣咣的钥匙。
干净、一丝不苟、温和的笑容......
跟人说话总较真，偶尔也会很幽默。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即将到达终点站了，请您整理好行李，避免拿错或遗忘，调直座椅靠背，收起小桌板......”
车内广播打断了王鑫的思绪。
王鑫回过神来，看了看时间，才叫醒了熟睡的团子：“小团子，我们该下车了。”
“下车啦！走啊、走啊！”停车后，车厢内一阵喧闹和拥挤袭来。
王鑫连忙将团子抱起，她们卷入拥挤的人群中被裹挟着前进。
验票出站，小团子揉了揉眼，下意识的问道：“妈妈，我没找到姥爷啊，姥爷和姥姥在哪等我们？”
王鑫习惯性的望着栏杆的右边拐角处。
栏杆的右边拐角，父亲总会在那个位置等她。
自她高考考到B城后，每次坐车回家，父亲都会提前一个小时在出站口等着，且总会率先看到她。
他会兴奋着挥舞着手臂大喊：“星星！爸爸在这！”
哪怕她后来工作、结婚，父亲也拄了拐。
他依然依着栏杆在那里等着，那个位置就好像专为他设定。
他依然会扯着嗓门大喊：“星星！爸爸在这！”
往事一幕幕上演，栏杆依旧，那个‘专属’位置却再也不见父亲的身影。
这一幕让熟悉的车站变得有些陌生。
王鑫生出一股无力感，她压下哽咽对团子道：“团子，姥爷病了，姥姥在家照顾呢。咱们打车回去吧。”
团子皱着眉头，对一下车见不到姥姥姥爷有些失望：“啊——好吧。”
团子下了出租车后，兴奋的喊着：“姥姥！姥爷！”他自己迫不及待的先窜上了楼梯。
六层的老楼粉刷了新漆，楼道里干干净净，就连扶手栏杆摸着都没有灰尘。
王鑫背着背包下了车，一步迈两个台阶，蹬蹬的跑上楼，追赶小团子。
刚要到三楼，便见他们家楼上的邻居正在卖力的打扫着楼梯。
“哟，星星回来了？刚才那是你儿子？”楼上的老李叔叔看到她停下手中的活，笑着跟她打招呼。
王鑫礼貌的点点头：“李叔好，那是我儿子，叫团子。”
老李感慨的叹了口气：“哎，都这么大了！真快啊......”
“你爸上午刚从医院回来，他这次看着不太好，救护车送回来的，我们好几个人抬着担架抬上来的......”
老李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王鑫嗯了一声：“谢谢李叔......”
老李连忙笑着：“诶，没事没事.....”
家里的门敞开着，王鑫伸手推开防蚊虫的帘子。
亲戚能来的都来了，全都围坐在茶几周围。
沙发上坐的是年长的长辈，后辈坐着塑料矮圆凳。
王鑫一进屋，所有人显然都松了口气。
“星星，团子被姥姥哄着在厨房吃东西呢，你赶紧去看看你爸！”
王鑫点了一下头，径直走向里面的卧室。
进屋看到父亲，她再也蹦不住，整个人无声的哭起来。
父亲头发被剃光，没了从前的二八分，两侧新长出来的头发茬全都花白。
眼睛像是失了魂似的木讷，完全没了光彩。
牙齿也不再明亮，掉了好几颗。
脸上干瘪的皮肤像被抽干了养分，没肉更没有任何光泽。
一根鼻饲管显得特别突兀。
原本健壮的体魄也虚弱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穿在身上的二股筋背心显得很大，一点都不像他自己的衣服。
王鑫流着泪水喊了一句：“爸！”
王建军微微转移瞳孔，在看到王鑫的那一刻，眼中亮了一下。
他颤抖的抬起手，王鑫赶快上去握住。
王建军的手掌也曾宽大有力。
只要他稍微一用力，就会捏的王鑫手指疼痛不已。
王鑫不服，总会隔一段时间就和他比试，但每次都失败。
父亲总会宽慰她：“好好吃饭不挑食。这样你很快就能打败我。”
王鑫较劲了一段时间，为了打败父亲，她不挑食、吃的又多。
直到有一次，她真的‘打败’了父亲。
过了许久，她发现是父亲放水，故意失败，便对这个游戏再也不上心了。
可挑食的毛病却不知不觉改了。
如今，父亲用尽了力气也没有办法把她的手握的更紧些。
以前温热的手掌，现在透着一股冰凉在她手中不住的颤抖。
王鑫用力的握紧父亲的手回应他：“爸，我回来了——”
王建军伸出另一只手，颤巍巍盖在王鑫的手上。
他用尽全力呢喃道：“我、想去外、外面......”
“去外面......”王鑫流着几行泪有些错愕，一时间不知父亲是认真的还是在说胡话。
王建军像孩子似的露出祈求的眼神，但却没有孩子那般肉嘟嘟可爱的面容。
“我想、去看看......”他只说了几个字，已经气喘吁吁。
王鑫的大姨不知站了多久，她直接道：“星星，你爸犯糊涂了。他最近总这样。”
大姨有些感慨的摇了摇头：“他帕金森太严重了，连吞咽都困难，人老了真是身不由己......”
大姨同情又无奈，一时间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安慰王建军。
王鑫并未反驳父亲，她像哄小孩似的说道：“行，那咱们明天出发吧。今天我收拾收拾东西。行吗？”
王建军听闻，肉眼可见的嘴角弯了弯，期待的看着她。
晚上饭点前，王建军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拔掉了鼻饲管。
还不等众人叫护士来重新插管，王建军自己便侧身用颤抖的手舀起一勺粥送到嘴里吃起来。
大家盯着王建军，硬是看着他自己真切切的吃完一碗粥。
原本觉得王建军不行的亲戚们，全都看傻了眼。
这是什么情况？医学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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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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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医学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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