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苔有些怀疑自己的理解能力，“你说的一次是指一天吗？”
“一天两次，每天两百。”秋阳说，“可以吗？”
“还是你觉得要加价？”
“不不不，不用了！”苏苔紧张地连声拒绝，又小心翼翼地问，“会、会不会太多了？”
这已经远超市场平均价格了吧，苏苔在来之前看过一些同城遛狗喂猫的服务，均价大概在一次六十左右，更何况这附近还是大学，谁都知道大学生是最好用的廉价劳动力，价格就应该更低了。
“我需要短期稳定的服务，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这一个月最好不要有任何的变动，我讨厌麻烦。”
秋阳笑着拍拍包包的狗头看向她，那双眼弯起来笑意盈盈，“而且，为讨喜的人支付更高的价格把人留住，这不是很正常？”
讨喜的人……
明知道秋阳口中的讨喜应该只是讨猫猫狗狗们的喜欢，可是苏苔还是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
“没问题的话，今晚你就过来上班吧。”秋阳再次向她确认，“可以吗？”
高昂的薪资，毛茸茸且可爱的工作对象，大方又好看的老板，下周演唱会非常缺钱的自己，苏苔实在找不到一个理由去拒绝这份天上掉馅饼的工作，哪怕是以后半生睡在桥洞里作为代价她也想答应。
上下唇艰难地张开，她听见自己的嘴违背自己内心早就做好的决定，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好。”
找到了梦寐以求的兼职，不仅将会挣到比原来的生活费更多的钱，老板居然还是自己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乐队主唱，苏苔回学校的路上都觉得自己像是踩在棉花上，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像是梦一场。
她只有反复去看自己手机上离开之前刚刚加上的秋阳的微信才能确认这一切的真实性。
秋阳的微信头像是一个简笔画的太阳，很简单，就像是小时候每个幼儿园都会教小朋友画的那种，中间一个圆加上外围的一圈带着尖刺的光芒。
甚至这个简笔画的小太阳画的还一般般，线条有点歪歪扭扭的，看起来有点像是她刚刚大学买了数位板刚学板绘的那个时候画出来线条似的。
明明看起来是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的样子，苏苔想象了一下秋阳握着笔画出歪歪扭扭的线条，有点可爱。
她停下脚步，因为自己的想象在图书馆门口人来人往的路中间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头顶毒辣的太阳笑了出来。
“苏苔！”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一个戴眼镜的短发女生朝她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拍了下她的背，“你也听说了吗？”
苏苔的嘴角仍噙着未散的笑容扭头看向她，“八月，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宿舍自习吗？”
尹八月被她脸上的表情吓了一大跳，平时走在学校路上总被人说从来没睡醒过的苏苔此刻那双眼睛居然难得地睁开了不说，对什么都淡淡的她脸上现在居然还挂着笑容，看起来还很……
很温柔？很慈爱？
反正说不清，总之跟平时的苏苔完全不一样就是了。
倒是跟她追星刷主唱大人的视频的时候的表情有点像，但感觉又比那个时候还要更开心一点。
“你怎么了？”尹八月忍不住问。
“我？我没事啊，”苏苔努力想放平自己的嘴角，可惜太高兴了，嘴角根本不听她的兀自翘得开心，“你今天怎么去图书馆了？”
尹八月这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跑起来，拽住苏苔的手腕，“跑跑跑，快点！”
被猛地一路拽着疯跑到宿舍楼底下她们才终于慢下来，苏苔这才来得及匀出来一口气问，“到、到底怎么了？”
“我今天想说去图书馆学习，结果刚刚宿管那边给我打电话通知我，咱们宿舍漏水了！”尹八月按下电梯按钮整个人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据说我们上面那一层的水管全爆了，咱们那层变成水帘洞了，现在在抢救呢，我发在宿舍群里了你没看吗！”
“没……”苏苔愣愣地回答。
她刚刚满心满眼都只有秋阳的微信，宿舍群的消息闪过的时候她连点都没点开，更别说去看消息的具体内容了。
电梯上到她们住的那一层，电梯门一打开就看见走廊里满地的积水，顶上的楼板正滴滴答答往下滴水，跟下雨似的。
两个人穿过走廊一路走到自己的宿舍门口，推开门，宿舍内的情况比外面还要严重，漏水漏的像下雨，地上的积水虽然不深，但也已经漫进了她们的柜子里，柜子里一些堆在底下的东西湿了个透。
尹八月率先冲了进去焦急地打开自己的柜子，果然她塞进柜子最底下的复习资料全都泡了水，苏苔看着她崩溃着把里面那些东西抱出来放在暂时还干燥的书桌上，抽了一沓纸巾疯狂擦拭，却伸手扶住门口，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如释重负。
从自己撞大运撞上了秋阳的那一刻起，苏苔就一直担心自己所有的运气都用在这后半生会不会真的倒霉到要睡在桥洞底下，毕竟从小到大她运气都不太好，连门口那种五毛钱扣一个零食都从来没扣出来过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突如其来的大运让她怕极了，但现在她打开自己的柜子，看见里面被泡湿的东西，心里镇定了许多。
至少是倒霉了，后半生应该不至于睡桥洞里了。
“学校这是什么豆腐渣工程啊，看过天花板漏水的，还没看过整层天花板都漏水的，学校这是要盖花果山吗！”尹八月暴躁地擦着自己的那些复习资料，还有一些手写的内容被水这么一泡字迹都晕开了，还得重新写，“烦死了！”
“啊，是啊。”苏苔漫不经心地跟着附和，“这下子肯定没法住了，不知道学校后续会怎么安排我们。”
另外两个室友从外面赶回来的时候天花板终于停止了滴水，她们也终于收到了学校的通知，她们这一层和上面那一层两层宿舍都需要维修，工程至少需要一个月，从明天开始她们这两层的学生都要出去住。
好在学校还算有良心，给她们每个人每天补贴50的住宿费，按这样计算两个人合租一下就能在学校附近住一个标间。
但是……
“我妈让我回家住算了，反正我们大四也没有课了，”尹八月刚跟家里打过电话，“还倒赚三千。”
另外两个室友则因为在同一个地方实习，那里离学校本来就很远，通勤需要一个多小时，趁着这个机会干脆就合租到她们公司附近去了。
只剩下苏苔一个人不尴不尬地拿着每天50块的补贴却找不到地方可以住。
“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家住？”尹八月提议道，“这样我还能监督你复习，你也省钱，一举两得。”
苏苔摇了摇头，“我就不打扰了，我今天刚在学校旁边找了份兼职，每天早晚都要去帮人家遛狗喂猫，你家的话太远了。”
“这补贴都一千五了，就算是不兼职也够你生活费了啊，”尹八月说，“你那兼职要不就不干了？”
“那更不行了，都答应了别人了。”苏苔想起秋阳说的话，摇头的幅度更大了，“没事，我能自己解决，大不了在旁边小区租个单间过渡一个月，反正两边都挣钱，问题不大。”
说得轻巧，但苏苔发现事情还真没那么简单，她在学校附近看了一下午的房子，单间出租的要不就不接受她这么短的租期嫌麻烦，要不室友看起来都奇奇怪怪的让她有点害怕。
而且如果租房的话还需要押一付一，她手头现在也没有可以付押金的钱。
酒店也不尽如人意，学校毕竟是在市中心，别说住的舒服就算是住的稍微安全一些都需要从她的兼职里拿出不小的一部分钱来才够。
但苏苔还是想把兼职的钱存起来，毕竟现在到考研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手里有点钱的话可能会比较方便，也不至于处处受母亲那一千块伙食费的限制。
还是打个电话回去问问看能不能让母亲给她补贴一点吧。
快到晚上兼职的时间了，苏苔怕迟到干脆提前十分钟上楼，在楼梯间站着给母亲打去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母亲接了起来，“喂？”
“妈。是我。”苏苔听到母亲的声音，鼻子忽然就有点酸酸的。
“嗯，有什么事？”母亲问。
“我们学校宿舍漏水了，学校那边说是要修一个月，给我们每人每天补了五十块让我们去外面住，”苏苔的手在楼梯间窗台上划动，已经有些掉灰的墙体蹭了一些白色的灰在她的手指上，“本来如果跟舍友合租的话就能在附近住酒店。”
“但是八月说要回家住，另外两个最近在很远的区实习也不想来回通勤，就把我剩下了。”
“你知道我学校在市中心，拿着这些钱在附近没法住，你能不能把我卡给解冻了，或者稍微给我点钱？”
电话那边是一段长久的沉默，苏苔忐忑地站在窗边，本来只是在窗台上摸着的手不自觉用了一些力气，白色的墙灰随着她的动作卡进她的指甲里，有些涩涩的触感，窗台上留下一条浅浅的划痕。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沉默到苏苔的呼吸都快微弱到暂停了，电话的那边才终于传来声响。
是一声叹息。
“苏苔，你让我很失望。”母亲说，“为了要钱，你居然编出这样的瞎话来骗我，看来追星真的把你追坏了。”
“我没有！”苏苔的指甲一下抠出一大块墙灰来，她不由自主地拔高了声音，“是真的！”
“真的？你的意思是你们去年新建好的宿舍楼这么快就漏水了？”母亲说。
“是啊！学校的豆腐渣工程，而且只有我们和上一层需要搬出来。”苏苔说。
“苏苔！”母亲有些严厉地叫她的名字，“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好好给我复习，别想再去追星看演出！看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人都把你带成什么样子了！没个正形！你再不好好考研我看你出社会以后就跟那群混子一样一样的！”
“我说过，”苏苔深吸一口气，“他们不是混子，是特别特别好的乐队。”
“总之你好自为之吧！”电话那边的母亲直接挂断了电话。
苏苔扶着窗台，看着天边难得一见的粉色彩霞，眼泪终于憋不住一滴一滴地从眼眶之中滚落下来，落在起灰的窗台上。
手边被挂断的电话仍被她放在耳边，苏苔哽咽着对已经挂断了、明知道不会再有人听到的电话说，“明明是你变了。”
说完，她放下手机，蹲在地上抱住了自己的双膝，头整个迈进去，努力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在她身后，不知道何时已经打开的门边透出温暖的亮光，秋阳蹲在那亮光里，手里控制着有些激动想要朝苏苔冲过去的包包，沉默地看着这个蹲在楼梯间里无声哭泣的小孩。
刚刚秋阳出来接水的时候包包站在门口疯狂暗示让她打开门，秋阳有些莫名但还是把门打开，一打开门就听见苏苔正在絮絮叨叨打电话跟人说学校的不靠谱，她听了一下估计是跟家里人打电话本来没打算偷听。
只是她关门之前就听见了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自己这一双耳朵实在太好，电话那边说的每一句话在她耳朵里都清晰，那些话对于一个还没出社会建立起自尊的小孩来说实在太刺耳了。
但她确实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想起刚刚小孩倔强地维护乐队的样子，秋阳觉得这事情自己多少也有点责任。
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孩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哭起来还像个小鸵鸟似的。
秋阳把冲动的包包塞回门口，轻手轻脚在苏苔身后关上了门。
时间来到和苏苔约好的八点，门口响起敲门声，秋阳走过去开门，看见小孩低着头站在门口不想让人看见她肿胀的眼睛，对她说，“晚上好，我来上班了。”
“嗯。”秋阳侧过身让人进去，包包更是直接冲上去绕着苏苔欢快地转圈圈。
苏苔不想让秋阳发现自己的异常，全程低着头，很快套了牵引绳把包包带出去溜溜，回来的时候眼睛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她打开冰箱，拿出里面猫猫的晚饭正打算热一热，余光却忽然注意到秋阳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站在饭桌旁边，突然叫她的名字，“苏苔。”
“你要不要考虑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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