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丹在心里拼命找理由。
或许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也不一定。偶像剧里不都这么演吗？男女主因为某些意外的原因，没有看见对方写给自己的情书或者留给自己的话，最终遗憾错过。
陈丹丹不愿意让这样的遗憾发生在她和段言身上，也不愿意就因为这么一次无功而返的情书表白就放弃她表明心意的实际行动。
勇敢才会有故事。
她已然相信了这句话。
陈丹丹告诉自己，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反正就这么一次。
接下来，她开始为当面表白做充分的准备。
首先是在外形上下功夫。在舍友的指导下，陈丹丹买了护肤品和全套化妆品，每天在宿舍练习化妆。她还去学校超市买了新鲜的柠檬，每天晚上泡水喝。
与此同时，她也在用心准备送给段言的表白礼物。
她买了个形状好看的玻璃瓶，又买了折星星专用的渐变色折纸条，一个又一个地折着。
中途陈丹丹不小心说漏嘴，被喊她出去玩儿的祝思倩发现，对方难掩惊讶：“丹丹，你要向段神表白？”
“是啊。”临近表白，做了这么久的思想准备，陈丹丹已经可以坦率向好友承认了。
“我还以为你会等着段神给你表白呢，”祝思倩说，“我真觉得他喜欢你。”
“诶？从哪里看出来的？”陈丹丹惊讶地张大嘴，喜悦隐隐从嘴角上扬的弧度倾泻而出。
“你想啊，之前还没分班的时候，别的同学去问他那种基础题，他都有点不耐烦，还特别毒舌，对你就温柔多啦！”祝思倩一一细数着，“每次见到你，他都会主动笑着打招呼。他还主动给你买奶茶哎，你还记得图书馆那次吗？他刚开始只给你一个人带奶茶了。还有还有，他记得你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如果这么特别的对待都算不上喜欢，我真不知道什么样的表现才算是喜欢一个人了。”
陈丹丹迟疑道：“可能因为我和他从小就认识？如果他真的喜欢我，怎么可能这么久都没捅破窗户纸？我们都满18岁了。”
祝思倩想了想，觉得陈丹丹说的也有点道理，不过她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虽然我不知道段神为什么没表白，但我觉得，他对你起码是有好感的。”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啦！”祝思倩拍拍她的肩膀，“你要相信我多年的小说漫画偶像剧积累。”
“那我就放心去表白了。”陈丹丹信心大增，如果段言对她有好感，那是不是说明她的表白有可能会被他接受？
祝思倩点点头，顿了几秒，确认道：“丹丹，你真打算用这么……复古的方式去表白吗？”
说好听点是复古，说难听点就是老土、烂大街。这样去表白，真的会顺利吗？
不过也说不准，喜欢的女孩对自己表白，这概率估计和中彩票有的一拼，段神不偷着乐就不错了，怎么会在意表白方式？
毕竟——重要的不是“以怎样的方式表白”，而是“谁来表白”。
“我都考虑过了，”陈丹丹笑眯眯地道，“向对方表白，不就是要让他看到我的心意，感受到我对他的喜欢吗？折星星虽然有点老土，不过他应该能从中感受到我的诚意。”
毕竟段言小时候还是很喜欢彩色星星的。
……
小学二年级，班上开始流行折星星，“谁谁谁喜欢谁谁谁”的言论也在班上流传开来。有的女孩子折了星星送给有好感的男生，还有的女孩子折了星星送给父母或者好朋友。
陈丹丹当时跟风，折了一大瓶五颜六色的星星放在桌上，还得意洋洋地向段言炫耀：“你看，我折的星星是不是超级超级超级好看？”
“是很好看，”小男孩一下子就喜欢上了那瓶彩色星星，没忍住问道，“可以把这瓶星星当作今年的生日礼物送给我吗？”
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立马摇摇头：“不可以，她们说纸星星不能随随便便送给男孩子，就算要送也只能送给喜欢的人，可我们是好朋友呀！”
小男孩失望地“哦”了一声。
……
窗外的鸟叫声将陈丹丹从回忆中拉出来，她看了看桌上折好的纸星星，手上加快了速度。
她已经计算好了，折的彩色星星数量=她喜欢上段言的天数。期待有一天，他会发现这个秘密。
瓶子里的星星一颗一颗增加，每一颗都是陈丹丹亲手折叠的，是她最最纯粹的心意。每往玻璃瓶里丢一颗星星，陈丹丹都会在心里许愿：
希望段言现在还会喜欢这份礼物。
也希望他会像我喜欢他一样的喜欢我。
……
陈丹丹原本定好的表白时间是在军训结束三个月后。等她捂白一点，化妆技术再好一点，她会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找段言。
可是三个月实在是太久了。
军训结束后的第一天，陈丹丹在Q.Q空间上看见某高中同学发的动态：「我们在一起了，手动@周同学，以后请多多指教呀~」
配图是两人手牵手的照片，评论区也被“撒花”“祝99”的同学挤满。
军训结束后的第十天，陈丹丹看到女生宿舍楼下有人表白成功，小情侣羞涩地牵手，甜甜蜜蜜地相视一笑。
忽然就很想很想见到段言，想和他有一个好的结果。
然而她还没有恢复到以前那样白，刚学习化妆的她还是个手残，练习的时候总把脸上画得乱七八糟，往往化了妆还不及没有化妆的样子好看，只得求助化妆技术堪称换脸术的舍友。
舍友们听说陈丹丹决定今天就要跑去和喜欢的人表白，简直惊呆了。
“你真打算现在就去和那个男生表白？我还以为你之前是在开玩笑来着。”
“天哪，他何德何能让你这个漂亮小姐姐去表白？！”
“丹丹，你好勇敢啊！”她们感叹着。
舍友们都是很好的人，纷纷给她出主意，表白套路给她搜了不少，化妆也被她们承包了，还拉她去逛街，帮忙挑了一条很衬她的淡粉色连衣裙。
中途陈丹丹收到了段言的消息。
dy：「这会儿有空吗？」
陈丹丹走出试衣间，将换下来的裙子递给导购，单手在屏幕上输入：「和舍友在学校附近逛街，晚上再找你聊~」
dy：「猫猫点头jpg.」
宿舍里，穿着淡粉色连衣裙的陈丹丹坐在凳子上，闭着眼倩在心里练习待会儿要讲的话，紧张得心都在颤抖。
舍长站在她身后给她编发，笑着给她打气：“别紧张，你本来就很漂亮，在我们的精心打扮下，你更是美到花见花开，一定可以如愿以偿的！”
陈丹丹用力点点头，戴着隐形眼镜、化了全套妆容的她踩上那双反复练习了好久才适应的白色高跟鞋，包里装上她誊抄过的情书和一大罐纸星星，带着舍友们的鼓励出发了。
她没有提前联系段言，好几次点开聊天框，都被她默默关掉了。总感觉只要提前和他说上哪怕一句话，这股表白的劲儿好像就会泄掉。
好在他们有不少共同好友。
俞秉文简直是把Q.Q空间当做日记本的典型，每天都会发动态。最新的一条说说是在两个小时前：「路过A大，找段神吃了个饭，刚好下午没课，我就约他去打球，结果他说要去图书馆……无语了，要不要这么卷啊我的哥！军训结束也才没多久，好好享受一下大学生活不好么？」
评论区里，航哥回了句：「自己不用功学习还怪段言卷。」
俞秉文不服气地回复航哥：「您不是说上了大学就轻松了吗？」
航哥秒回：「开个玩笑还当真了？」
俞秉文：「感觉受到了伤害［宽面条泪］」
其他同学保持队形，评论区底下一片“感觉受到了伤害[宽面条泪]”。
陡然间，一条回复破坏了队形。
dy：「老师说的没错。」
底下又是一片“哈哈哈哈哈哈！”
陈丹丹也不自觉地露出笑容，高二下学期的某节化学课上，航哥误以为周立阳撒谎，故意调侃他：“这是吃饱了？”
当时她的身后传来一声掩不住的笑，少年朗声道：“老师说得对！”
全班哄堂大笑。
他总是这样，带着点小小的恶劣，正大光明地损人，气得人跳脚，偏还舍不得怪他，对他生一丝一毫的气。
陈丹丹没有坐地铁和公交去找段言，她怕耽误时间，也怕拥挤的人潮弄乱她精心打扮的造型，最重要的是，她高跟鞋踩得还没有那么的熟练，至少没有熟练到挤地铁和公交。她在手机上打了车，将车牌拍给舍友，下车后顺利走进了A大校门。
今天天气晴朗，有太阳，但温度不高，阵阵微风吹在身上，带来一丝丝凉爽。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就连刚刚的司机师傅人也很好，以为她是过来找男朋友约会的，还时髦地祝他们99。
以至于陈丹丹产生了一种接下来也会非常顺利的错觉。
当陈丹丹问了几个A大的学生，走了半个小时终于走到图书馆后，被图书馆楼下的闸门拦住，没有办法进去。
没有学生卡，也没法做本校学生的登记，她安安静静地站在图书馆门口等段言，又觉得直愣愣地在这里站桩有点不太好，于是撑着太阳伞，站在附近的一颗梧桐树下。
如果十分钟后段言没有出来，她就给他发消息。
陈丹丹没有浪费这十分钟。在这段时间里，她打开手机的自拍功能，对着屏幕理了理头发，发现口红有点掉了，又给自己补了口红。
再排练一遍吧。
陈丹丹在树下来回踱步，在心里重复打好的底稿。
——段言，我喜欢你。我不想只以朋友的身份和你待在一起。
听到这句话的段言估计会吓一跳。
然后她会递出写好的情书和礼物，情真意切地告诉他：如果你在看完这封情书，了解清楚我对你的心意后，觉得我也还不错，那我们可不可以在一起试试看？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排练结束，陈丹丹低头看了眼手表，再一抬眼，就看见段言从图书馆里走出来的身影。他穿着藏青色T恤和白色中长裤，肩膀上还挎着书包，看起来又高又帅。
陈丹丹正要往他面前走，一个跨步，高跟鞋没踩稳当，不小心扭到了脚。她蹲下身揉了揉脚踝，等她再抬起头，看到的却是段言和一个陌生女孩亲昵的画面。
那个女孩比段言矮了一个头，空气刘海配着栗色大波浪，穿着蓝色的无袖小吊带连衣裙，妆容精致，衣品在线，看起来明艳动人。清风吹过她的裙摆，也吹过了她向段言撒娇时晃动的刘海。
她紧紧挽住段言的胳膊，往他肩头靠了靠，然后趾高气昂地对冲出来的锅盖头男生说了些什么，锅盖头男生面色不佳地离开了。
陈丹丹一呆，脸色瞬间煞白。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段言这么包容又宠溺地看着一个女孩子。似乎是被女孩的话气笑，他没好气地曲起手指敲了敲她的脑袋，勾起唇角说了句什么。
陈丹丹控制不住地在心里对比，这个女孩看起来比她耀眼。能在A大这样的学校念书，当然也比她聪明。
这个女孩就像是那个陈丹丹曾经想象当中最适合段言的完美女生。
陈丹丹恨不得没有戴隐形眼镜出门。
不戴眼镜，就不会看见他和其他女孩亲昵的画面，也不会看见他异于往常的宠溺与温柔。
段言不用开口，她也知道他的回答了。
他的回答是：拒绝。
陈丹丹想起她送给段言的那本书——原来段言在收到她送的书的那一天，其实就已经拒绝过她了，无声胜有声。
那是拒绝吧？
——那当然就是拒绝。
有时候，没有回应也是一种回应。只是这种无声的拒绝更加委婉和温和，给她留了点脸面。但她傻乎乎的，还以为是出了什么意外，段言没看见夹在书里的表白信。
现在想来，不过是她在自欺欺人罢了。
原来“勇敢才会有故事”这句话的真意在这里——
之所以不说“勇敢就会有故事”，是因为勇敢之后不一定有故事，还可能有“事故”。
原来对她来说，最残忍的不是听别人说起段言交了女朋友，也不是某一天在Q.Q空间里看见段言官宣女朋友的动态，而是在她将要向他表白的这一天里，亲眼目睹他对别的女孩子温柔似水的画面。
如此突兀，如此惊人。
这样的冲击力，不亚于她当初发现自己被亲生父母当成拖油瓶一样嫌弃。
陈丹丹忽觉头晕目眩，眼前的景象在她面前全部失去了色彩。透过树枝照下来的太阳光和屹立在眼前的图书馆仿佛编织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让她觉得陌生又可怕。
转过身，正对面是同学们匆匆踏过的鹅卵石小道。她想逃跑，可是全身僵硬，在原地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她接到林爱萍打来的电话：“在学校适应得咋样？”
陈丹丹咽了咽干涩的嗓子，盯着脚尖，挤出来两个字：“还行。”
“好好和舍友相处，听见没？”
“嗯。”
“对了！要不是今天碰到你傅阿姨，我都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了！”
傅阿姨？
陈丹丹反应了两秒才想起来傅阿姨是谁，傅阿姨是小时候对她特别特别好的阿姨，会请她吃零食和点心，会给她扎松掉的小辫子的阿姨，也是……段言的母亲。
“什么事？”陈丹丹问。
“你空了记得请人家段言吃个饭。你傅阿姨让段言照顾你那么长时间，之前还给你补过课，必须得好好谢谢人家。”
“傅阿姨让段言……照顾我？”陈丹丹的声音陡然变了调。
“那你可当？”林爱萍笑道，“你傅阿姨人还是很好的，咱们没白做几年邻居。”
之后的话穿入陈丹丹的耳朵，又瞬间穿出，她完全不记得母亲说了些什么，自己又回了些什么。
僵掉的手指颤抖着挂断电话，她仰起头，对着刺眼的眼光无声地笑了笑。
她以为段言对她这么好，除了两人是朋友外，他可能是有那么一丁点喜欢她的，再不济也是有点好感在的。为了赌那么一点可能，她鼓起勇气想和他当面表白，勇敢向前迈一步，哪怕明知失败的后果是段言从此疏远她。
可她却没有想到，原来这所有的所有，都只是她的自作多情。
祝思倩猜错了，她也猜错了。段言对她好，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他母亲的叮嘱。或许他一点都不喜欢她，却因为傅阿姨的叮嘱，不得不关照她。
错把长辈的嘱托、朋友的关照当成是段言对她的喜欢，没有什么比这更让她感到难堪的了。
但凡她有那么一点自尊心，都不应该再接受段言的照顾了。他只是遵循傅阿姨的嘱咐关照她，她却想东想西，甚至还幻想和他在一起。
很久之后，又仿佛才过了几秒，陈丹丹缓缓转身，一步一步往回走。
脑袋木木的，腿上好像灌了铅，走起路来有种不同于往常的沉重。
忽的，她脚背上一凉。
“嘀——嗒——”
“啪——嗒——”
咦，是下雨了吗？
好奇怪，为什么太阳这么大，还会掉落雨滴？
她看了看路上经过的同学，也没见有人打伞啊。
脚背上越来越湿，雨滴越来越大。她加快步子，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陈丹丹觉得自己好像在做一个荒诞的梦，她现在只想从这个梦里跑出去。
一个戴着眼镜儿、穿着格子衬衣的男生见到哭成泪人的陈丹丹，礼貌地问：“同学，请问——”
“你是需要什么帮助吗”还没说完，面前的少女就像旋风一样冲了出去。
留在原地的男生摸了摸后脑勺，小声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这个漂亮学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哭得那叫一个伤心……该不会是实验数据出问题了吧？”
……
走出令她感到窒息的A大校园，阳光依旧普照。
陈丹丹伸手摸了摸脸颊，恍然大悟。原来滴落在她脚背上的，不是雨水，而是她流下来的眼泪。难怪眼前有点模糊，原来不知何时，隐形眼镜滑片已经被泪水冲掉了。
太阳晃得人睁不开眼，陈丹丹却若无所觉，她缓缓蹲下身，用手擦去垂落在脚背上、高跟鞋上的眼泪。
但是太多了，根本擦不完，美丽的高跟鞋上依旧有眼泪。
陈丹丹突然清醒过来，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境，都是真实的。段言已经用他的行动打破了她的幻想，她还要继续做梦吗？
她的喜欢，就像是眼泪一样，不被珍惜地掉在地上，被人毫不在乎地踩了下去，这样还不够吗？
陈丹丹曾经以为她和段言之间是有缘分的。小时候他们恰好当了邻居，又自然地成了好朋友，高中他们恰好待在同一个班，又自然地成了关系还不错的前后桌、相约毕业旅行的好朋友。
现在看来，她和段言是有缘无分，命运注定让她喜欢上段言，又亲手打碎她的希望，告诉她：段言不喜欢你，也永远都不会属于你，你们之间并不合适。
就像她脚上这双高跟鞋，摆在货架上的时候那么精致，她第一眼就看中了，穿起来也那么好看，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双美丽的高跟鞋穿起来一点都不舒服，一个不注意还会崴脚，一点都不像是会属于她的东西。
暗恋本就见不得天日，让暗恋彻底成为暗恋，让回忆彻底成为过去，也没什么不好。学生时代的暗恋，或许BE才是常态，更别提中途表白变成明恋了，简直是比BE还要BE。
陈丹丹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几米开外有家卖鞋的店，她进去买了一双她习惯穿的帆布鞋，纵然没有高跟鞋那么精致优雅，但它穿起来舒适又好看。
这才是属于她的，适合她的鞋子。
其他的就不要妄想了。
人么，傻一次就够了。
换上舒适的帆布鞋之后，陈丹丹拎上那双高跟鞋，丢进了垃圾桶里。
她再也不会穿高跟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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