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丹坐在车上没动,瞪他:“你还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说好带我去安静的地方码字,为什么带我来你家?”
“显而易见,我家这边安静、人少,完美符合你的需求,很适合你静下心来码字。”他歪了歪头,示意她下车,声音里透着掩藏不住的愉悦。
眼下不适合和段言在车上拉拉扯扯,待会儿见机行事好了。陈丹丹迅速说服自己,慢腾腾下了车,跟在段言的身后去了他家。
陈丹丹想起她曾经在网上看到过的消息,不禁问道:“你不是住在江城吗?怎么在这边也买了房子?”
“哦?你怎么知道我平时住江城?”段言抓的一手好重点。
陈丹丹不打自招:“我才没有在网上搜过你的消息呢!我上的钢琴班里有个女生是你的歌迷,这是她告诉我的。”
他“嗯”了声,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我前两年基本上都住江城,去年在这边买了房子装修,最近刚通风结束。”
陈丹丹眼睫毛一颤,该不会是为了她吧?
然后就听见段言语气寻常道:“因为我突然发现这里是个不错的地方,蛮适合养老的。”
陈丹丹:“……你怎么年纪轻轻的就想着养老了?”
“你怎么这么霸道,我随便想想也不行?”
陈丹丹:“……”
真是新奇,第一次听见有人说她霸道。就连在她笔下的小说世界里,也只会偶尔有女主吐槽男主霸道。
一番你来我往的对话结束,陈丹丹踏入他家的紧张感也随之减弱。玄关处,段言蹲下来给她拿了双粉红色凉拖鞋,“你穿这个。”
这双看起来崭新的拖鞋是她喜欢的粉红色,和他正要换上的蓝色拖鞋除了颜色不同之外别无二致。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好哇,你这是早有预谋啊。”陈丹丹脱下白色凉鞋,换上他找出来的粉红色凉拖鞋。
“糟糕,被你发现了。”段言嘴上说着“糟糕”,实际上语气淡定平稳,甚至隐隐约约间带出些微不可查的笑意。
陈丹丹顿时有种踏上贼船的感觉。
紧张中,她找了个话题:“对了,我怎么没有看见阿福?”
“在我爸妈家,如果你想看,改天我们一起回去,我妈念叨你好久了。”
他说这话说得自然极了,陈丹丹磕磕巴巴地答应:“嗯、好,我也很久没见到叔叔阿姨了。”
她跟在段言身后走进客厅,蓦地,他转过身,挑了挑眉:“我带你参观参观?”
“不了不了,直接给我找个地方码字就行。”
“喝点什么?”
“不喝,码字。”她冷酷无情道。
“好吧。”
他似乎有一点遗憾,不过还是按照她的想法,把她带到宽敞明亮的书房里。
“这些键盘你随便用。”段言指了指其中一个柜子,里面放着十几把键盘,各种牌子各种款式应有尽有。
陈丹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全新的键盘,“这些都是你买的?”
“不,”段言微微一笑,“都是我从店里抢来的。”
陈丹丹:“……”
熟悉的配方,说话还是这么噎人。
等他离开后,陈丹丹先是研究了会儿键盘。她爱不释手地摸了摸双飞燕、迈从、狼蛛、宁芝等键盘和她平时用惯了的阿米洛雏菊黄键盘……以及,她一直想买,但没舍得下手的燃风键盘。
这些键盘一个比一个颜值高,一个赛一个好用,呜呜呜这简直戳中了码字人的心!
陈丹丹最后还是选了她手感熟悉的阿米洛,燃风的下次再试用。她抱着心爱的键盘,打量了一圈这间使用不久的书房。
这间书房比她家书房的两倍还要大。书房里一整面墙都定制了深色书柜,里面摆满了各种类型的书籍,其中有一些是段言高中时阅读过的书。
还有一些……
陈丹丹的目光在一排言情小说上顿住。
《他暗恋已久》《法学生恋爱日常》《天菱菱地宁宁》《偏爱一生》《原地爆炸》《两个夏天》等等,绝大部分都是她的出版书。
不过……段言怎么会看言情小说?
他以前上学的时候,从来都不看乱七八糟的偶像剧,也不看这种言情小说的。她记得段言涉猎很广,什么《红楼梦》《三国演义》,什么《百年孤独》《战争与和平》《瓦尔登湖》,还有些陈丹丹听都没听过的《伽利略的手指》《人工智能极简史》《未来五十年》等等,但其中并不包括言情小说。
转瞬间,陈丹丹想到段言如今的职业是歌手,他的专辑几乎全是他本人作曲。既然他没有谈过恋爱,那么他看言情小说大概是为了……找灵感?
嗯,应该是这样。
书房正中间是一张大书桌,同样是深色系,书桌角落还摆放着一支装有向日葵的花瓶,整体看起来素雅又高级。房间里有飘窗,到了傍晚,还可以坐在飘窗上看窗外的江景,想想就好爽啊。
陈丹丹强忍住羡慕,从包里取出眼镜盒,戴上框架眼镜,打开电脑登录码字软件。
“咚咚咚——”
轻轻的敲门声传来。
陈丹丹循声望去,穿着黑色衬衣,看起来格外禁欲撩人的某位大明星正一手握着杯子,一手端着盘子站在门口。
“我可以进来吗?”
“嗯。”
他踩着蓝色拖鞋走到陈丹丹面前,将手上的东西一一摆放在桌面。
书桌很大,哪怕放了个花瓶,摆了个笔记本电脑,还有很大的空间。现在,其中的一部分空间被段言填满。他在电脑旁边放了杯红茶和一个盛满了点心、水果的盘子。
他这熟练的动作看起来意外的……贤惠,和他这身高冷禁欲的装扮很不搭,但莫名惹人心动。
“尊敬的客人,您的点心和茶水好了,请慢用。”他微微一笑,示意她享用下午茶。
这人怎么还有演戏的爱好?陈丹丹笑着看向盘子里的点心,好看的贝壳形状,带着褶皱和诱人的甜香,她登时想起了什么,讶异道:“《追忆似水年华》里面的小玛德琳点心?”
“嗯,希望普鲁斯特带给你灵感,你尝尝味道如何?”他双手撑在桌面,俯身看她。
陈丹丹将一个小玛德琳掰开,蘸了蘸红茶,放入口中,奇妙的口感在口中蔓延,她眼前一亮,“好吃!哪里买的?”
“我亲手做的。”
“这你都会做?”她瞪圆了眼睛,显然不敢相信他除了会做菜,还有这等做点心的手艺。
“小意思。”也就学了五六七八天。
一看这点心就是他提前为她做好的,陈丹丹又拿起一个小玛德琳,用实际行动证明他做的点心的确好吃,她一边蘸红茶,一边笑眯眯地冲他道谢:“谢谢你呀。”
“怎么谢,有奖励吗?”见她吃得满意,他也笑得开怀。
“五星好评,不能再多了!”陈丹丹义正辞严道。
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陈丹丹见状,在心里偷笑。感谢归感谢,但若要让你一直拿捏住我,不好意思,那不太可能啦~
段言不愧是在娱乐圈混的人,表情管理和反应速度绝佳,被她噎住后又丝滑地扬起笑容,“你先忙,我就不打扰你了,有什么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嗯。”陈丹丹边吃边点头。
接下来,陈丹丹将全部心神用于今天的码字工作中。昨天已经将今天要写的内容梗概大致写好,她快速沉入笔下的故事中,心绪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不断起伏。
她向来偏爱写浓烈的爱恨情仇,与之相伴的是,那些刻骨铭心的感情和情绪也会影响到她。
今天要更新的章节恰好是情绪相当浓烈的一章。陈丹丹的脑子里分裂出两个小人,一个是女主角,一个是男主角。她一会儿揣摩女主角的心理活动,一会儿又考虑以男主角的性格,他会说出怎样的话。
这一章描写太耗费时间和想象力,陈丹丹绞尽脑汁地将男女主角的对话描写了一半,情绪耗尽,思考停滞,终于写不下去了。
俗称“卡文”。
连小玛德琳点心都无法带给她灵感了。
她抓抓头发,推了推框架眼镜,仰天长叹一口气,无力地往后靠在椅背上。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
段言的身影出现在门边,“半小时到了,有需要我的地方吗?”
陈丹丹坐直身体,坚定点头:“我卡文了,现在需要一颗灵感丹,能帮助我源源不断码字不卡文的那种灵感丹。”
段言被她烦恼的小模样逗笑,冲她招招手:“跟我来。”
“怎么,你还真有灵感丹?”
“当然——没有。”
“那你要带我去哪?”
“去了就知道了。”
陈丹丹跟在他身后,小声嘟囔:“又是这句话。”
答案很快揭晓。
段言带着她进了一间琴房。
“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我想,或许你需要的是这个。”
他在钢琴前坐下,一串串音符从他的指尖流淌而出,清新明朗的旋律瞬间带来轻松愉快的氛围感,欢快的曲调很快让陈丹丹的烦躁消失不见。
是门德尔松的《春之歌》,陈丹丹学钢琴之后很喜欢的一首曲子。她坐在柔软的沙发里,闭上眼睛,安静地感受钢琴曲中流淌出的生机勃勃与春意盎然。
一曲结束,陈丹丹睁开眼睛。
段言恰好转过头看她,四目相对间,他低低地问:“你刚刚写的情节是什么?”
陈丹丹不明白段言怎么会突然对她写的小说情节感兴趣,不过还是回答他:“男主发现女主接近他的真相,失望之下和女主争吵,两人就此分开三年。”
坐在钢琴前的段言略一思索,新的曲子从他指尖缓缓涌出。
不到三秒钟,陈丹丹就听出了这首曲子——
《爱你很久了》
原唱:段言。
词:曾久期。
曲:段言。
歌曲的前半段他没有唱词,只是沉默地弹奏这首歌。弹到副歌部分,在重复的旋律中,他开了口。
“又到夏天了
第一万次想你了
我没办法忘了
哪怕你全都放下了
我承认是我输了
还是想让你知道
我爱你很久了
……”
黑白色琴键的交错替换间,跳转的音符在快与慢的反反复复中化作悲伤的曲调,意境很美,不管是钢琴的音色还是他唱歌的声音很柔和。明明歌曲在诉说深情,却莫名让人觉得很忧伤。
就像是爱情本身,明明是被无数人歌颂过的伟大与美好,却也会让人伤心难过,让人内心脆弱,让人怀疑对方乃至怀疑自我。
就像是她笔下的男主角,眼见为实之后无法再自我欺骗,选择摊开一切面对女主角不爱他的现实,是自我解脱与放手,又何尝不是一种期待和挽留呢?两个相爱的人之间,其实并没有真正的输与赢,只有一同坠入爱河的傻瓜罢了。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落下。
片刻后,段言看向陈丹丹:“这颗灵感丹还算有用吗?”
“超级有用!”陈丹丹回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段言出神地凝视她的笑容,再一转眼,她已经欢快地跑出琴房,只丢下一句“我先去码字了,待会儿见!”
他失笑地摇摇头,双手重新放回钢琴上,又一首悲伤情歌的旋律在琴房回响。
跑回书房的陈丹丹则是思如泉涌,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不知道是因为这边的环境很好,还是因为有段言弹琴唱歌给她听,她今天的码字效率超级高的,先前卡住的情节也顺利完成。
以前那种码字时太过沉浸,以至于跟着主角一起哭的伤心难过也没有了。
就很神奇。
又是半小时过去,陈丹丹满意地点击保存,转了转脖子,伸了个懒腰。
从小说世界里回过神的她,终于发现刚刚好像忘记了什么。
直到她目光落在书桌上的向日葵,骤然间,她反应过来,沿着方才的路线重新走到琴房里。
阳光下,穿着黑色衬衣的年轻男人没有在弹钢琴,而是望着窗外发呆。
这人连背影都这么帅,她却奇异般产生了一种他好像很孤寂很落寞的错觉,应该是错觉吧……
“段言。”她叫他的名字,他回过头,眼睛里有明晃晃的笑意。
“怎么了?”
果然只是错觉。
“那个……你怎么知道我卡文的时候想要听歌?”陈丹丹直接问道。
如果说生活习惯这种东西还可以通过综艺上的几日相处和过往经验观察判断得出,那么卡文时会听歌这种私人的小习惯又怎么解释?
“我猜的。”段言轻描淡写。
“那你怎么知道是这几首?”陈丹丹锲而不舍地追问。
她码字码烦了喜欢先听《春之歌》,生机盎然的曲调会减轻她的烦躁;码爽文情节时,她喜欢听段言的《踏过山海》;码虐恋情深或者酸涩暗恋的情节时,她喜欢听段言的《爱你很久了》。
段言怎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
这是连“心有灵犀”都解释不了的事情,完全超出她的认知范围。
他走到她面前,微微一笑:“我就是知道啊。”
“你该不会真有读心术或者能听到我心声的系统吧?”陈丹丹狐疑地问,她排除来排除去,只有这个答案最靠谱。
“读心术?”段言曲指弹了下她的脑袋,“小说写多了吧你?哪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没有就好。”陈丹丹呼出一口气。
不然她会很有压力。
段言无言以对,伸手扶额。
“对了,可以借用一下你的纸和笔吗?我忘带了。”她偶尔会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理一理人物关系和空间布局之类的,从家里走的时候有点着急,都没有顾得上带这些东西。
“可以,就在你用的书桌抽屉里。”
“谢啦~”
书房里。
陈丹丹轻轻拉开抽屉找纸和笔,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第六感带给她一种很紧张的情绪。就像她打开的不是普普通通的抽屉,而是一个潘多拉魔盒,又或是打开另一个世界的钥匙。
抽屉很轻易地被陈丹丹拉开,她屏住呼吸,视线在落到一摞白纸和钢笔时,她松了一口气。
她取出白纸和钢笔,正要合上抽屉——
就在这时,陈丹丹的目光倏然间被白纸下方一个摊开的笔记本吸引。
纸张上面的字让她震惊到嘴巴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丁点声音,手指不自觉地触碰纸面,仿佛无法相信上面的文字。
脚下,是纷纷扬扬落了满地的白纸和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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