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公交车笨重如一方移动的铁盒，在城市的脉络里缓慢爬行。昏黄的车厢灯光下，斑斓的城市霓虹透过车窗，在韩希与钟钰杳的脸上流淌变幻，如同奇异的油彩。她们依偎着低语，像是被光影河流浸透的两片叶子，随波逐流，短暂地漂浮在这夜河支流里，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韩希，”钟钰杳轻推身旁的人，“到了，下车吧。”
不知何时睡着的韩希带着初醒的迷蒙，“到了吗？”
“嗯。”两人前后下车，步行片刻便抵达海边。
时近深夜十一点，白昼里温驯的蔚蓝已彻底消失，眼前的海是一片巨大、粘稠、吞噬着光线的暗影，在无声地起伏呼吸。沿岸稀疏的路灯吝啬地投下几点碎银，勉强勾勒出波涛的涌动，转瞬又被无边黑暗吞没。
钟钰杳径直走向沙滩，背对着韩希面向大海坐下。无边的黑夜笼罩着她的背影，韩希心头一动，迅速拿出手机，打开闪光灯——刺目的白光瞬间将钟钰杳的身影从黑暗中“拽”了出来，照片里，她仿佛被一道柔和的光环隔绝于黑暗之外。韩希收起手机，默默走到她身边坐下。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总喜欢来海边走走，”钟钰杳的声音融入海风，“但晚上来，还是第一次……真是什么都看不清啊。”
“我也是第一次晚上来，”韩希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讶，“好巧。”
短暂的沉默后，钟钰杳的声音轻轻响起：“谢谢你，韩希。”
“钟钰杳，不客气。”
————
时隔一个多月，韩希再次踏进了钟钰杳的公寓。熟悉的场景瞬间让她脑海闪过上次令人脸红的画面，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你随便坐，我…我先去洗漱。”钟钰杳说着，走进了洗手间。
水流声停歇，钟钰杳擦拭着湿发走出来。她径直走向衣柜，边翻找边说：“这套睡衣我洗干净还没穿过，给你。这个是一次性内裤。”她将衣物递给韩希。
“谢谢。”韩希接过，走进浴室。镜子里，她套着明显宽松的睡衣，鼻尖凑近衣领，一缕干净的薰衣草香气悄然钻入——这是属于钟钰杳的味道。她忍不住对着镜子，唇角勾起一抹痴痴的笑意。推门出来，只见钟钰杳已坐在沙发上，手中握着酒杯。茶几上的红酒瓶，液面已下落近半。
“来点？店长送的。”钟钰杳抬眼问她。
“这是什么酒？”韩希靠近。
“葡萄酒，尝尝？”钟钰杳往空杯里浅浅倒了少许。
韩希抿了一口，立刻皱眉：“咦…这也不怎么好喝嘛。”
“罢了，”钟钰杳失笑，起身走向冰箱，“我去给你拿饮料。”
两人各执杯盏，一个啜饮红酒，一个喝着饮料，聊工作，吐槽后厨那群同事…笑语声里，一瓶红酒很快见底。钟钰杳面颊酡红，身体放松地陷进沙发靠背，闭着眼，呼吸渐渐均匀。
“钟钰杳？你醉了吗？”韩希试探着问。
没有回应。韩希起身靠近，又叫了一声：“钟钰杳？”
“……你好吵啊。”含糊的声音带着睡意。
“完了，真醉了。”韩希无奈扶额。她弯下腰，一手绕过钟钰杳后背揽住她的腰，一手拉起她的手臂，“来，我扶你去床上睡。”她使出浑身力气，几乎是半抱半架地支撑起钟钰杳绵软的身体。快到床边时，钟钰杳脚步虚浮地一绊，带着韩希一同失衡，重重跌落在柔软的床垫上。
温热的呼吸，带着红酒微醺的气息，毫无预兆地喷洒在韩希的颈畔，激起她身体一阵细微的战栗。隔着薄薄的衣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钟钰杳因酒精而发烫的体温。
韩希略略撑起身体，灼热的视线不受控制地烙在身下那张熟睡的脸上。醉酒的钟钰杳褪去了平日的疏离感，唇角微启，呢喃着听不清的呓语，显得柔软而无防备。
韩希的目光紧锁在她微微翕动的双唇，只觉得喉咙一阵发紧。她的心跳如擂鼓，仿佛被一种无法言喻的魔力蛊惑，缓缓低下头去……鼻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细微的吐纳。“好美…好想…亲她…”内心的喧嚣几乎冲破理智。
她们的鼻尖几近相触，呼吸交融。就在这刻，钟钰杳忽然伸出双臂紧紧环抱住她，将脸更深地埋在她颈窝，细碎的呜咽声断续响起。方才的悸动瞬间被慌乱取代，韩希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温柔得像哄着受惊的孩子：“没事了，没事了…睡吧……”低语如同轻柔的催眠曲，钟钰杳的抽泣声渐渐平息，呼吸终于恢复平稳悠长。
紧绷的弦松弛下来。韩希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抽出身体，帮钟钰杳调整好睡姿，盖好被子。安顿好后，她仍无法移开视线，侧身躺在一旁，手撑着头，久久凝视着这张沉睡的容颜。内心的情绪浪潮翻涌不息，那份被压抑的渴望终是占了上风。她俯下身，极其克制又无比珍重地将双唇印在钟钰杳温热的脸颊上，留下一记如羽毛般轻柔的触碰。
“晚安。”她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又用只有自己能听清的、几乎窒息的低语补充道，“钟钰杳…怎么办…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你了。”
告白消散在寂静的空气里。韩希深吸一口气，压抑住澎湃的心绪，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起身，走到沙发边躺下，疲惫和复杂的心事终于压过了亢奋，沉沉的睡意席卷而来。窗外，一轮冷月无声高悬，将清冷的银辉洒入房间，明明晃晃地照亮了沙发和床上两个无知无觉、各自沉眠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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