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第一次见到王亿是在高二开学的计算机竞赛集训营。
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余温，吹得实验楼外的香樟树叶沙沙响。秦抱着刚领的编程教材站在走廊拐角，就看见阶梯教室门口围着一圈人，人群中心的男生正低头调试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敲出飞快的节奏，银灰色的电脑外壳上贴着一张褪色的机甲贴纸。
“王亿，你这代码再优化下循环结构，不然运行时间要超了。”有人递过一瓶冰镇可乐。
被称作王亿的男生抬头，露出一截干净的下颌线，额前的碎发被风扇吹得轻轻晃动。他接过可乐没拧开，只是指尖捏着瓶身，目光又落回屏幕：“知道，刚才发现嵌套里多了个冗余判断。”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秦抱着书站在原地，看他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屏幕上的代码像有了生命般流动。直到王亿调试完程序，抬头时正好对上秦的视线，秦才猛地回过神，抱着书匆匆走进教室，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
集训营的作息很紧张，每天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十点，除了理论课就是实操训练。秦的编程基础不算差，但比起从小就泡在机房的王亿，总差着点火候。每次老师布置完编程任务，王亿总是第一个提交，然后坐在位置上转着笔，看其他人埋头苦写。
秦第一次找王亿问问题，是在某个傍晚。那天的任务是写一个自动排序的算法，秦卡在了快速排序的分区函数上，调试了半个多小时，屏幕上还是不断弹出错误提示。夕阳透过窗户斜照进来，把教室染成暖橙色，秦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抬头就看见王亿坐在不远处的位置上，正低头看着一本厚厚的算法书。
秦犹豫了半天，还是抱着笔记本走了过去。“那个……王亿，你能帮我看看这段代码吗？”
王亿抬头，目光落在秦的屏幕上，又很快移到秦脸上，停顿了两秒才点头：“坐。”
秦拉过椅子坐下，看着王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每一次按键都精准无比。他的手指很长，指节分明，敲键盘时手腕会微微抬起，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这里的基准值选择有问题，”王亿指着屏幕上的一行代码，“你用了第一个元素当基准，遇到有序数组会退化到O(n?)，换成随机选取会好很多。”
秦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瞬间恍然大悟。王亿又耐心地给他讲了两种优化方案，讲完后抬头，正好看见秦和盯着他的手指发呆，嘴角轻轻勾了一下：“听懂了？”
秦猛地回神，脸颊有些发烫，连忙点头：“听懂了，谢……谢谢你。”
那天之后，秦找王亿问问题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有时候是在课间，有时候是在晚上集训结束后，两人会留在教室多待一会儿。王亿话不多，但每次讲解都条理清晰，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秦也会把自己整理的笔记分享给王亿，他的笔记记得格外细致，连老师随口提的拓展知识点都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出来。
十月中旬，集训营组织了一次摸底测试，秦考了第三名，王亿是第一。公布成绩那天，秦拿着成绩单，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还是没追上你。”
王亿把刚买的草莓牛奶递给秦，语气很平淡：“你进步很快，上次分区函数的问题，这次测试里你就用了优化后的方案。”
秦接过牛奶，指尖碰到王亿的手指，微微一顿。牛奶是冰镇的，带着淡淡的草莓香，秦低头喝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心底。那天晚上，两人一起走回宿舍，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并排走在安静的小路上，只有脚步声和偶尔的蝉鸣。
“你为什么喜欢编程啊？”秦突然问。
王亿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沉默了几秒才说：“小时候我爸给我买了台旧电脑，我拆开重装系统，发现代码能控制机器，特别神奇。”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代码不会骗人，只要逻辑对了，就一定能得到结果。”
秦点点头，他理解这种感觉。有时候现实世界太复杂，反而不如代码世界来得纯粹。那天晚上，他们聊了很多，从编程聊到喜欢的游戏，从电影聊到未来的打算。王亿说他想考计算机系，以后做人工智能；秦说他还没想好，但觉得和王亿一起写代码的时候，特别开心。
集训营快结束的时候，老师安排了一次小组项目，要求两人一组完成一个小型管理系统。秦毫不犹豫地找了王亿，王亿也很自然地答应了。
项目开始后，两人几乎每天都待在一起。白天在教室写代码，晚上就去学校门口的小吃摊吃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然后回机房继续调试程序。王亿负责后端逻辑，秦负责前端界面，配合得格外默契。有时候秦熬夜写界面，王亿会默默给他带一杯热咖啡；王亿调试后端出了问题，秦会陪着他一起找bug，哪怕自己也帮不上太多忙。
有一次，两人在机房待到凌晨一点，外面下起了小雨。王亿看着窗外，突然说：“我带了伞，送你回宿舍。”
秦点点头，跟着王亿走出机房。雨不大，淅淅沥沥的，打在伞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伞是双人伞，但王亿总是把伞往秦这边倾斜，自己的肩膀湿了一大片。秦注意到了，悄悄往王亿那边挪了挪，两人的手臂不经意间碰到一起，都顿了一下，又很快移开。
“明天就能完成项目了吧？”秦打破沉默。
“嗯，剩下的测试用例跑完就行。”王亿的声音在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你写的登录界面很好看，比我之前见过的都好。”
秦的心跳漏了一拍，低头看着脚下的积水，轻声说：“我觉得你写的后端才厉害，响应速度特别快。”
走到宿舍楼下，秦抬头对王亿说：“谢谢你送我回来，伞你拿回去吧，明天我再还你。”
王亿摇摇头，把伞递给秦：“不用，我宿舍离得近，跑回去就行。”说完，不等秦反驳，就转身冲进了雨里。
秦站在原地，看着王亿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手里握着还带着王亿体温的伞，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项目答辩那天，秦和王亿的系统获得了最高分。老师在点评的时候，特意表扬了他们的协作能力，说他们的系统不仅功能完善，还在细节上做了很多人性化的设计。下台的时候，王亿悄悄对秦说：“我们合作得很好。”
秦笑着点头，眼睛弯成了月牙：“嗯，特别好。”
集训营结束后，两人回到了各自的班级，但联系并没有断。每天早上，秦会在教学楼门口等王亿，一起去食堂吃早餐；午休的时候，王亿会把自己的竞赛题集借给秦和看；晚上放学，两人会绕远路走一会儿，分享一天的趣事。
冬天来临的时候，学校组织了一次冬季运动会。秦报了1500米，王亿报了跳高。秦训练的时候，王亿会拿着水站在跑道边，等秦跑完递给他；王亿练跳高的时候，秦会坐在看台上，给他加油打气。
运动会当天，1500米比赛开始前，秦有些紧张，手心里全是汗。王亿走过来，把一瓶温水递给秦，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含着，能缓解紧张。”
秦接过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橘子味的甜意在口腔里散开。“你怎么知道这个有用？”
“我朋友说的，他以前参加演讲比赛就这么做。”王亿看着秦，眼神很认真，“别紧张，你平时训练都能跑前三，今天肯定没问题。”
比赛开始后，秦按照自己的节奏跑着。跑到第三圈的时候，他感觉体力有些不支，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就在这时，他听到了王亿的声音，从看台上传来，清晰而有力：“秦，加油！还有一圈！”
秦抬头，看见王亿站在看台最前面，挥舞着手臂，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他心里一暖，咬紧牙关，加快了脚步，最终以第三名的成绩冲过了终点线。
冲过终点线的那一刻，秦几乎虚脱，倒在地上大口喘气。王亿立刻跑了过来，蹲在他身边，递过水和毛巾：“慢点喝，别呛着。”
秦靠在王亿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突然觉得，就算跑不动了，只要有王亿在身边，就什么都不怕了。
高二下学期，计算机竞赛的省赛开始报名。秦和王亿都报了名，每天放学后都会留在机房训练。王亿的编程水平很高，总能想出很多巧妙的解法，秦则在他的影响下，进步越来越快。
有一次，两人在机房训练到很晚，外面下起了雪。秦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突然说：“王亿，我们要是能一起去参加国赛就好了。”
王亿停下手中的键盘，转头看着秦，眼神很温柔：“会的，我们一定能一起去。”
那天晚上，他们在机房里待到了深夜。王亿给秦讲了一道很难的动态规划题，秦听得很认真，偶尔会打断他，提出自己的疑问。王亿很有耐心，一遍又一遍地讲解，直到秦完全理解。
离开机房的时候，雪已经停了，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王亿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绕在秦脖子上：“你穿得少，别冻着了。”
秦的脖子被围巾裹得暖暖的，还带着王亿身上淡淡的皂角味。他抬头看着王亿，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王亿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思，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送你回去。”
两人踩着积雪，慢慢走在安静的校园里。雪地上留下两串深深的脚印，一直延伸到远方。秦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要是能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省赛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比赛地点在邻市的一所大学，两人提前一天出发，住在学校附近的酒店里。晚上，秦有些紧张，翻来覆去睡不着。王亿敲开他的房门，手里拿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别紧张，我们再看一遍之前整理的错题。”
两人坐在酒店的书桌前，一起翻看错题本。王亿会把自己容易出错的地方指给秦看，秦也会分享自己的解题思路。看到一半，秦打了个哈欠，王亿抬头看了看时间：“很晚了，你早点睡吧，明天才有精神比赛。”
秦点点头，看着王亿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突然说：“王亿，要是我没考好怎么办？”
王亿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秦，眼神很坚定：“不会的，你已经很努力了。就算没考好也没关系，我们还有下次机会。”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觉得和你一起训练的这段日子，特别开心。”
秦的心里一暖，看着王亿的眼睛，轻声说：“我也是。”
比赛那天，秦和王亿被分到了不同的考场。进考场前，王亿拍了拍秦的肩膀：“加油，我在外面等你。”
秦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走进了考场。考试的题目很难，秦有好几次都想放弃，但一想到王亿在外面等他，就又重新振作起来，认真思考每一道题。
考试结束后，秦走出考场，一眼就看见王亿站在考场门口，手里拿着两瓶冰镇可乐。“考得怎么样？”王亿递过一瓶可乐。
秦接过可乐，拧开喝了一口：“还行，大部分题都会做，就是最后一道题有点难，不知道能不能做对。”
王亿笑了笑：“没关系，你已经很棒了。”
省赛的结果要一个月后才公布。这一个月里，秦和王亿还是像往常一样，一起学习，一起训练。秦偶尔会担心比赛结果，但每次看到王亿从容的样子，就会觉得安心很多。
一个月后，省赛结果公布，秦和王亿都获得了省一等奖，拿到了参加国赛的资格。得知消息的那一刻，秦激动地抱住了王亿，王亿也紧紧地抱着他，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国赛的地点在北京，比赛时间定在七月初。六月底，两人一起坐上了前往北京的火车。火车上，秦靠在窗边，看着外面不断后退的风景，心里既紧张又期待。王亿坐在他身边，正在笔记本电脑上写代码，偶尔会抬头看看秦，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
“王亿，你说我们能拿到国一吗？”秦突然问。
王亿停下手中的键盘，转头看着秦，眼神很认真：“不知道，但我们已经努力到现在了，不管结果怎么样，都不会后悔。”
秦点点头，靠在王亿的肩膀上，闭上眼睛。火车的轰鸣声很有节奏，王亿身上的气息让他觉得很安心。他突然希望，这列火车能一直开下去，永远不要到达终点。
国赛的比赛过程比省赛还要艰难。第一天是理论考试，第二天是实操比赛。理论考试的时候，秦有几道题拿不准，但还是凭着平时的积累，尽量把答案写完整。实操比赛的时候，秦遇到了一个很大的难题，调试了很久都没有解决，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他想起了王亿平时对他说的话：“遇到问题不要慌，一步一步来，总能找到解决办法。”
秦深吸一口气，重新梳理思路，终于在比赛结束前半小时解决了问题，完成了程序的编写。
比赛结束后，两人走出考场，北京的阳光很刺眼。秦看着王亿，笑着说：“终于结束了，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觉得很满足。”
王亿点点头，看着秦的眼睛，轻声说：“我也是。”
国赛的颁奖典礼在比赛结束后的第三天举行。那天，秦和王亿穿着整齐的衣服，坐在观众席上，等待着结果的公布。当主持人念到“省一等奖，王亿”的时候，秦激动地鼓掌，比自己获奖还要开心。但当主持人念完所有获奖名单，都没有听到“秦”的名字时，秦的笑容渐渐凝固了。
他看着身边的王亿，心里既失落又难过。王亿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轻轻握住他的手，低声说：“没关系，你已经很棒了。”
秦摇摇头，强忍着眼泪：“我是不是很没用，连国二都没拿到。”
“不是的，”王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力量，“这次比赛的题目太难了，很多人都没发挥好。而且，你在比赛里解决了那个难题，已经很厉害了。”
颁奖典礼结束后，两人走在回酒店的路上。北京的夜晚很热闹，车水马龙，灯火辉煌，但秦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他突然停下脚步，看着王亿：“王亿，对不起，我没能和你一起拿到国一。”
王亿看着秦，眼神很温柔：“说什么呢，我们一起努力过，这就够了。而且，以后还有很多机会，我们还可以一起参加比赛。”
秦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王亿轻轻抱了抱他，拍了拍他的后背：“别难过了，我们明天去故宫玩，就当是放松一下。”
第二天，两人一起去了故宫。秦看着红墙黄瓦的宫殿，心里的失落渐渐消散了一些。王亿拿着相机，给秦拍了很多照片，还帮他拍了一张和太和殿的合影。中午的时候，两人在故宫附近的一家小餐馆里吃了北京烤鸭，王亿把鸭皮卷好，递给秦：“尝尝，这家的烤鸭挺有名的。”
秦接过烤鸭，放进嘴里，酥脆的鸭皮和甜面酱的味道在口腔里散开。他看着王亿，突然觉得，就算这次比赛没考好，只要有王亿在身边，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从北京回来后，暑假就开始了。秦和王亿约定，每天早上一起去图书馆学习，下午去机房训练。虽然秦没有拿到国赛的奖项，但他并没有放弃，而是更加努力地学习编程，希望能在明年的比赛中取得更好的成绩。
八月中旬的一天，王亿突然对秦说：“我爸让我出国留学，下个月就走。”
秦手里的笔猛地掉在地上，墨水在笔记本上晕开一片黑色。他抬头看着王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要出国留学？”
王亿点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愧疚：“我爸早就帮我申请好了学校，本来想等国赛结束后再告诉你，没想到……”
秦捡起地上的笔，手指微微颤抖。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一直以为，他们会一起考上大学，一起参加比赛，一起度过很多很多的日子。可他没想到，分别会来得这么快。
“你要去哪个国家？”秦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宝子们，第一次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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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识到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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