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街巷间便传着了骇人的消息:
有人道,看见郁家公子抱着他那病弱的夫郎,一步一步,踏入了城北的河。
消息传到老郎中耳中时,他浑身一颤,跌坐在椅子上,浑浊的老眼里只剩下无力的悲叹。
——终究是没能拦住。
河面寒风凛冽,冰水刺骨。打捞的人寻到他们时,天色还黑着。
灯笼昏黄的光线下,只见郁离将阿怀冰冷的身躯死死地、毫无缝隙地箍在怀中。
阿怀一只苍白的手无力地垂着,郁离戴着白玉扳指的手,却紧紧攥着阿怀冰冷的手腕。
“桃核……平安……”
他最后模糊的呓语,被冰冷的河水吞没。
从郁离紧贴胸口的暗袋里,人们摸出一只小巧的、被油纸层层包裹的锦囊。
墨迹被水晕开,丝丝缕缕,如同凝固的血泪。仔细看,还能在那晕开的墨水间,看到一幅极简的草图:
一座小小的竹篱院落,两间瓦房,房前几株桃树。
图下,是郁离潦草却带着期冀的字迹:
“筑此,待归。”
-
初冬的日头,惨白地悬着,透进轩窗的光带着刻骨的寒意。
丝丝缕缕,侵肌入骨。
竹舍内药气弥漫,沉滞厚重,久久凝在低矮的梁下。
浸透了每一根竹篾,每一寸布幔,也浸透了榻边郁离的衣袍和发梢。
他坐在榻边,目光沉沉落在阿怀脸上。
那张脸,曾经是春日桃李初绽般的鲜活,是夏日清泉映月般的灵动,如今却只剩下一片久不见天日的、瓷器般的冷白。唇色淡得几乎与肌肤融为一体。
阿怀长长的睫羽,在眼睑下投下两弯青灰的阴影,仿佛只是被拖进了一个深不见底、无法挣脱的梦境。沉睡着,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与悲欢。
室内死寂,只有药炉里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药香弥漫的室内,只闻得见郁离低沉如絮语的声音。
郁离似乎在对着阿怀说话,说着昨夜的星辰,说着窗外的寒鸦,说着未完成的婚礼,说着他们曾约定要去看的、来年三月的桃花。
婚礼……
他们的婚期,原定在来年的桃李纷飞时,春光最盛处。
可惜,大红喜绸、宾客盈门、天地交拜、执手同心……所有对未来的憧憬,都没能熬过这个寒冬。
……
有情人阴阳相隔。
“阿怀,你看……”郁离小心翼翼地拿起枕边一只竹叶编的,歪歪扭扭的小舟,“你看,我们的家快好了……等你醒来,我们就去寻一处安静的水湾,把它放下……它会载着我们……”
他兀自低语着,描绘着那个虚幻的桃源。
门外,端药的侍童听着里面断续的,梦呓般的话语,端着药碗的手微微发颤,终是不忍踏入。
只悄然退下,只余下一室死寂。
-
坐堂的老郎中,在隔壁的诊室,对着摊开的脉案提笔踟蹰。
那支饱蘸了墨汁的狼毫,悬在宣纸上方,久久无法落下。
墨汁滴落,洇开一团浓重的黑。
老郎中闭了闭眼,终是落笔,在“心志”栏后,那团墨迹旁,艰难地写上,字迹凝重而苍凉:
“神智未失,洞悉世情,唯执念深固,拒认其契侣魂离魄散之实。哀毁过甚,心神俱焚。情之至深,药石罔效,言劝徒劳。此疾在心,非针砭可及。恐有自绝之虞。”
搁下笔,撞击的轻响在寂静的诊室,却显得格外沉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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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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