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宁。
陈维舟刚下飞机,被陆启樾从宾馆里拖出来喝酒。
每年八、九月,他们会和公益组织的志愿者一起,义务去三江源捡垃圾。
晚上十一点,夜宵高峰期,烤肉夹馍,撸串儿,喝夜啤酒,街头人气爆满,秋天的西北风光旖旎,吸引大批自驾爱好者光临。
陆启樾坐在大排档外面的塑料椅子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一句话不说。
光怪陆离。
离开她以后他才抽烟的。
陈维舟自己干完了三碗白米饭,实在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氛围,亮出收款码,“我这档次的男模儿陪聊得一万起,先给老子转账!周章明天才过来,他这小子倒是躲过一劫。”
“你很缺钱吗?”陆启樾轻撩了眼皮,陈维舟不敢再造次。
邪门儿,陆启樾穿一件黑T,简单牛仔裤,没有大牌加身,偏偏显得贵气,经过人生大落大起的男人,眼神锐利,白色烟雾透着那张脸,不笑的时候,有了几分森寒。一晃六年,男人的气质更稳淡。
隔壁桌的小情侣剥着小龙虾,互相喂食。
也有人想来喂陆启樾。一个出来旅行的年轻女孩,穿民族风长裙,仗着酒精作用想玩一把一夜情,盯上了陆启樾。
他什么都没做,什么也没说,冷漠脸,瞧着坏坏的,喉结饱满,一副性感精壮的身材,眼神却落寞。纵情声色里的伤心失意人,身上有种迷人的反差,很容易被他勾魂儿,爱上他是瞬间的事情。
女孩拎着酒瓶过来,陆启樾眼都没抬,把桌上的空杯子倒扣了,意思是,没戏,“抱歉,这位置有人。”
顺着他的左手,女孩发现他手指上卡着一枚戒指,淡淡的金色素圈,保护得很好,看着有些年头了,一点刮痕都没有。
女孩在朋友那桌的起哄声中落败而回,“别闹啦,人家说有老婆了。”
拒绝人,陆启樾一直很懂分寸,看得出家世优越,待人接物有礼貌。
“你还挺讲男德。”陈维舟咧开一口白牙,笑眯眯跟那桌挥挥手,他惹不起陆启樾,嘴上也要气死他,“你跟人结婚了吗就叫人老婆。我听南羌说了,她们现在都喜欢小鲜肉,咱这种前后不沾的,也不能叫大叔,市场不算太好了。”
陆启樾想起那晚有好几个跟姜倪孜搭讪的小男孩,吃醋吃到发疯,杵灭了烟头,“没人跟你一样。”
“不是,白月光都回国了,你还跟我在这儿干嘛。”说起姜倪孜,陈维舟回过味儿来,能理解陆启樾今晚为什么不正常了,这家伙刚失恋那阵,颓到不行,半夜喝到胃出血,被抬去医院,嘴里念着姜倪孜的名字,他要给姜倪孜打电话,被他摁住了,死要面子活受罪。
陈维舟:“哦她不理你是吧。你们家孜总,约等于祖宗,眉眼如画,心狠手辣。”
陆启樾不满有人这么诋毁她,“她很好,没有任何缺点。”
“好好好。”陈维舟无语地捂脸,习惯了,陆启樾在哪儿都护着她。
微博弹出一则提示,姜倪孜的微博更新了,陆启樾特别关注了她,点开看。
海。浓雾。拍摄的日常。定位在香港。
因为是公司注册的官方号,粉丝量有两百万,她每隔三个月才发一次微博,从来不发自己照片,看不出情绪起伏。
底下评论增长很快,几十,几百地增加。
“抢到了沙发!!!孜总,微博有种平静的死感。”
“都别吵吵。圈儿里女导演少,尤其拍纪录片儿的。我姐拍点儿啥我都爱得要死。不爱看别看。”
“说累了,没有代餐。”
“我是我姐的狗。”
“我谗姐的身子,三百万的时候能不能发个福利。”
“你在想屁吃,孜总又不是全网营销美女人设的赵坷。赵作品拿不出手,只知道请流量明星拍假纪录片,没看,怕瞎眼,光是听说爸爸就尴尬死了。真是身娇肉贵小公主就待在皇宫里昂。”
“给我孜总打个广告,处女作《没有一场流星雨是平凡的》,拿奖作《没有人是孤岛》,封神作《陈年风褛》,明年拍摄计划《地平线的祈祷》、《月亮来信》。关注作品本身哦,比心心。”
“别拿孜总和赵坷比,都他妈是降维打击,忒掉份儿了。我姐一部纪录片能沉下心来制作三年。赵坷只知道在某音博流量,一分钟的视频还他妈剪成了狗屎,播放量都他妈是买的,粉丝闭眼尬吹,P图能把门框P歪,真把自己当明星了。啥也不是,呸!”
陆启樾不需要问姜倪孜一句,你过得怎么样。
这六年,有人定时给他汇报她的情况。最开始是身边的朋友转述,再后来是六子。人家是巴不得出名,找两百个营销号推广,制造一堆话题,姜倪孜却是每年花钱不上热搜,她的粉丝全是活粉,豹子胆,跟她一样不怕得罪人。
她在做自己喜欢的事,舒舒服服的,不被打扰,不必被动营业。
他万幸,她没有因为他关上自己那扇门。
陆启樾想着,眼里忽然暗了,“陈维舟。我怕她过得很好,更怕她过得不好。”
陈维舟安静下来,他明白这种纠结,自己不也是。他和南羌,还是会联络的朋友,节假日互相问候,但再进不了一步了。错了位的齿轮没办法咬合。
陆启樾拨了拨银质的打火机,火光照着眉弓,整张脸有一丝超越同龄人的苍凉,“身居高位之后,身边全是好人了。可我最不像人的那段日子,涉及利益的关系全都跟我斩断联系,生怕慢一步会被我拖累,连我妈都说,我太猖狂,一手把自己的人生毁了。只有她,至始至终站在我这边,一句责怪的话没说,甚至想搭上自己的前途陪着我。姑娘大气,有情有义。”
无时无刻想着她,他才没让自己掉下去。爬起来,往前走,山顶见。
陈维舟给自己来了一根烟,看着朋友,表情认真了点儿,“启子你是不是......”
陆启樾干干脆脆:“是。”
“错过了”、“弄丢了”这种话他不接受。
心有不甘。
所以,他要把她追回来。
-
姜倪孜在香港见完Monica,停留了一周,晚上和南羌约在“山前见”。
阿绿去曼谷待了五年,回来和女朋友在重庆开了这家咖啡馆,一口气开了三家连锁,装修风格偏泰风,品质和服务上乘,有口皆碑,势不可挡,年前全款买了房,小两口准备结婚了。
小巷底下是长江,这条河流的发源地是各拉丹冬雪山,斑头雁的故乡。听上去很美是不是,姜倪孜知道那座雪山正在消融,远远比不上九十年代壮美。因为即使是那么遥远的地方,也已经成为了巨大的垃圾场。
姜倪孜看过明年川西的拟采名单,其中有一位世界级的高定设计师,因为先生的工作,他们常年隐居川西,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这位设计师在多年前就发起了一个慈善基金组织,每年此时都会招募大量志愿者前往三江源捡垃圾,近些年因为有明星效应,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这项举动。
眼前,城市地铁飞驰而过,里头装的都是疲惫的人。
环保和自然。这些是在温饱之上的东西。
世人忙着挣几两碎银,没心思去在乎。他们并不关心这个世界。可以理解。
阿绿送来了季节限定,桂花酒酿奶酪条,甜如蜜的味蕾体验,看她俩吃得开心,眯着眼睛笑笑,又回吧台里忙活了。
南羌抱着活泼的闯爷拍照,“阿婵,狗狗几岁了啊?”
姜倪孜嚼着桂花粒,“你就当它六岁吧。”
南羌:“我记着你自己都不吃饭,还有心思喂狗噢。”
姜倪孜:“有天回家晚,它一直跟在我身后,脏兮兮的流浪小狗。本来不想养它,可我一走,它也走,我停下,它也停下,趴在地上巴巴看着我,有人靠近我,它直觉是坏人,奶声奶气地朝人狂吠。我看着它,想着养就养了吧。”
南羌:“可以。你这属于年纪貌美,单身带狗。”
姜倪孜皱眉,“其他都好,就是给它洗澡太麻烦了。”
南羌发完照片,完美的九宫格,翻到了陈维舟的朋友圈,欲言又止。
姜倪孜喝了一口黑咖,“是,我跟陆启樾见面了。他看起来过得挺好的。”
南羌被这云淡风轻的语气惊到,“还没原谅他?”
原本好好的天气,傍晚开始下雨,凉风阵阵,一点一点卷走热夏。
江面起雾,姜倪孜微微走神,难免想起小时候,他们穿着风南校服,走过旧旧的长街;课间她抽烟差点儿被值日老师抓到,她就塞到他手里,他被罚写一千字的检讨,回家就修理她;他说她体质太差,扯着她早起跑跨江大桥,然后她竟然跑完了那届马拉松的全程;这座城市里,每个角落都有他的影子。又谈了四年的异国,全是真心。那样的曾经,称得上美好。
如果没有分开,他们大概早就结婚了。
什么时候最想念他呢,就是在这样的落日之后。
回忆翻滚,不过几秒。
岁月回不了头。
没有如果。
姜倪孜仰头,擦掉细细的眼泪,“谈不上原不原谅。我们都没有错。他那人心好,有自己追求的东西,我特别能理解他,没有怨过,当时换作是我,也许我也会推开他。我发自内心希望他好。可是羌羌,我今年二十八了,已经过了要爱情的年纪。现在大家当老同学就够了。”
其实这场久别重逢里,遗憾比喜悦多。
南羌明白这段感情在姜倪孜心里的重量,最好的年纪认识了最好的人,阿婵还是非常难过,还是不能笑着说起陆启樾。
南羌缩了缩脖子,小声:“听说陆启樾那个科技公司挺赚钱的啊,开在一个产业园里头,给国产919提供内饰,还在自主研发发动机。”
姜倪孜像是不关心,淡淡笑了笑,在微信群里发消息,带好设备,下周二在起风镇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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