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奚,累了就歇息吧,不要太拼命。”许奚感觉到自己的头似乎被人轻轻地抚摸着,她手上的温度是那样的温暖,让他忍不住再靠近一点。
“阿奚,我不求其他的,只求你平平安安稳稳当当。”那样温柔的语调让他闭上了眼睛却舍不得沉睡。
“阿奚,要学会笑,才能更开心。”许奚睁开眼,他看见奶奶弯弯的眉眼,笑的时候眸色就格外光亮,岁月给她留下沧桑的脸庞,给了她苦难,也给了她希望,她说许奚就是她的希望。
“阿奚,奶奶希望你开心,希望你走得更远,更长……”
他记得,奶奶说喜欢他当老师。
于是他将这个梦想记在心底,长大后一定会实现。
醒来的时候,许奚揉了揉眼角,没有泪滴,却有泪划过的痕迹,是谁帮他擦去,许奚了然于心。
繁忙的课业,成堆的试卷,即使做了老师面对的还是这些,只不过手中握的笔从黑变红,墨水一样用得很快。
许奚其实一点都不听话,奶奶的嘱托他总捡一半听。他习惯了背负生活的重担,即使重担已经消失了,但他用力支撑的手却再放不下来,就像习惯了苦难,便害怕变得松懈。
课件提交的那一天,谢星阳在微信里给他提前放了礼炮,像是预见到了获奖的情状。
“你可是我这联考第一教出来的,那必须得奖啊!”谢星阳对许奚有信心,更对自己有信心。
“是是是。”许奚听得一乐,他也希望如此,不白费谢星阳的教导。
“我最近倒是不忙了,你却忙起来了。”谢星阳教美术的当然不在月考的范畴内。
“后天就考试了,我今天紧赶慢赶才做完提交。”谢星阳听他这话就像回到了从前一样,“你高一也这样,一到考试周就忙得脚不沾地,我总想你为什么那么努力,或许为的就是现在这样优秀的你。但你还是不肯停歇一时半刻,像有什么要追逐一般。
他在追逐什么?许奚自己也不清楚,他不喜欢跳过难题,可他如今却想跳过两道人生的大题。
“到时候得奖了请你吃饭。”许奚放下手机,辗转夜色白昼交替。
“距开考时间还剩十五分钟,请考生有序安检进入考场等待指令。”安检是手动,许奚和一位女老师配合检查,三十个人一个个用金属探测仪搜完,工作量实在不小。
安检过完,教室里就留一个老师,许奚按指令发放试卷,虽然实习都干过,但许奚还是没有那种熟练的感觉。
想当年都是口水点卷法,现在自己上手还要一张张数。但他依旧有条不紊,开考前五分钟是忙的时候,发完试卷贴条形码,巡考员还会过来确认试卷缺漏以及缺考人数。
“这边试卷够吗?”不巧,这一层的巡考员是江深。
“够。”
“有人缺考吗?”许奚对着名单点,手指一个个滑过去,江深看他动作虽快,但指尖在轻颤。
“17号缺考。”他轻轻蹙眉,比许奚先一步确认了缺考人。
“嗯。”许奚愣了下轻轻点头。
江深在年级群报备情况,班主任核实请假,无误后江深很快就走了。
开考铃响,许奚看了看时钟,两个半小时,还真不好熬。
在许奚的视线里,就是看着一群毛茸茸的脑袋在窸窸窣窣地动着笔,翻页和笔动的声音构成了一段不算美妙的旋律,在做老师前,许奚从没注意听过。
那时候,在他的耳朵里听得进去的只有铃声和听力,在他的视线里看见的只有试卷和前桌的背影。
那个前桌不用想,就是江深。
江深递试卷的时候不会举过头顶盖下来,而是平拿试卷,掌心朝上往后递,他不会提前松手,也不急着催促,许奚接过的时候会闻见试卷上的墨水味和一股冷冷的气息,他猜想那是江深的手碰过缘由。
许奚一旦提起笔,就会专注到结束前的最后一秒,因为监考老师的差异,每次收卷要么是从前往后,要么是从后往前收,反正怎么也轮不到许奚。
江深收卷时候的动作很利落,不为任何人停留一秒,幸好第一考场不会出现来不及写完的现象,要不然不敢相信江深得被多少人在背后偷偷蛐蛐。
巡考员每隔十分钟就会路过,许奚凑巧每次都能和江深对上视线,总有种被抓作弊的紧张感。许奚晃了晃脑袋,终于在讲台前坐下,只是眼睛还盯着他们。
说许奚认真吧,他又闲到去观察学生的,说许奚不认真吧,他又能监视每个学生的小动作,甚至细到数他们眨眼的次数。
“距离考试时间还剩五分钟,抓紧时间。”许奚盯钟盯得比学生紧,终于要结束了。
江深最后逛过这里,他往考场里瞥了瞥,许奚背对着他,看不到脸。
江深扣了扣按动笔,他看着许奚的背影心情有些异样,他望向教室正中的时针,快结束了,他总是会为时间而感到烦躁。
江深不像许奚想的那样,他考试的时候一点不专心。他试卷写得很快,更像是一种深刻的肌肉记忆,大脑转动得犹如机器,所以他总剩下很多没用的时间。
他看不见许奚,也看不到窗外的景象,于是在空白的草稿纸上,他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堆字。
从无聊烦躁等一堆负面的字句鬼使神差地写到一个人的二字姓名——许奚。
光透过窗外繁茂的枝节,却透不过江深写满字眼的草稿纸,年少的心思总像夏日的天气一样难猜。
“收卷时间到——第一排起来收。”
许奚整理完卷子确认无误后就出了考场,上午就一场语文,还要把试卷统一送到教务处清点。
许奚看了看教学楼外的天空,总感觉阳光透不过云层,阴沉沉地,让人有些闷得喘不过来气。
“许奚,怎么了?”杨仪欣这次是高一总巡考,忙完收卷的时候看许奚靠在门上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没事……”许奚感觉有些脱力,糟了,今天没吃早饭,不行,不能晕……
“哎,许奚——”
“怎么了!”江深才到教务处,就看见许奚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是低血糖吗?许奚……”杨仪欣赶紧走过来,江深抱起他的脑袋,探了探额头,又看了看他嘴唇,恐怕不只是低血糖。
“他这几天连轴转,估计是累成这样的,行了,你感觉送他去医院,这里有我。”杨仪欣眉头紧锁,利落地给江深下了命令。
江深目光深沉,他一言不发,直接打横把人抱起,往校门口跑去。
“许奚,为什么总是这样……”不珍惜自己,江深低头看着面色苍白的许奚,他没资格去责怪谁,他只恨他自己,刚才在巡考的时候江深就隐约注意到了许奚的状态不佳。
是他的错,这么多天,许奚的辛苦他都看在眼里,但却没有制止,虽然知道制止了也没用,但不去做和做不成是两码事。
低血糖犯得快,清醒得也快,许奚睁眼的时候,他们还在去医院的路上,但大脑还很昏沉,许奚感觉全身无力。
“这是……哪?”许奚艰难地问出一句话,江深这才发现人醒了。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去探许奚的额头。
“你发烧加低血糖晕倒了,我们现在去医院。”
许奚额头烫得江深手指微蜷,他眉间似乎皱得更紧了。
“不用,我醒了……”许奚还在强撑。
“假我请了,病也必须看,你不想耽误时间,我也不想……”不想看你这样难受。
江深没再说下去,只是心脏莫名难受。
许奚人都快烧糊涂了,话听得不清不楚,不过现在他实在没力气去做什么多余的动作了。
许奚早已记不清他上次生病是在什么时候了,他生病无论大小都不会去医院,总是一个人生生挨过去,最严重的时候也只是自己随便买点药。因为奶奶,所以他从小是害怕去医院的,在许奚的印象里,奶奶说医院是个不吉利的地方,还要花很多很多钱,所以奶奶生病总不去医院,于是小小的他也有样学样,他那时候觉得医院像个吃人的怪物,活生生的人走进去,出来时被盖上了一层白花花的殓布。
等他懂事的时候,他才知道,奶奶是不舍得花钱,所以才那样说,后面在奶奶生病的那段时间,被许奚硬生生地带进了医院,那是他有生之年第一次主动进医院,他依旧不喜欢那里,但他没有办法,他只能祈祷一切都会变好,可是奶奶还是走了。所以他还是不习惯去医院,明明有了钱,明明有了时间,明明不需要再顾及任何人,但许奚或许终其一生也无法走出这个心理阴影。
“喂……嗯,已经没事了,我在陪他打滴。”江深和杨仪欣通着电话,眼神却一直看着许奚。
“好,不要担心这里,今天下午已经换了老师监考你安心陪他,自己也不要太累了,我看你俩最近都是这样。”杨仪欣嘱咐了几句就挂了。
许奚靠在墙壁上,似乎是忽然感到脖子后面有点冰,闭着眼动弹了几下,江深很快走过去,用手掌拢住他的脸,将他的头慢慢靠向自己的身体,江深就这贴看墙站,他看了看几乎没怎么少的吊瓶,感觉就这样等下去也挺好的。
腰腹处传来温热的感觉,江深低头一看,许奚将脸蹭上了他的腰,他握着的手紧了又紧无处安放。他小心翼翼地拨开许奚额前的发丝,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将手轻轻盖在了许奚的头发上,不着痕迹地揉了揉,“平安签啊,快些灵验。”
江深闭上眼,轻轻呢喃,像那日山顶虔诚的祈祷一般。
对于医院,江深倒是熟门熟路,他似乎还从没和别人一起来过这里。记得他第一次来医院的时候,跌跌撞撞辗转了好几个科室才成功挂上号,因为没人教他怎么做,他不是没有求助过,可换来的只有母亲一句,你自己不会去学吗?
江深很庆幸,习惯了这样便不难忍受第二次。明明从没被人照顾过,却还是想要去试着照顾一个人,江深此刻看向许奚的眼神实在不算冷漠,心疼间夹杂着同病相怜的悲哀。
他们此刻的相偎是情感下意识的放纵,江深很想就一直这样下去,再久一点。
他们都曾有一场噩梦,不过如今只要睁眼便会见到彼此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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