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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黑风寨祭坛。
“轰!”
一声爆响碎石四溅,烟尘弥漫。腥臭的血气混着腐朽的土腥气扑面而来,
祭坛中央石台,石台高筑。火把插在四周,跳跃着,映得四周陶瓮上的诡异纹路忽明忽暗。百里青蚨手持一只造型诡异的长笛,笛身泛着幽绿光泽,随着微弱的声音从笛中传出,四周陶瓮里便传来细碎的虫鸣,听得人头皮发麻。
“恭候多时。”
他缓缓转头,正对上破开烟尘一步步走来的照野。他的眼眸一片猩红,周身翻涌的杀意几乎让跳跃的火光都为之一滞。
照野没说话,身形一晃已到他面前,挥刀就是一击。
可诡异的是,刀被挡住了。
长笛横在身前,竟爆发出不弱于他的宗师境内劲。
“听说…你是最年轻的宗师?”百里青蚨借力后跃,落在祭坛最高处,语气带着戏谑,“可惜,以后可不是了。”
照野眼神更冷,身形再次暴起,刀光如血色新月横扫。
百里青蚨仓促闪避,刀锋擦着他身体掠过,“嗤啦”一声,左袖被齐根斩断。下一瞬,断袖中突然窜出数十只赤红蜈蚣,钳牙闪着寒光,却被刀气瞬间绞成肉泥。
“有意思……真有意思!”百里青蚨不怒反笑,眼中兴味更浓。
话音未落,照野的第二刀已出。刀未至,杀意先临。百里青蚨只觉得胸口一窒,长笛爆裂,被瞬间震飞,撞碎了身后陶瓮。
黑色甲虫如潮水般涌出,有灵智般冲照野扑去。
可这些毒虫在接近他周身时却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纷纷僵直坠地,化为一滩滩黑水。
“那三个老怪物…..竟没废掉你?”
百里青蚨咳着血,眼底却掠过精光。照野比情报中更强,但无妨,只要唐玉卿得手……
下一刻,他的脖子被照野紧紧掐住,整个人被提离地面。窒息感瞬间袭来,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这时,追着照野赶来的裁冤堂众人也赶到了。
然而,濒死的百里青蚨却看着这一幕,当真笑出了声,扭曲又疯狂。
“只有武力……没有脑子……”他艰难地喘息着,目光扫过紧张的影七等人。
怪不得暗天盟偌大势力能被唐玉卿一个悬赏任务搞得分崩离析。这群杀手,除了蠢,如今竟还多了更蠢的同盟情意。
“你们……真以为我走不了?”他笑着,那张苍白英俊的脸虽然已在照野掌下变得青紫可怖,可他说出的话却如毒舌吐信。
“猜猜看……现在,唐玉卿……是把你的女人炼成蛊鼎……还是拆吃入腹?”
照野的动作骤然停住。
“母蛊根本…不在我这。” 百里青蚨欣赏着他瞬间冰封的表情,一字一顿,“唐玉卿……那家伙皮囊下藏着的,才是阎摩邪宗最大底牌。”
最后一字落下,照野的手几乎已经要把百里青蚨的喉咙捏碎。
“不可!”影七见状,想也没想便扑身抱住照野的手臂,反被抽飞出去。
他躺在地上,捂着受伤的心肺,艰难劝阻:“他死了,阁主的蛊就解不了!”
照野缓缓侧首。
那一瞬,影七如坠归墟。
眼前人的眼底,那骇人的猩红竟已褪得干干净净,唯剩下一片无边无际、冻杀万物的空寂与死寒。那不是人的眼神,仿佛下一瞬就会屠戮尽眼前所有活物的魔!
照野脚下坚硬的石板被他骤然爆发的杀意踩得寸寸龟裂。他掐着百里青蚨脖子的手青筋暴起,却终究在最后一丝毁灭的边缘,硬生生停住。
百里青蚨眼球暴突,脸上却扭曲出疯狂的笑。
他知道,他赌赢了!
纵有滔天恨意,照野也不敢再进半分。而他们的计划,只要不死,博的就是这天下!
“解!”照野的声音如他的表情一样可怖。
“解?牵丝缠绕.......母蛊控生死,子蛊噬心.......杀了唐玉卿,毁了母蛊…她……自然......同死......嗬嗬.......”
百里青蚨贪婪地吸着稀薄的空气,继续欣赏着照野眼中那几乎要将他凌迟的痛苦,“或者,让唐玉卿心甘情愿…..引蛊离体…你觉得…….可能吗?他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杀唐玉卿,褚羽死。
求唐玉卿救褚羽?痴人说梦!
而影七下意识在脑中疾闪过蜀中密报,
唐玉卿,唐门门主唐藏锋宠妾所出,暗器天赋极高,十八岁便击败一众兄弟成为唐门少门主。可暗天盟密报记载,唐门其他公子或死或残,皆疑似与他有关。就连瘫在榻上的老父,怕也是因他而倒,早成了掌中傀儡!
祭坛里一片死寂,只有火把偶尔爆出的噼啪声,和百里青蚨那令人牙酸的嗬嗬笑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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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堂,药堂内室。
贪狼的刀尖凝着寒光,与身后裁冤阁杀手们绷紧的脊背连成一片,死死盯着面前那个依旧神色温润的唐玉卿。
“不敢动?”唐玉卿慢慢抚过袖口,目光掠过众人染血的刀,唇畔笑意愈深。“褚姑娘当真是妙人,竟能让暗天盟的豺狼学会摇尾乞怜,懂得权衡利弊了?”
一众杀手憋屈地指骨暴突,用了十二分的忍耐才没有如从前一样直接开杀。
他们这副想杀又不敢杀的模样着实愉悦了唐玉卿。
是啊,多完美的计划。
早在第一次遇见褚羽之时,他便嗅到了这绝妙的饵香。善良?真诚?美貌?那些廉价到江湖人不屑一顾的东西怎比得上她颅中改天换地的秘藏和她身后这群凶刃?!
他带来的唐门精锐弟子,此刻应该已经悄无声息地掌控了霹雳堂几处核心要害。而唐门最强的机关暗器——[天罗地网],想必也已悄然布局在平江府城的暗处。就算霹雳堂还藏着一位闭关的老祖宗,今日也休想翻盘!
“你到底想干什么?!”贪狼厉声质问,肋下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再次崩裂。
“要什么?”唐玉卿轻笑,指尖倏地弹出一缕紫烟。烟丝毒蛇般缠上褚羽痉挛的手腕,引得她喉间迸出凄厉哀鸣。
贪狼等人目眦欲裂,踏前半步,刀剑齐鸣,却终究不敢真的上前。
“不明显吗?”唐玉卿反问。
“我要她脑中跨越三界的知识。要裁冤阁的刀为我劈开江湖壁垒,要霹雳堂百年基业填作唐门登天梯……”
他抬眼,眸光撞破残窗,直刺匆匆赶回的雷煜,一字一顿道:“更要照野那条最疯的狗,从此拴在我唐门的门环之上,听我号令!”
“你放屁!痴心妄想!做你爹的春秋大梦!!”雷煜气得浑身发抖,双目赤红,手中火铳直指唐玉卿的眉心,恨不得下一秒就轰碎那张恶心的脸。
“雷少主,火气别这么大。不如猜猜看,此刻,你那位顶天立地的母亲大人,是生……还是死?”唐玉卿慢条斯理从袖中拿出一枚蛊铃。
铃舌轻晃,无声。雷煜却如遭雷击。
母亲镇守的城南码头,那里是瘟疫最烈的地方,也是霹雳堂兵力最分散的软肋!
“你!你**,你****就是畜生!老子真当你是好心……你……你……”他气得语无伦次,握着火铳的手青筋暴起,却因那无声的蛊铃而不敢扣下扳机。
贪狼没有顾忌,替他骂出来:“狼心狗肺的杂种,唐门竟能喂出你这么条披着人皮的毒蛇!”
“狼心狗肺?”
唐玉卿脸上的温润笑意终于淡去,却并非恼怒,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厌倦。
他确实是唐门异类,是那片毒瘴深林中格格不入的怪物。可又有谁问过,他是否愿意出生在这世上。
“知道吗?我六岁那年,曾把一只断腿的野猫藏在柴房。”
他语气平淡,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药堂里的血腥气似乎都淡了些,只剩下他平缓的语调在梁柱间回荡。
“那猫的腿是被我那位好大哥亲手打折的,然后像扔垃圾一样丢进雪地里等死。”
“我偷了母亲藏起来的肉干喂它,夜里就抱着它,睡在冰冷的柴草堆里。”
众人死死盯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以为我救了它,它总会与我亲近些,结果呢?”唐玉卿顿了顿,目光扫过警惕的众人,继续自顾自道:“开春的时候,那猫能跑了。但他吃我喂的东西,却咬伤了我的手,跑回了大哥院里。而我那好大哥,赏了它一整只烧鸡。”
他摊开左手,手腕内侧确有道浅白的疤。
“从那天起我就懂了,善良是喂不熟白眼狼的。你对人好,别人只会觉得你软弱可欺,只会变本加厉地将你踩进泥里。”
很少有人知道,现在风光无限唐门少主,童年是在怎样阴冷潮湿的破屋里度过的。那地方,甚至算不得唐家堡的一部分,只是后山一处被遗忘的角落。
他记得,空气里永远弥漫着廉价脂粉和劣质汤药的混合怪味。
那是他母亲的囚笼,一个被唐门门主醉酒玷污、又像抹布般丢弃的伶人被施舍的收容之地。
他见过母亲无数次疯了一般在深夜嘶吼,用头撞墙,哭骂着唐藏锋薄情寡义,诅咒着唐夫人虚伪恶毒。他也见过唐门那些衣着光鲜的少爷小姐,在仆从前呼后拥下路过破败的巷口,看他的眼神比看狗还不如。
直到那个雨夜。
母亲咳出的血染红了破被。
她死死抓着他的手,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最后一点疯狂的火。
她说:“记住!玉卿……记住!是唐门欠我们的!要拿回来……用血……用他们的命……让他们都看见你!让唐藏锋跪着求你!”
说完那句话,她就死了。
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到最后还空洞地望着前院的方向。仿佛穿透了破败的屋顶,死死盯着那座她一生都无法真正踏足的唐家堡。
从那一刻起,那个会喂流浪猫,会偷学暗器讨母亲欢心的唐玉卿就死了。活下来的,只是一具被恨意和执念驱动的躯壳。
唐门视他为污点?他便要踩着所有“正统”的尸骨,做最名正言顺的少主!
江湖骂他狼心狗肺?他便要戴着最温润的面具,做最无可挑剔的君子!
天赋万中无一却无人看见?那他便用整个江湖的血与火做胭脂,浓墨重彩地涂抹,让这天地众生,不得不看! 让那个高高在上的父亲,和所有践踏过他们母子的人,都匍匐在他脚下,为当年的轻视付出血的代价!
“所以啊,你们以为的好心,在我眼里,不过是暂时还没学会咬人的狗罢了。”
唐玉卿眼中最后一丝波动冻结,只剩下掌控一切的疯狂。
他突然攥紧褚羽的手腕,紫纹在她皮肤上疯狂扭动,疼得她蜷缩成一团。
“不是想救她吗?可以。”唐玉卿抬眸,目光扫过目眦欲裂的雷煜,“让雷堂主自废内功,你,雷少主,现在立刻自断一臂,然后跪在我面前,以你雷家列祖列宗起誓,从此带着整个霹雳堂退出江湖,永世不得过问江湖事。”
“你踏马——!”
雷煜气得头昏,火铳几乎要脱手。他自认行走江湖从没得罪过这家伙,哪怕看不起他的做派,也顾忌着母亲的叮嘱礼让几分。可如今,这畜生竟要毁了霹雳堂,毁了他的家人!
“至于照野……”
唐玉卿嘴角勾起最恶毒的弧度,“我要他饮下活傀蛊,从此供我驱使。”
空气死寂。
只有褚羽痛苦的喘息和贪狼等人粗重的呼吸。
雷煜的身体在剧烈颤抖,怒火几乎要焚尽理智。他死死盯着唐玉卿,又看向软榻上气息奄奄的褚羽。
那是他这辈子遇见最有趣的朋友,是为江南瘟疫熬干心血,最后却因他一时疏忽,被这毒蛇咬中的挚友。
强烈的自责让他几乎脱口而出:“好!”
一个字,石破天惊。
“你疯了?!”贪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我没疯!若不是我蠢,把这畜生当好人放进来,何至于何至于让褚羽变成这样!何至于让霹雳堂受此胁迫!一切都是我的错!”雷煜眼眶通红。
“唐玉卿,你要的,是我雷煜的胳膊!是我雷煜的膝盖!是我雷煜的尊严!这些,我都可以给你!”
“这双胳膊,你拿去。这双膝盖,跪烂了也随你!三天三夜?老子跪到你唐家堡的台阶长草都行!”
他指着自己胸口,字字泣血。
“但霹雳堂是我雷家世代心血!裁冤阁的兄弟,是自由身!照野兄,更轮不到你来折辱!我雷煜今日所为,只代表我自己,与霹雳堂无关,与旁人更无关!”
“你要的,是我雷煜一人,用我一人,换褚羽活命!你敢不敢应?”
他踏前一步。
“若你敢动霹雳堂一草一木,伤裁冤阁一人,或是再胁迫照野兄……我雷煜就算只剩一口气,爬也要爬去蜀中,炸平你唐家堡的大门!说到做到!”
“不……要……”
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从软榻上传来。
褚羽被他们的喊话惊扰,短暂地从迷蒙的意识清醒。她艰难地望向雷煜,又将目光落到唐玉卿转身的身影上,
月白锦袍,温润依旧,可袖口却沾着她痛苦挣扎时蹭上的污血。那张曾让她觉得如沐春风的脸,此刻像劈成了两半,一半是伪善,一半是狰狞。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欺负他,欺骗我?”
不是质问他的背叛,不是咒骂他的狠毒。
她只问他,为什么要对无辜的雷煜下这种狠手,为什么要骗她这个曾把他当朋友的人。
唐玉卿嘴角的笑僵了一瞬。
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
像雷煜这种天生什么都有的人,光是存在就让他嫉恨得发狂。至于欺骗?若不是当初照野夜袭唐门横插一脚,若不是褚羽对他始终存着防备,他何至于费这些手脚?!
“欺负?”
他轻笑,带着一种残忍的玩味,“这就算欺负了?我还能让他更疼一点。”
话音未落,他神色骤然转厉,目光刺向雷煜:“现在!砍!”
“不要——!”褚羽嘶声尖叫,巨大的恐惧压过了噬骨的剧痛。她竟不顾一切地挣扎着要从榻上滚下来去阻拦。
可雷煜没犹豫,反手抽出腰间的匕首,寒光直劈向自己左臂。
“贪狼!”
几乎在褚羽喊声落下的同时,贪狼一声怒骂,动作比声音更快。他重伤在身,无力夺刀,便直接用自己的身体撞向雷煜。
“哐当!”匕首脱手飞出,扎进远处梁柱。
雷煜被撞得踉跄了两步,刚稳住身形,一抬眼就看见褚羽疼得从榻边滚了下来,额头磕在地上。
他冲过去想扶她,脸上扯出个安抚的笑,可那笑比哭还难看。
“没事的……没事的,褚羽。就算没了手,我也是霹雳堂少主。不碍事的,真的不碍事……该怪我!都怪我!上次就是我脑子一热害得你们来救我,这次更蠢,引狼入室害了你,害了那么多人……”
雷煜语无伦次地说着,笑着,眼泪却越流越凶。
他这辈子还真没在这么多人面前掉过泪。
自小被家人护着,被霹雳堂人捧着,哪怕行走江湖,旁人也得看在雷家的面子上敬他三分。可遇到褚羽,遇到朱绛,遇到这群把他当兄弟而非“少主”的人……他才知道,才明白这江湖的血,原来可以这么冷,这么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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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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