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摄像头打开，姜冉嘴巴抿成一条直线，极其心虚地盯着屏幕对面的男人。
这个时间点，秦衍应该在去上课的路上，从姜冉的视角中可以看到，时不时有学生从他旁边经过。
姜冉盯着秦衍的下巴和线条分明的下颌线，看着他转身进了楼梯间。
秦衍蹙着眉隔着手机屏幕，看着穿着病号服，靠在床头十分虚弱的姜冉。
碎发垂落，巴掌大的小脸上带着病态，躺在白色的病床上，令人忍不住心疼，心生怜惜。
口袋里的手握紧又松开，与屏幕里的姜冉对上目光的那一刹那，秦衍闭了闭眼，没有任何办法地轻叹了口气。
“冉冉，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再挂两瓶水，吃点药就没事了。”姜冉连忙坐起身，抱着被子说，“只是有点发烧而已，没什么大问题......”
在秦衍炯炯的目光下，本来就不坚定的姜冉，眼神不由自主的带上了点飘忽。
她摸了摸鼻尖，看着屏幕对面蹙着眉，划拉着手机屏幕，沉默不语的秦衍，果断使出了撒娇技能。
她凑近屏幕，手指点了点秦衍紧皱的眉心：“哎呀，秦衍，真的就是一个小小的发烧而已，你别生气嘛......”
撒娇大招还没放完，秦衍接下来的话让姜冉愣在了原地。
“没生气，我订了下午七点半去海市的机票，大概十点多到苏市。”单手插兜的秦衍点了点视频小窗放大，抬眼看着对面的姜冉。
“不......不行。”姜冉语气有些磕巴，但脑子转得飞快，“你明天上午不是还有课的吗？我错了，秦衍，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上午十点的课，赶明天最早一班航班时间来得及。”
秦衍看着屏幕对面还有精力和他周旋的姜冉，那颗惴惴不安的心稍微放了下来。
姜冉还想说些什么，下一秒，喉咙里带起一阵刺激的痒意，她立马捂住嘴巴。
然而人有三样东西是无法隐藏的，咳嗽、贫穷和爱。
焦急的秦衍看着屏幕对面咳得脸色通红的姜冉，浑身上下生出一种无力感：“冉冉！旁边有没有水？喝口水顺一下，都咳成这个样子了，还和我说是一个小小的发烧，你在苏市等我过去......”
姜冉平复着呼吸，拿起床头剩下的半杯水，一点一点地喝了下去。
喝完水的她，脸上多了几分不正常的血色，看着屏幕里的秦衍，张了张嘴巴，正准备再说些什么。
下一秒，秦衍那边传来了急促的上课铃声。
秦衍那张平日对所有事情都云淡风轻的脸上，现在带着明显的着急与无措。
他看着屏幕里的姜冉，语气比往常还要轻柔几分：“你乖一点，在苏市等着我，听见没？”
姜冉翻了个身，侧躺着，盯着屏幕里的秦衍，嘴角带着笑意，点了点头：“知道啦，你去上课吧，拜拜。”
挂完视频，手机反盖在枕头上，躺在被窝里的姜冉在延迟的药效下，慢慢闭上了眼。
半睡半醒之际，她心想，秦衍要来了，这次真的死定了。
姜冉再次醒来时，已是下午两点。
头已经不疼了，但是还有些晕，姜冉看着正在输液的手，慢慢坐了起来。
窗帘被拉了起来，整个病房都昏昏暗暗的，窗边的椅子上坐着个隐隐约约的人影。
“Monica？”姜冉揉了揉眼睛，叫了一声名字。
察觉到姜冉醒来的动静，人影站了起来，走到床边将灯打开。
是林瑜。
突然的灯光照射，让姜冉忍不住眯起眼睛，伸出手臂遮挡。
下一秒，被林瑜握住正在输液的手：“这只手别乱动，这瓶药已经空了，我让护士过来换下一瓶。”
林瑜按下床边的呼叫按钮，护士进来给姜冉换了瓶药。
护士走后，病房里就剩下姜冉和林瑜二人。
姜冉看着有些手足无措的林瑜，对她友好地笑了笑，问道：“Monica呢？”
“她回锦绣阁了。”
“上午不是说你回去的吗？怎么变成她回去了......”姜冉拿起床边的一根香蕉，剥开咬了一口，看着林瑜落寞的神情，慢慢闭上了嘴：“你吃香蕉吗？”
“师父她......”提起林苏叶，林瑜眼眶越来越红，“她知道了我和成进之间的事......”
“你和成进......”
“是不是很奇怪。”林瑜看向窗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我明知他不是什么好人，还是选择和他在一起。”
“其实......我一开始认识的成进不是这样的......”
姜冉递给林瑜两张纸巾，没有说话，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我第一次见他是高三，那年奶奶，就是我师父的师父去世，家里一下子变得人心惶惶。李洪每天都带一大帮子人来锦绣阁，吵着闹着要分家。好多的叔叔阿姨都离开了锦绣阁，去了李洪的百绣坊。”
林瑜微低着头，揉捏着手里的纸巾：“那段时间师父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一群社会上的混混老堵在我晚自习下课后、放学回家的路上。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李洪找人干的，后来发现不是。”
“刚开始的那几次都被我趁着放学人多躲了过去，师父每天都很忙，我也没来得及和她说。直到有一天，我因为一些事被老师留了下来，等出校门时路上已经没多少人了，我被他们堵到学校南门的小巷里......”
姜冉呼吸一滞，心都要揪在一起，手不知不觉间已握成了拳头，她看着身旁的林瑜，脸上的表情平静，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姜冉往林瑜身边挪了挪，抬起没有输液的手，搂着林瑜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
“他们把我推到墙角，我不想和他们纠缠，掏出书包里的钱递给了他们，结果他们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女生，我还没回答，一个响亮的巴掌就扇在了脸上......”
“艹！”还没听完的姜冉生气极了，没忍住爆了个粗口，“后来呢？报警没？这些人都应该关在监狱里关一辈子！”
林瑜缓缓点了点头：“推搡、谩骂、暴力，我只能缩在那个小小的墙角里，直到成进的到来......”
她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白色的灯，灯影微晃，一圈一圈的光晕映在她的眼睛里，恍惚间又回到了当年那个小巷。
那个蜷缩在角落里小女孩也是这样抬头看着站在光影里，手中拿着根棍子，如同救世英雄般的成进。
“没事吧，小瑜，有没有哪里受伤？”成进伸出手拉起角落里的女孩，“我先给苏叶打个电话，让她和我们回合。”
成进掏出手机给林苏叶打了个电话，林瑜听见自己师父的声音，那颗不安的心终于落了地。
挂完电话，见女孩愣神地看着他，成进笑了笑：“我是你成进叔叔，放学之后，你一直没回家，你师父急坏了，我正好在锦绣阁，也不放心，就陪她一块出来找你。”
正说着话，林瑜脑袋冒出鲜血，顺着额头流下，脚步不稳地靠在成进怀里，成进脸色一下子都变了。
“这群小兔崽子！小瑜，你放心，叔叔已经报警了，警察一定会处理的，咱们先去医院......”
成进边说边抱起头晕眼花的林瑜朝小巷口停着的车子走去。
“后来我去海市上大学，师父拜托在海市做生意的他多多照看我，我们俩之间的联系逐渐多了起来。”林瑜顿了顿，放缓了语气接着说：“再后来，是我大三过生日的时候，我将他约了出来，很正式地跟他告了白。”
回忆中的林瑜嘴角带着很浅的笑意：“他很震惊，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我。”
“小瑜！你......”餐桌对面的成进震惊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沉默了好长时间，抬头看着对面的女孩，“抱歉，小瑜，首先，我算是你师父的师兄，我一直把你当做一个小妹妹，甚至女儿来看待。其次你对我的这种感情可能不是......爱情，苏叶和我说起过你的身世，你可能只是......只是成长过程中男性长辈角色太少，以至于没有安全感......所以才会......”
在谈判桌前侃侃而谈、大杀四方的成进，此时在林瑜的告白面前变得语无伦次、结结巴巴。
林瑜沉默着，两只手搅在一起。
今天是她的生日，她特地化了个妆，穿了她认为最好看的裙子，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来向成进告白。
结果，还是被拒绝了。
“叔叔。”林瑜第一次喊成进叔叔，她之前要不然开玩笑叫他成总，要不然直接大大咧咧地喊他名字。
现在她抬起头，红着眼睛看着对面的成进：“吃生日蛋糕吗？”
两个人沉默地分完了那块小小的生日蛋糕。
那个蛋糕，林瑜这辈子吃过最难吃的生日蛋糕，泪水一滴滴掉在奶油里，甜腻的蛋糕在嘴里化开苦涩。
“再次见面是我毕业后的第五年，在一次海市政府举办的苏绣展上，我们俩都是被邀请的嘉宾，结束后，他重新加了我的联系方式。”
“小瑜，好久不见。”成进坐在林瑜身旁，看着面前成长迅速，早已独挡一面的女人。
“好久不见，成叔。”林瑜对着男人笑了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去吃个晚饭？”
“不用了，成叔，我还要赶回苏市。”林瑜拿起面前的东西，装进包里，一副准备离开的架势。
“那，加个联系方式吧。”成进跟着她站起身来，掏出手机递到林瑜面前。
林瑜透过漆黑的屏幕，盯着屏幕之内的自己，停了几秒后，点了点头。
这个点头，似乎是一个开关，再次打开了她与成进之间的连接。
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在一个有着美丽晚霞的傍晚，林瑜在海边的沙滩，接受了成进的告白。
“一开始，真的很幸福很幸福。”林瑜嘴角上扬，陷入回忆里。
“直到，成进破产了......”林瑜揉了揉脸，长发垂落。
“那段时间，他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饭不睡觉，只是呆呆地坐在床边，盯着紧拉着窗帘的窗户看。”
林瑜接过姜冉递过来的纸，擦了擦止不住的眼泪：“后来，突然有一天，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来了家里，成进和他在书房待了好几个小时。他走之后，成进突然振作起来，我特别高兴，觉得他终于想通了。”
“但是......”林瑜的眼泪像流不尽一样，“但是有一天晚上，我听见他和别人打电话说......说让他再等等，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帮他把锦绣阁弄到手。”
“那一刻我的天都塌了，锦绣阁对师父来说，比她的命都重要，我不敢想象师父失去锦绣阁后，会发生什么。”
“我对不起师父，我对不起她......”林瑜抓着头发，失声痛哭，“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姜冉看着她痛苦不安的模样，叹了口气，轻拍着她的肩膀，过了好长时间才平静下来。
她握住林瑜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林瑜，把一切都告诉林老师吧，她应该知道的，我们一起努力，锦绣阁谁也别想夺走。”
头发凌乱的林瑜，扭头看向身旁的姜冉，深深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下午挂完吊瓶的姜冉回到了酒店，Monica还没从锦绣阁回来，她躺在床上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房间内仍是空无一人。
突然，门口传来按门铃的声音，睡得有些懵的姜冉揉了揉头发，拖着拖鞋，走到门口。
门开的一瞬间，一脸懵的姜冉被抓住了手臂，下一秒，落入一个风尘仆仆的怀抱里。
头顶传来无比熟悉又令人心安的声音：“冉冉......”
姜冉重新闭上了眼，泄了力气，将整个人都埋在秦衍的怀抱里。
注：
人有三样东西是无法隐藏的，咳嗽、贫穷和爱。
——来自《洛丽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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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酸甜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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