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御史背后有不少支持者，而且陛下也可能为了“忠义”的名声，而倾向于王御史。
可他没有退路。
那天下午，沈砚辞没有回家，一直在翰林院查阅典籍，写奏折。
他把《大明律》的条文，萧策的原话，前朝殉节的弊端，还有百姓可能的反应，都一一写进奏折里，字字句句都透着坚定的信念。
天黑的时候，奏折终于写完了。沈砚辞看着手里的奏折，心里暗暗发誓：清沅，等着我，明天我一定会救你。
他没有立刻把奏折递上去，而是先去了侯府。他想告诉苏清沅，他会救她，让她不要放弃希望。
走到苏清沅的房门外，他听到里面传来侯夫人的哭声，还有苏清沅沉默的呼吸声。
他没有进去，只是在门外轻声说：“清沅，别怕，我会想办法的。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等我。”
屋里没有回应，可沈砚辞知道，苏清沅听到了。
他转身离开侯府，回到翰林院，把奏折仔细地折好，放进怀里。
他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的夜色难以入睡。
侯府的晨露总是比别处更凉些，沈砚辞一大早赶来时，裤脚都沾了些湿意。
他怀里揣着连夜写好的奏折，指尖能感受到宣纸的粗糙，心里却比这晨露更沉。
刚走进内院，就听到苏清沅的房间里传来侯夫人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和哀求：“清沅，你听话，别再想那殉节的事了！你要是走了，娘可怎么活啊！”
沈砚辞的心猛地一紧，快步走到房门外，透过门缝往里看。
只见苏清沅坐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脸色却比昨天更苍白了。
她手里拿着一块玉佩，那是萧策去年送给她的，一块刻着“平安”二字的白玉佩，她一直戴在身上，如今却紧紧攥在手里，指节泛白。
“娘，”苏清沅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坚定，
“萧将军为国家战死，我作为他的未婚妻，为他殉节，是应该的。这不仅是我的福气，也是咱们侯府的荣耀。”
“荣耀？”侯夫人气得浑身发抖，眼泪不停地往下掉，“让我女儿去死，这叫什么荣耀！我宁可不要这份荣耀，也想让你好好活着！”
“娘，您别劝了，”苏清沅抬起头，看向侯夫人，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
“我已经想好了。昨天我听丫鬟说，王御史已经递了奏折，请求陛下让我殉节。陛下要是准了，我就随将军去；要是不准，我……我也会自己了断。”
“你胡说什么！”侯夫人冲过去，抓住苏清沅的手，想把她手里的玉佩夺下来，“你要是敢做傻事，娘就死在你面前！”
苏清沅却用力挣开，将玉佩紧紧贴在胸口，眼神里满是决绝：“娘，您别逼我了。我心里清楚，
萧将军不在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能陪他一起走，我心甘情愿。”
沈砚辞站在门外，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扎进心里。
他原以为，昨天他说的那些话，能让苏清沅多一点活下去的念头，却没想到，她早已下定了殉节的决心。
他攥紧了怀里的奏折，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这奏折，是他唯一的希望，若是连这都没用，他该怎么办？
“清沅，你不能这么想！”沈砚辞再也忍不住，推门走了进去，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
“萧将军为国家战死，是为了守护天下百姓，不是为了让你殉节！你要是真的随他而去，才是辜负了他的心意！”
苏清沅抬起头，看到沈砚辞，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死寂：“沈砚辞，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怎么会与我无关！”沈砚辞快步走到床边，看着她苍白的脸，心口像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忘了吗？你说过要请我吃最好的桂花糖，你说过要像萧将军一样为国家出力，你怎么能说不算数就不算数！”
他试图唤起苏清沅的记忆，试图让她想起那些快乐的日子，
可苏清沅只是摇了摇头，眼泪缓缓流了下来：“那些都不重要了。萧将军不在了，什么都不重要了。”
侯夫人看着两人，哭得更凶了：“砚辞，你快劝劝她，你快劝劝她啊！”
沈砚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慌乱，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清沅，你听我说。
昨天我在翰林院查了典籍，本朝早已废除殉节旧例，
王御史的提议不合律法。今天上朝，我会把奏折递上去，陛下一定会驳回他的提议。你再等等，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苏清沅却只是淡淡地说：“没用的。陛下为了彰显‘忠义’，说不定会准了王御史的提议。就算陛下不准，我也不会活下去的。”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沈砚辞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
他看着苏清沅决绝的眼神，忽然明白，她不是不知道活下去的路，而是从萧策战死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放弃了自己。
“为什么？”沈砚辞的声音有些沙哑，
“萧将军要是知道你这么做，他会开心吗？他在沙场上拼命，难道就是为了让你这样一个鲜活的姑娘，为他殉葬吗？”
苏清沅愣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动摇。沈砚辞抓住这个机会，继续说：“你还记得吗？
去年萧将军回京，你问他为什么要去打仗，他说‘为了让天下的姑娘都能安稳地活下去，不用再受战乱之苦’。他那么希望你好好活着，你怎么能辜负他？”
这些话，是沈砚辞昨天在回忆萧策的话时想到的。他不知道能不能劝住苏清沅，可他只能试一试，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苏清沅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攥着玉佩的手微微颤抖，嘴里喃喃地说：“真的吗？他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是真的！”沈砚辞连忙点头，“我当时就在场，我听得清清楚楚。萧将军那么疼你，怎么会让你做傻事？”
侯夫人也连忙附和：“是啊清沅，砚辞说得对！萧将军肯定希望你好好活着，你不能让他失望啊！”
苏清沅沉默了，她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玉佩，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玉佩上，晕开细小的水渍。
沈砚辞看着她，心里既紧张又期待，他不知道，这一次，她会不会改变主意。
过了很久，苏清沅才缓缓抬起头，眼神里的决绝少了些，却多了些迷茫：“可是……我还是想他。没有他，我觉得活着好难。”
沈砚辞的心软了下来，他走到床边，轻声说：“我知道。想他是很正常的，我也会想他。
可是，想一个人，不一定要用死来证明。你可以好好活着，替他看看这太平盛世，替他完成他还没完成的心愿。这样，他在天有灵，也会开心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苏清沅看着他，眼神里渐渐有了一丝光亮。
侯夫人趁机握住苏清沅的手，轻声说：“清沅，娘知道你心里苦，可你要是死了，娘和你爹该怎么办？我们就你一个女儿啊！”
苏清沅看着侯夫人布满泪痕的脸，又看了看沈砚辞坚定的眼神，终于轻轻点了点头：“娘，我……我再想想。”
沈砚辞松了口气，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知道，苏清沅虽然还没有完全放弃殉节的念头，可至少，她愿意再等等，愿意给她自己，也给他一个机会。
“好，”沈砚辞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欣慰，“你慢慢想，不用急。今天上朝，我会把事情处理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苏清沅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沈砚辞又叮嘱了侯夫人几句，让她好好看着苏清沅，才转身离开。
走出侯府，沈砚辞抬头看向天空，他摸了摸怀里的奏折。
今天的朝会，他一定要赢，为了苏清沅，为了她重新燃起的那一丝生的希望，也为了他自己守护多年的心意。
朝会的喧嚣像一场未散的余震，沈砚辞走出皇宫时，耳边还回荡着王御史尖利的辩驳声。
陛下最终没有立刻下旨，只说“此事需从长计议”，可沈砚辞清楚，这不过是缓兵之计，
王御史背后的势力正在施压，若他不能尽快找到更有力的证据，陛下很可能会迫于压力，同意殉节的提议。
回到翰林院时，天已经黑了。同僚们大多已经散去，只有几个值夜的小吏还在整理文书。
沈砚辞推开自己的房门，点亮烛火，将怀里的奏折摊在桌上。
烛光下，他写的每一条律法依据，每一句萧策的原话，都显得格外清晰，可他却觉得不够，这些还不足以彻底说服陛下，不足以让王御史哑口无言。
他需要更有力的证据，需要一个能让所有人都无法反驳的理由。
沈砚辞走到书架前，开始翻找典籍。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律法典籍，前朝史书，还有历代名臣的奏疏。
他一本本翻找，手指在书页上快速划过，目光紧紧盯着每一个字，生怕错过任何有用的信息。
时间一点点过去，烛火燃了一根又一根，蜡油滴落在桌上，堆积成小小的蜡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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