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凡间处于夜间。
望春山的寒风裹着腐叶气息扑面而来,不时传来几声鸦啼。
面前的景象,植□□枯,地表龟裂,仿佛是大地干涸的嘴唇,在无声地诉说着无尽的苦难。
陈双鲤面对此景,心中疑虑丛生,险些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系统:【宿主,前方好浓烈的魔气。】
白小菜抱着胳膊直打颤,鞋边陷在泥沼里,弱弱开口:“仙子,您来这里干嘛呀?这地方的风都带着血腥味,感觉,不是很太平……”
话音未落,半截枯枝擦着他耳畔掠过,钉入身后古槐。
“啊!”白小菜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身子僵住,屏住了呼吸。
陈双鲤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放宽心,姐定将你全须全尾的带回去。”
陈双鲤裙摆翻飞,一跃而起,焚天业火自掌心腾起,照亮前方嶙峋山道。
火光摇曳间,她恍惚看见百年前光景——藤妖捧着新采的朱果蹦跳而来,鹿精在月华下吃着嫩枝,老榕树的树洞里还藏着她攒的果子。
岩壁冰冷刺骨,地衣化作黑灰。
她凝神,神识如潮水漫过荒山,却在触及中央山洞时撞上屏障——行隐洞。
白小菜站在一旁,看着陈双鲤周身泛起光芒,神识的强度让他满脸都是惊讶之色,心中暗自惊叹:“这就是正儿八经修炼飞升的实力吗?”
这么厉害,天帝为啥只让她做个打杂的小仙啊?
对了,听说她德操低劣,天帝肯定也是有这方面的顾虑!
陈双鲤在神识里观测到的那结界泛着熟悉的功法气息,应该是楚栖迟设的结界,但为何却混杂着令人作呕的腐朽味道。
不对劲呐,整个望春山都很不对劲!
楚栖迟手里的望春山,合该一片欣欣向荣才是……
陈双鲤正要进去,看了一眼身后瑟瑟发抖的白小菜,问道:“你在这儿等我?”
“不不不!”白小菜闻言立马摇头,环顾阴森可怖的四周,他小跑上前,“我跟你一起进去。”
陈双鲤挑眉:“你确定?”
白小菜点点头。
陈双鲤抬掌,手心灵力涌动,在白小菜身前凝聚出一层灵力护盾。
这死小子这倒霉样,不给他加层护盾,都怕他不小心摔死在这里。
往里走了一段,四周的雾气更浓烈了,隐隐约约能看到四周立起来一些歪歪斜斜的身影……
“这瘴气……”白小菜捂着口鼻,囫囵不清的对陈双鲤说道,“有毒的,你快捂住口鼻呀。”
陈双鲤看他一眼,眠心散都对他没效果,他还怕上瘴气了?
她抬手展开结界,不过全开结界过于耗费灵力,她只打算开到堪堪罩住两人就行了。
白小菜看着若隐若现的青光结界,小声“哇哦”了一句。
话音未落,他腰间铜铃疯狂震颤,吓得身子抖如筛糠:“有妖气有妖气……”
白小菜浑身上下就两个法器,一个是腰间的铜铃,有传唤的功能,比如天庭那个地方需要洒扫,那个位置的仙人便可通过摇动那附近的铜铃来传唤他。
另一个就是他的扫帚,当年他飞升的时候恰好在扫地,结果就带着扫帚飞上来了,管事的神仙一看,就给他派了一个扫地的活。
想起来都是辛酸泪啊……
陈双鲤扯着白小菜的后衣领转了个圈:“怕就退至我身后。”
白小菜懵懵的看着她莫名伟岸起来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青莲仙子也不是那么坏了。
树影间骤然亮起无数猩红瞳孔。
陈双鲤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昔年憨态可掬的山猫精拖着腐烂的半边身子扑来,藤妖的枝条缠满蛆虫。
陈双鲤眉毛几近要拧到一处,这是什么情况?望春山的小妖怎么会都变成这个样子?
“小心!”白小菜尖叫着拽住陈双鲤的袖子。
“有结界伤不到你。”陈双鲤敷衍的拍拍他的肩膀,随即不再理会他,坚定往前走去。
行过几里,两人脚步停滞,面前竟然有三千碑林。
眼前景象竟是如此陌生。
陡然间,石碑血色铭文竟纷纷渗出黑色雾气,在空中凝成黑色的人形,黑漆漆光溜溜的脸,没有五官。
系统:【宿主,我刚刚勘测到的魔气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陈双鲤眉拧成一团,这个位置,是通天阵的位置,为何成了“镇魔碑”?
若是真是镇魔碑也还好,偏偏被转化成了饲养魔种的邪阵。
白小菜咽了咽口水,压低颤抖的更厉害了的声音,小声问挡在他前面的陈双鲤:“完了完了,这些密密麻麻的是什么啊?我从未见过这种没有脸的诡物。”
陈双鲤召唤出昭罪剑,剑光劈碎黑影。
昭罪剑在前面开路,陈双鲤神情凝重的快步走着,身后跟着个慌慌张张,看上去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白小菜,画面好生滑稽。
“仙子,我们何不飞过去?”
“如此夜色,我想逛逛不行吗?”陈双鲤一边观察着这些石碑,一边睁眼说瞎话。
“啊?”白小菜瞪大双眼,天上地下、前后左右都是乌漆嘛黑的,哪来的夜色?随后表情又耷拉下来,脸上只剩麻木,“行,你说什么都行……”
倒霉蛋都快把“认命”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穿过碑林,终于来到了山洞不远处。
就在这时,一只身形稍大的小妖从山洞旁边的乱石堆后窜了出来。
白小菜被吓得直哇乱叫,陈双鲤没被小妖吓到,倒是被他吓了一激灵,她终于还是没忍住,照着他天灵盖锤了一拳。
“不要再一天大惊小怪的!”陈双鲤直眉瞪眼,仿佛他再搞点动静,她就能立马发狂咬死他……
白小菜被贴脸威胁,他捂着脑袋苦着脸闭上眼睛,身体抖得更加厉害。
他能不怕吗?当了几百年神仙了,每天就是扫地加睡觉,他又没见过什么妖魔鬼怪。
他运气不好才莫名其妙的飞升当了神仙,又不是像陈双鲤这种在凡间修炼,一道雷一道雷的劈上来的。
他又不会打架,扫个地莫名其妙的被陈双鲤绑架了,落地就是一幕又一幕惊悚的场景,还不准人害怕了……
天呐,他好命苦,他找谁说理去啊啊啊啊!
“果然是你,青莲!”那小妖看清来人的长相,率先出声。
闻言,陈双鲤一愣,她定睛一看,是一只耳尖有缺口的灰兔精。
果然是旧识,她惊喜地喊道:“元宝!”
可那灰兔精却红着眼睛,二话不说,挥舞着爪子就朝她扑来,嘴里还骂道:“是你害了大王!”
“什么?”
面对攻击,陈双鲤下意识躲了两下,但很快抓住关键字眼,着急询问:“楚栖迟怎么了?你说的什么意思?”
“楚栖迟……有点点耳熟……”白小菜稍稍思考了一下,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浑身紧绷。
他立马紧张兮兮的跟着陈双鲤躲避着小妖的攻击,躲了两下发现自己还在结界里,只有陈双鲤出去了而已,一下子放下心来,竖起耳朵听着。
“你还装!大家那么信任你,你怎么能背叛大王,背叛大家!”
陈双鲤拧起峰眉,也有了几分恼意:“你少放屁!我没有!”
灰兔精元宝眼眸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不愿意听陈双鲤辩解,只是呼哧呼哧地去攻击她。
陈双鲤面对他的无理取闹,突然觉得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于是利落出手擒住他,捆好后给他头上敲了个大包。
“有话不会好好说?再张牙舞爪的,就给你做成麻辣兔头!”
元宝被绑着扔在地上,头上顶着个大包。
他紧咬着下唇,努力抑制着情绪,可眼眶里的泪水还是越聚越多,终于,一颗颗泪珠滚落,哇哇大哭起来。
这个时候,白小菜已经盘腿坐地上细细思索了好一会儿了,他突然想起来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连忙喊道:“你们说的楚栖迟,是说极天圣君吗?”
陈双鲤闻言转头:“不然呢?这世上除了楚栖迟,还有谁能号极天圣君?”
她顿了一下,疑惑挑眉,问道:“你认识?”
“认识认识!”白小菜来了劲,从地上爬起来,跑到陈双鲤身边,“三百年前的瑶池会,我在门口扫地,不小心扫到灵光三殿下的鞋子上,是极天圣君替我解得围,他看着凶,其实为人不错……”
“你说什么?”陈双鲤打断道,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颤,“楚栖迟去瑶池仙会?”
白小菜不明白陈双鲤为何是这副表情,只是点点头:“是啊,咱们仙界的战神,当然会去瑶池会啊。”
“仙界的……战神?”
“是啊。”白小菜不明所以的眨巴眨巴眼睛。
陈双鲤表情僵硬,思绪混乱不堪,甚至忍不住的想,是不是真的如元宝所说,是她的原因,楚栖迟才归顺的天庭。
她想起千年前,那个总是没个笑脸,冷冰冰的极天圣君说过的一句话:宁葬天河低,不做仰头奴。
一旁灰兔精仍在不管不顾,痛哭流涕地喊着:“大王,您受苦了~”
结界内,藏在山洞里的一部分小妖陆陆续续的出现,见灰兔精被绑了,纷纷着急扒在结界内哭喊:“元宝大人!快放了我们元宝大人!”
“呜呜呜你们这些坏人,为什么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这是……怎么了?”白小菜被这跟前身后突如其来的哭声弄得有些懵。
“都别哭了!”陈双鲤大喝一声,转头冷冷的盯着灰兔精,元宝警觉的闭了嘴,但眼睛仍倔强的瞪着陈双鲤。
“你们,把话给我说清楚!”
……
千年前那场围剿,陈双鲤至今记忆犹新。
天庭派出的十万银甲天兵列阵云端,猎猎旌旗遮天蔽日。
她站在队伍最末端,松垮的银甲随着步伐哗啦作响,沉重的兜鍪压得她几乎抬不起头来。
“看那个小花仙,连盔甲都穿不利索。”前方传来窃窃私语。
“听说她是因为打了两位仙子才被罚来参战的。”
“神骸墟出来的污秽之物,也配与我们同列?”
陈双鲤咬紧下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常常因为没有能力抽这些长舌夫大嘴巴子而痛心疾首。
云层下方,望春山笼罩在一片血色暮霭中。那是第三次天庭围剿极天圣君楚栖迟的战场。
……
陈双鲤化形不久后,偷偷回过神骸墟,原因无它,想要一把剑。
神骸墟作为上古神魔葬身之地,断壁残垣无数,破败不堪,残刀断剑更是无数。
她刨了很久,勉强找到了一把完整的剑,但也锈迹斑斑,上面煞气缠绕。
所以在凝霜诓骗她去琼华岛取剑,她才会上当。
那日她被扶光珩一顿暴打,最后一掌击倒在凌苍楼外的云阶上,她额头撞在玉栏上,鲜血顺着眉骨流下。
“哪来的毛贼,也配染指吾天罡剑?”扶光珩三太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满是嫌恶。
陈双鲤蜷缩着身子,青莲本体因疼痛而若隐若现,没喘口气就被一脚踹下海。
入海的随后一刻,一道清冷声音传来:“三弟,适可而止。”
她只来得及看到一眼,只见月白长袍的男子破云而至,气质清雅,身姿挺拔,仿若苍松立于绝壁。
下一秒沉入水底“咕噜咕噜”。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扶光澈——灵光天凤一族的大太子。
扶光澈抬手间就能隔空将她从水中提起,挥手间就能治疗她的伤口,温声道:“我代三弟向你道歉。”
陈双鲤愣住了。这是天庭中第一个对她和颜悦色的人。
扶光澈勾勾手指,她背上那把锈迹斑斑的铁剑便飞到他的手里。
“你已有剑,为何还要寻剑?”扶光澈微笑问道。
陈双鲤道:“此剑锈迹斑斑,上面铁锈无法去除,使用不了。”
扶光澈斯文的点了点头,将剑拋至空中,掌心泵出强光射向铁剑,下一秒铁剑焕然一新。
不知扶光澈哪里来的闲心,承诺为她启蒙,还传授了几个实用的小法术。
谁知后来一夜风流,扶光澈提起裤子翻脸不认人。
天境殿外,她被守卫拦下。
“大太子有令,不见闲杂人等。”
“闲杂人等?”陈双鲤如遭雷击,“我是闲杂人等——”
“滚开!”守卫一甩长戟,将她扫下台阶。
此后天庭很快传开流言——神骸墟出来的那个小花仙痴心妄想攀附灵光大太子。
那日,她在瑶池边又遇见了那两位最爱嘲讽她的仙子。
“听说某些人连天境殿的台阶都爬不上去呢。”
“也不照照镜子,一个神骸墟的污秽之物,配吗?”
陈双鲤握紧拳头。她突然想试试扶光澈教她的“清风拂柳术”。指尖灵力流转,一道劲风袭向两位仙子——
“啊!”尖叫声中,三人扭打成一团。
天帝震怒,判她戴罪立功,参与围剿极天圣君。
战场上,陈双鲤扛着旌旗,与队伍渐行渐远。忽然一阵地动山摇,前方传来惨叫。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巨力掀飞,坠入望春山深处。
“咳咳……”她挣扎着爬起,四周古木参天,雾气弥漫。远处传来脚步声,陈双鲤心头一紧,瞬间变回青莲本体。
——一朵开在岩石上的荷花。
“陆地生莲?”一个低沉男声自头顶传来,“倒是稀奇。”
陈双鲤暗骂自己愚蠢,正要逃跑,却被一股无形力量禁锢。
抬头望去,只见这位身着玄色劲装的男子负手而立,眉目如刀削般锋利,额间一道黑色火焰纹若隐若现。
那妖族之人一眼就识破了她的伪装,陈双鲤就这样被他轻易擒住,关押了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自称“老七”的小头目并未苛待她。望春山的妖怪们也出奇友善,与天庭描述的凶神恶煞截然不同。
但陈双鲤也不能安心待在敌方阵营,她时刻盘算着逃走。终于,趁着看守松懈,她偷偷溜了出去。
然而,当她快逃出望春山时,又遇到了另一伙妖族,这群妖各个面露凶光,模样穷凶极恶,一看就不好惹。
陈双鲤心中一寒,这伙妖看着不像是能如同抓她的那个妖族小头目那样,不严刑逼供,还给她吃喝。与其落入他们手中,不如回去。
于是,她又灰溜溜地回到了之前被关押的地方。
“老大,喝茶!”陈双鲤狗腿地递上茶杯。
老七接过,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你这叛变得倒是干脆。”
“良禽择木而栖嘛。”她笑嘻嘻地说,心里却另有盘算。
为了生存,陈双鲤鞍前马后,整天狗腿的把“老大”两个字挂在嘴边,作为一个小狗腿,她的自由不再被限制,甚至和小头目底下的小妖们打成一片。
只是不巧,她于某日又碰上那伙妖了,听说是与那自称极天圣君的楚栖迟有所交易,所以才会到望春山来。
陈双鲤本来摘了一兜野果,抱在怀里便走边吃,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野果,撒欢的跑,一边跑一边大喊“老大救命”。
为首的豹子精眼中淫光闪烁。
“小美人儿,跟爷回魇秽窟快活去!”
豹子精速度奇快,一把抓住她手腕:“跑什么?爷会好好疼你——”
“老大!”狼妖突然插话,“仙界花草多有奇效,不如煮了吃,说不定能增修为!”
豹子精眼珠一转:“有理!”
陈双鲤脸色煞白。就在利爪即将落下时,一道黑焰破空而来!
“我的俘虏,轮不到你们处置。”熟悉的声音响起。
陈双鲤抬头,只见“老七”凌空而立,周身黑焰缭绕,哪还有半点小头目的模样?
豹子精大惊:“极天圣君!”
陈双鲤这才震惊地发现,原来自己一直以为的小头目老七,竟然就是极天圣君楚栖迟,天地灵气孕育的黑焰麒麟。
后来她才知道,什么为祸一方的的妖王?
天庭讨伐他的两个原因,一是他们在修建通天阵法,为给望春山的小妖们续命以求长生;二是楚栖迟本领太过强大,已对天庭构成威胁。
大战爆发那日,沧澜神君率天兵压境。陈双鲤本想躲藏,却见元宝险些命丧天兵剑下。她不假思索冲出去救人,彻底暴露了身份。
情急之下,楚栖迟将她拉到身后:“躲好。”
“为什么救我?”她颤声问,“我是天庭的人……”
“陈双鲤,望春山愿意你留下。”楚栖迟看着她,又看向别处,宽慰道,“元宝他们,都很喜欢你。”
这句话击溃了陈双鲤所有防线。
她心中百感交集,在天庭时,所有人都看不起她,唯一对她友好的扶光澈也不再理她。但在望春山,小妖们都很友善,楚栖迟人也不错。
她没有思考多久,便下定决心,留下来!
她正要开口,沧澜神君却掐着一只小妖的脖子出现:“楚栖迟,交出仙界叛徒,否则踏平望春山!”
陈双鲤动摇了,她知道这是沧澜神君虚张声势,但她更明白自己的存在只会加剧冲突。她的安宁不该用其他人的生命换取。
“我跟你回去。”她走出来,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楚栖迟猛地抓住她手腕:“你不必如此!”
“谢谢你。”她挣开他的手,头也不回走向沧澜神君,“我留不下来。”
三百打神鞭,三百年水牢。《罪仙录》上,又多了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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