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笔……
他认得这支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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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他还是天机阁备受宠爱的少阁主,父亲带他拜访器宗。
高大的工坊里充斥着机油和金属的气息,巨大的齿轮隆隆作响。小小的他躲在父亲身后,好奇地打量着周围一切会动的东西。
器宗的欧阳宗主,那时还很年轻,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对父亲说:“秦阁主,令郎灵秀聪慧,将来必成大器。初次见面,我这做叔叔的,总得送件见面礼。”
父亲笑着摆手:“欧阳宗主太客气了,小儿顽劣,莫要浪费了贵宗宝贝。”
“诶,话不能这么说。”欧阳宗主笑道,目光扫过工坊角落堆积的一些试验性的边角料和未完成品,最后定格在一支看起来刚做好不久、却因为设计过于异想天开而被弃置一旁的乌木毛笔上。
“这孩子眼神清亮,神识天生强大,寻常法器怕是嫌笨重。这支笔,乃我闲暇时所做,看似是笔,实则内蕴一百零八种基础机括变化,可随神识心意,幻化万千形态,或攻或防,或辅或困,最是灵巧多变,正适合给他启蒙玩要。虽非什么神兵利器,却也费了些心思。”
父亲接过那支笔,看了看,又看了看眼巴巴望着笔的他,最终笑着将笔塞到他手里:“墨儿,还不谢谢欧阳叔叔?”
“谢谢欧阳叔叔!”他当时欣喜地接过那支比他手掌还长的笔。
秦墨只觉得入手微沉,笔身冰凉,上面刻着细细的、看不太懂的纹路。
他试着注入一丝微弱的灵力,笔尖的毫毛竟然无风自动,蹭了蹭他的手指,惹得他咯咯直笑。
那是他童年为数不多的、来自父亲之外的长辈的、充满善意的礼物。他很是喜欢了一阵子,甚至尝试用它来画画、写字,操控那些简单的变形。直到后来天机阁剧变,仓皇出逃,这支被他遗忘在天机阁藏宝楼里的笔,自然也遗失在了那片火海与血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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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未想过,有生之年,竟然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它!
它竟然一直被收藏在器宗的百械楼顶层?还被归入了重宝之列?
就在记衍心神激荡,沉浸在回忆中时,那支毛笔的震颤达到了顶峰。
“嗡锵!”
它竟自行从石台上悬浮而起,黯淡的笔身流淌过灵力,那些原本看似杂乱的刻痕仿佛瞬间被点亮,构成繁杂的图案。
它如同离弦之箭,化作一道乌光,无视了那层守护光柱,那光柱在它面前如同无物——径直朝着记衍疾射而来!
速度之快,引得玉衡和引路弟子都下意识地做出了防御姿态。
谢临清眼神微凝,指尖剑气隐现,但最终并未出手。
那乌光来势汹汹,却在抵达记衍面前时,骤然变得温顺无比,如同倦鸟归林,轻巧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亲昵和急切,绕着记衍飞了三圈,最后稳稳地、轻轻地落入他下意识摊开的掌心。
笔身微凉,触手却有一种血脉相连般的温热感。
笔尖的毫毛柔软地扫过他的皮肤,在撒娇,也在确认他身份。
它记得他。
即使过去了百年,即使他容貌大变,灵根损毁,气息微弱,它依然在第一时间认出了他,选择了他。
记衍呆呆地看着掌心安静下来的毛笔,指尖微微颤抖,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暖流交织的情绪猛地冲上鼻腔和眼眶,让他视线瞬间模糊。
“这……这……”引路弟子已经语无伦次了,看着记衍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毛笔它竟然自行择主了?还是……还是这样一位…”他及时把“灵力低微”咽了回去。
这支笔在百械楼顶层沉寂了不知多少年,多少宗门长老、天才弟子试图沟通都无功而返,今日竟如此主动地选择了一个外人?
玉衡收起脸上的惊讶,摇着扇子,啧啧称奇:“缘分二字,果真妙不可言。小记,恭喜啊,得此灵性非凡之物认可,可是天大的福缘。”他看向记衍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意。
谢临清的目光落在记衍微红的眼眶和那支温顺躺在他掌心的笔上,沉默片刻,淡淡道:“既与你有缘,便收好吧。”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记衍深吸一口气,用力眨了眨眼,将那股泪意逼了回去。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毛笔,一种奇异的感觉油然而生,这支笔本就该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神识探入其中。
霎时间,他看到了笔身内部那精妙绝伦的层层叠叠的结构,一百零八种基础变化如同星辰般在他神识中点亮,虽然以他目前的能力,可能连最简单的一种都难以驱动,但他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无限可能。
更重要的是,这支笔,也算是他儿童时最好的玩伴了。
“多谢仙君。”记衍低声对谢临清道,声音还有些沙哑。他将毛笔郑重地收进怀里,贴身处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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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段插曲,离开百械楼时,记衍的心情复杂难言。
那引路弟子对待他们的态度也更加恭敬谨慎了几分。
真是眼色示人。
回到巧居,欧阳宸还没回来。
记衍摩挲着怀里的毛笔,有些心神不宁。
玉衡倒是兴致勃勃,拉着记衍说要好好逛逛这悬空山,体验一下器宗独特的机关妙趣。
“小记友,得了宝贝,正该沾沾喜气,走走走,我知道器宗有几处景致绝佳又有趣的地方,让欧阳小子那个不靠谱的爹等他去!”玉衡说着,又看向谢临清,“师兄,一同去走走?总待在屋里也无趣。”
谢临清无可无不可地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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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三人便由玉衡领着,在悬空山上漫步起来。
记衍看着这一切,心中惊叹于器宗的巧思,经过刚刚那一番,自己对器宗的记忆慢慢浮现。
之前还和欧阳宸捉过蛐蛐呢。
不过这么重要的事情自己居然忘记了?
谢临清一如既往的沉默,只是偶尔目光会掠过记衍,在他挂着笔的胸口处停留一瞬。
正当他们行至一处由悬浮石板组成的观景平台,俯瞰下方壮观的工坊群时,一名穿着器宗弟子服饰、但神色略显匆忙的弟子快步寻了过来,对着他们恭敬一礼,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谢仙君,玉衡仙君,记公子,打扰了。钟长老命小的前来传话,请问……请问少宗主是否与诸位在一起?”
玉衡摇扇的手一顿,挑眉:“欧阳小子?他不是被他爹叫去主殿了吗?一直没回来啊。”
那小厮的脸色瞬间白了三分,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慌乱:“糟了……宗主那边早已议事完毕,少宗主却并未回巧客居,也未在平日惯去的几处工坊,少宗主的随身玉符最后传来的灵力波动也异常微弱,似乎……似乎是在宗门边缘某处禁制附近消失的。”
“什么?!”玉衡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扇子“啪”地合上,“欧阳宸不见了?”
记衍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握紧了拳。
谢临清眉头蹙起。
“何处禁制?”
小厮被他的气势所慑,连忙低头道:“根据……根据玉符最后微弱的波动指向,似乎是后山,偃甲洞附近……”
“偃甲洞?”玉衡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那不是堆放试验失败品和废旧傀儡的地方吗?据说里面机关错乱,灵力紊乱,早年被封了,欧阳小子跑去那里做什么?”
小厮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小的不知啊!钟长老已加派人手前往搜寻,特命小的来禀报诸位贵客,并请问诸位最后见到少宗主时可有何异常?”
异常?
记衍努力回想欧阳宸离开时的样子,除了抱怨要被父亲训话,似乎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玉衡沉吟道:“他离开时并无异样,只说是宗主召见。谢师兄,你看这事……”
谢临清目光锐利地扫过后山的方向,声音沉冷:“去看看。”
突然,谢临清的袖子被记衍拉住了。
“为什么是你来通知我们?这种事情,这么急急忙忙地通知客人可不好吧。”
那个弟子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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