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尘那句“有劳了”话音落下,静室内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安静。
石铁铁还维持着挺胸抬头、一副“我很可靠”的姿态,而云清尘已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指尖无意识地在云榻边缘轻敲,似乎在重新计算着什么。
他需要确认,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数”,是否真的能在他既定的死局中,撬开一丝缝隙。
“你叫石铁铁?”他开口,打破了沉默。
“是!”石铁铁声音洪亮地回答,像在接受检阅。
“无灵根,却能崩裂测灵石碑,身负九鼎之力……”云清尘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的体质,颇为特殊。”
石铁铁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力气比较大。小时候不小心捏碎过碗,掰断过锄头,后来师傅教了我控制力气的法门,才好一点。”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连忙补充,“不过道君你放心!我现在控制得很好了,不会弄坏你这里的东西的!”
云清尘的目光掠过她因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耳朵,以及那双努力想表达诚恳的眼睛。
赤子之心,名不虚传。
在她简单的世界里,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特殊体质”可能意味着麻烦,反而首先担心的是会不会给他添乱。
这种纯粹,在他所处的、充满了算计与权衡的世界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刺眼。
“从今日起,你便留在这天机峰。”云清尘缓缓道,“无需再回外门。”
石铁铁眼睛瞬间亮了,像落入了星辰:“真的吗?道君您不赶我走了?”
“嗯。”云清尘淡淡应道,“明枫会为你安排住处。峰顶寒气重,你……”
他本想问她是否需要添置御寒衣物,但目光扫过她单薄却显然蕴藏着磅礴气血的衣衫,话语便止住了。
这凛冽的寒风,于他而言是催命符,于她而言,恐怕还不如一阵凉风。
“我没事!我身体可好了,不怕冷!”石铁铁果然立刻表态,脸上是掩不住的欣喜。
她真的可以留下来了!不仅不用被赶走,还能留在这么好看的、需要人保护的道君身边!
云清尘微微颔首,不再多言,重新阖上双眼,似在调息。
石铁铁见状,立刻放轻了呼吸,连脚步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打扰到他。她悄悄打量了一下这间静室,除了云榻、一张摆着茶具的小几和几个蒲团,几乎空无一物,简洁到近乎冷清。
“他一个人住在这里,一定很孤单吧?”她心里默默地想。
而且他身体这么差,风吹就倒的样子,万一晚上冻着了怎么办?万一有坏人来了怎么办?
一种强烈的责任感充斥着她的胸膛。
明枫很快进来,恭敬地对云清尘行了一礼,然后对石铁铁示意:“石师妹,请随我来。”
石铁铁看了看又闭上眼的云清尘,有些不放心,但还是乖乖跟着明枫出去了。
明枫将她带到离静室不远的一间偏殿。这里同样简洁,但该有的床铺、桌椅一应俱全,比外门的住处不知好了多少倍。
“石师妹,以后你便住这里。师尊喜静,无事不要随意打扰。峰顶有禁制,不可乱闯。每日会有杂役弟子送来饭食……”
明枫一一交代着注意事项,语气公事公办。
“明枫师兄,”石铁铁突然打断他,表情非常认真,“道君他……平时吃饭香吗?晚上睡觉冷不冷?需不需要我晚上去他门口守着?我力气大,可以帮他守夜!”
明枫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愣住了。
他看着石铁铁那双写满“担忧”和“跃跃欲试”的眼睛,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跟在师尊身边最久,深知师尊看似病弱,实则修为深不可测,智谋如海,何曾需要……一个炼体期的小丫头来担心这些?
“师尊自有安排,你不必操心。”明枫最终只能干巴巴地回答,“做好自己的事即可。”
“哦。”石铁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心里的主意却没变。她觉得,明枫师兄肯定不如她细心,道君身体那么差,肯定需要人贴身照顾!
于是,从这天起,天机峰顶多了一道忙碌的身影。
云清尘在静室推演,她会悄悄在门外放上一碗自己觉得最好吃的、还冒着热气的灵兽肉——虽然云清尘从未动过。
云清尘在露台观星,她会抱着一床厚厚的、带着阳光味道的锦被,吭哧吭哧地想给他披上——虽然总在靠近前就被一道无形的屏障给拦住。
夜里,她真的会抱着自己的铺盖,蜷在云清尘静室外的廊下,像只忠诚的小兽般守夜。尽管每次都会被明枫哭笑不得地“请”回自己房间,但她第二天依旧乐此不疲。
峰顶的其他弟子,包括明枫在内,最初都对她的行为感到荒谬和不解,甚至暗中嘲笑她痴心妄想,麻雀也想攀高枝。
但时间稍长,他们渐渐发现,这个“铁憨憨”师妹,心思纯净得可怕,她是真的、打从心底里觉得道君脆弱需要保护,并在用她所能想到的、最笨拙也最直接的方式去执行“保护”这个任务。
云清尘对于她这些行为,从未明确表态。有时他会在她放下那碗油汪汪的肉时,微微蹙眉;有时会在她试图给他披被子时,指尖微动,将那床被子原封不动地送回她自己的床上;更多的时候,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双洞悉世事的眸子里,情绪难辨。
他依旧会每日推演,观察着那团代表死劫的迷雾。他发现,自从石铁铁来到天机峰,那迷雾的躁动似乎……平缓了一丝。虽然依旧凶险,但那磐石般稳固的气息,确实在发挥着作用。
这一日,云清尘心血来潮,想看看石铁铁平日除了“保护”他,还在做些什么。
神识如水银泻地,悄然覆盖峰顶。
然后,他“看”到了后山那片平日里无人使用的演武场。
石铁铁正在那里。她没有动用任何灵力,只是在进行最基础的体能训练。举重若轻地挥舞着堪比小山的巨石锁,身影如风,拳脚破空发出沉闷的呼啸。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顺着脸颊滑落,她却浑然不觉,眼神专注而明亮。
那是一种原始、纯粹、充满了生命力的美。与他所在的、精于算计、步步为营的世界截然不同。
在她又一次将巨石锁高高抛起,准备稳稳接住时,异变陡生!
或许是那石锁年代久远,也或许是她的力量实在超出了负荷,石锁在空中竟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咔嚓”声,一道清晰的裂纹蔓延开来,眼看就要在半空崩解,无数碎石即将如雨点般砸落!
而石铁铁,正处在石锁的正下方!
云清尘瞳孔微缩。几乎是不假思索,他并指如剑,一道微不可查的灵光自静室射出,瞬间没入那即将崩碎的石锁之中。
下一刻,原本要四散迸射的碎石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聚拢,柔和地改变了方向,“轰”地一声,落在了远离石铁铁的空地上。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石铁铁还保持着准备接取的姿势,看着突然改变轨迹落地的石锁,愣了一下。她蹲下身,检查了一下石锁上的裂痕,小脸皱成了一团,满是懊恼和……慌乱。
她立刻转身,朝着静室的方向跑来,直接用上了她最快的速度,像一阵风似的冲到了静室门口。
“道君!道君!”她气喘吁吁地喊着,声音里带着哭腔。
云清尘打开门,看到她跑得通红的脸颊和那双泫然欲泣的眼睛。
“我、我把演武场的石锁……弄坏了……”她低下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我是不是……又闯祸了?那个石锁是不是很贵?我、我可以赔!我去劈柴,去挖矿,赚钱赔!”
云清尘看着她这副模样,忽然觉得有些……无奈。
他方才那一手,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动用了一丝本源灵力,此刻灵脉正隐隐作痛。
他本以为她会后怕,会感激,却没想到,她满心想的只是“弄坏了公物要赔偿”。
这种完全偏离预期的反应,让他所有精妙的算计都落在了空处。
他沉默了片刻,就在石铁铁以为他要生气时,却听到他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缓和:
“无妨。”
他顿了顿,补充道:
“一个石锁而已。你……没伤到便好。”
石铁铁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道君没有怪她!还关心她有没有受伤!
瞬间,所有的担忧和委屈都化为了灿烂的笑容,像阳光穿透了乌云。
“嗯!我没事!我皮实着呢!”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胳膊,发出结实的砰砰声。
看着她毫无阴霾的笑容,云清尘移开了目光,重新望向窗外。
心底,那冰冷坚硬的某个角落,似乎被这过于炽热的阳光,悄悄烫化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缝隙。
或许,这个变数,比他预想的……还要有趣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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