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禾基金的季度财报在俞瑾手中沙沙作响。五年来，这个不起眼的小基金已经悄然投资了四十三家企业，行业跨度从服装到餐饮，从图书出版到食品加工。没有一家公司挂着她的名字，但每条发展脉络都在她掌控之中。
"俞总，张总来电说广州分店开业典礼邀请您参加。"助理小林探头进来。
"回复说我出差了。"俞瑾头也不抬，"送个花篮去，署名'瑾和咨询'。"
前世的她会亲自剪彩、接受采访，享受镁光灯下的荣耀。而现在，她更满足于幕后观察者的角色。窗外秋阳正好，梧桐叶开始泛黄，落地无声。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深圳区号。
"猜猜我在哪？"顾修远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
"办公室？"
"家门口。"钥匙转动声从电话和门外同步传来，"惊喜。"
俞瑾几乎是跑着去开门的。顾修远站在门口，风尘仆仆，手里拎着个印有"深圳特产"的纸袋，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五个月的分离让他眼角多了几道细纹，但笑容依旧温暖。
"不是下周才回来吗？"
"提前搞定项目。"顾修远放下行李，将她拥入怀中，身上混合着飞机空调和特区阳光的气息，"想你了。"
这个拥抱持续得比往常都久。直到邻居家的门响动，两人才分开。
"带了什么？"俞瑾接过纸袋。
"沙井蚝油、荔枝干..."顾修远一样样往外掏，"还有这个。"
最后取出的是一份房产宣传册，封面上印着"滨海雅苑"四个烫金大字。
"我看中了这个楼盘。"他翻到户型图页，"两套相邻的小户型，一套给你办公，一套我住。中间可以打通，也可以保持独立。"
俞瑾的手指停在图纸上。前世她六十岁独居豪宅，从未想过与人共享生活空间。而现在，这个比她大十岁的男人正在提议一种既亲密又独立的相处方式。
"喜欢吗？"顾修远观察她的表情。
"...贵吗？"
"用你给我的投资建议赚的。"他得意地眨眼，"深圳地价三个月涨了40%。"
原来他把她随口提的"深圳前海地块有潜力"记在了心里。俞瑾心头一热，突然意识到：这一世，她不再需要独自承担所有风险与决策。
"去看看房子吧。"她说。
滨海雅苑是新建的高档小区，绿化率高达40%。两套公寓在同一层，中间隔着防火门。站在阳台上，可以远眺海湾和即将建成的跨海大桥。
"这里将来是金融中心。"顾修远指着远处一片工地，"你提到的那个政策，已经内部通过了。"
俞瑾眯起眼睛。前世此时，她正在为资金链焦头烂额，哪有闲情看海景房。而现在，她可以气定神闲地等待政策红利自然释放。
"决定了吗？"售楼小姐期待地问。
"要了。"顾修远掏出银行卡。
"两套都买？"售楼小姐瞪大眼睛。
"对。"俞瑾微笑，"中间的门保留。"
回程出租车上，顾修远突然说："我申请调回来了。"
"什么？"俞瑾猛地转头，"深圳项目不是很重要吗？"
"完成了阶段性目标。"顾修远望向窗外，"部里同意我远程协助后续工作。"
俞瑾太了解体制内的规则了。这种安排意味着他主动放弃了快速晋升的机会。
"为什么？"
顾修远转回头，眼神温柔而坚定："记得你说过，前世把所有时间都给了事业，最后孤独离世。"他握住她的手，"我不想重蹈那个覆辙。"
这句话像一把钝器击中胸口。俞瑾突然记起前世心梗发作那一刻，办公室里除了秘书空无一人。而现在，有人愿意为她调整人生轨迹。
"傻瓜。"她低声说，手指与他交缠，"我们可以周末见面..."
"不够。"顾修远罕见地打断她，"我想每天看到你吃早餐时皱眉的样子，听你抱怨股市的录音，闻到你洗发水的味道..."
出租车司机咳嗽一声，后视镜里眼神暧昧。俞瑾耳根发热，心里却有什么东西悄悄融化了。
新公寓装修期间，俞瑾搬到了顾修远的临时住处。两人生活习惯的差异很快显现：他喜欢早起晨跑，她爱熬夜看书；他严格分类垃圾，她的文件堆满每个平面；他做饭精确到克，她随心所欲地加调料...
"咖啡杯不能放这儿！"顾修远第三次把杯子从电脑旁移开，"会洒到键盘上。"
"洒过吗？"俞瑾挑眉。
"潜在风险必须防范。"
典型的顾修远式回答。前世的她会为这种控制欲发火，现在却觉得可爱。她故意又把杯子放回去："试试看嘛。"
顾修远皱眉，最终叹了口气妥协。这种小摩擦几乎每天发生，却奇异地让关系更加真实。
周末，俞瑾独自去了趟瑾禾基金。小林递上一份标有"机密"的文件："陈立峰的背景调查。"
文件显示，陈立峰的服装公司最近获得了法国投资，正在快速扩张。更令人不安的是，他的经营手法与俞瑾前世如出一辙——包括一些灰色地带的策略。
"继续盯着。"俞瑾合上文件，"尤其是他和皮埃尔的接触。"
"还有件事。"小林压低声音，"俞玲小姐上周去了陈立峰的发布会。"
俞瑾手指一紧。妹妹什么时候和陈立峰有了联系？
回家路上，她拨通了俞玲的电话。
"姐！"俞玲声音欢快，"正好要找你！Pierre带我参加了超棒的服装发布会，认识了好多业内人士..."
"陈立峰的发布会？"
"你怎么知道？"俞玲惊讶，"他的设计理念好前卫，Pierre说..."
俞瑾没听完就挂断了。她立刻给顾修远发了个传呼："查皮埃尔和陈立峰的资金往来。"
当晚，顾修远带回来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皮埃尔所在的基金与陈立峰有秘密协议，计划收购三家国内服装品牌，而丽华服饰在名单上。
"更奇怪的是，"顾修远摘下眼镜擦拭，"陈立峰的一些商业策略，和你以前信中提到过的做法高度相似。"
俞瑾心头一凛。前世她确实把这些经验写在给顾修远的信里，但理论上陈立峰不可能看到。
"内部有人泄密？"
"不可能。"顾修远摇头，"你的信我都锁在保险箱。"
谜团越来越大。俞瑾决定亲自会会这个宿敌。
机会很快来临。省商会组织的"服装产业论坛"上，陈立峰是主讲人之一。俞瑾以"瑾和咨询"名义报名，坐在最后一排。
陈立峰比前世年轻许多，西装革履，演讲充满煽动力。当他展示"未来五年发展战略"时，俞瑾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那完全复制了她前世的企业规划，连时间节点都一模一样。
"......所以我们必须抓住政策窗口期，实施'三级跳'战略。"陈立峰自信满满地总结，"谢谢大家。"
掌声中，俞瑾注意到一个细节：陈立峰时不时看向观众席某处。顺着他的视线，她看到了皮埃尔和——令她血液凝固的——俞玲。
论坛结束后，俞瑾在停车场堵住了妹妹。
"解释一下。"她冷声问，"你为什么和陈立峰混在一起？"
俞玲一脸无辜："Pierre介绍的啊。陈总人很好，还问起你呢。"
"问我什么？"
"说你眼光独到，如果能引荐就..."俞玲突然住口，似乎意识到说漏嘴了。
俞瑾瞬间明白了：陈立峰是通过皮埃尔接近俞玲，目标是找出丽华服饰的"神秘股东"。
"立刻断绝和皮埃尔的一切联系。"她一字一顿地说。
"凭什么？"俞玲涨红了脸，"就因为你单身，就要干涉我的感情？"
"他不是真心喜欢你！"
"你怎么知道？你连恋爱都没谈过几次！"
这句话像刀子般刺入。俞瑾深吸一口气："如果我证明皮埃尔另有所图，你肯放手吗？"
"怎么证明？"
"下周家宴，带他来。我自有办法。"
当晚，顾修远听完俞瑾的计划后皱眉："太冒险了。"
"必须让玲玲看清皮埃尔真面目。"俞瑾翻着陈立峰的资料，"而且我想确认一件事..."
"什么？"
"陈立峰是否也有前世记忆。"
顾修远手中的茶杯差点打翻："这怎么可能？"
"他的发展战略和我前世完全一致，连细节都不差。"俞瑾指出几个关键点，"除非他能看到你的保险箱，否则..."
电话铃声打断了谈话。张建国焦急的声音传来："俞总！陈立峰刚才派人来谈收购，出价是市值的两倍！"
"拒绝。"俞瑾毫不犹豫，"同时通知周媛，所有设计稿加密保存。"
挂断电话，她与顾修远交换了一个眼神。战斗打响了，而这一次，她不会重蹈覆辙。
周末家宴前，俞瑾做了充分准备。她在餐厅安装了录音设备，准备了几份伪造文件，甚至让顾修远以"政策研究室副主任"身份出席增加压力。
皮埃尔如约而至，彬彬有礼地给每个人带了礼物。当介绍到顾修远时，法国人眼中闪过一丝警觉。
"顾主任负责什么政策？"皮埃尔状似随意地问。
"产业经济。"顾修远微笑，"最近在研究外资收购案例。"
皮埃尔的手指微微颤抖，酒差点洒出来。俞玲忙着帮男友擦袖子，没注意到这个细节，但俞瑾看得一清二楚。
餐后，俞瑾故意将一份"丽华服饰股权结构"的假文件"遗忘"在茶几上。不出所料，皮埃尔趁大家不注意时快速拍了照。
"抓到你了。"顾修远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场面顿时大乱。皮埃尔试图删除照片，俞玲尖叫着阻拦，最终法国人狼狈逃离，留下一连串法语脏话。
"现在信了吗？"俞瑾将录音放给妹妹听——皮埃尔和陈立峰的通话，清晰地表明他们只是在利用俞玲。
俞玲哭成了泪人。安抚好妹妹，俞瑾和顾修远回到阳台。
"确认了？"顾修远问。
"嗯。"俞瑾点头，"陈立峰没有前世记忆。"
"你怎么确定的？"
"如果他有，就会知道我最恨被人背叛。"俞瑾冷笑，"绝不会用这么拙劣的手段。"
月光下，顾修远轻轻揽住她的肩："接下来怎么办？"
"先发制人。"俞瑾眼中闪过前世的锋芒，"用商业手段解决商业问题。"
一周后，陈立峰突然宣布放弃收购计划。业内传闻他遭遇资金链问题，法国投资方临时撤资。同日，皮埃尔被紧急召回法国。
俞瑾通过瑾禾基金收购了陈立峰两家供应商的债权，轻轻一推就瓦解了他的生产体系。没有流血，没有公开冲突，就像围棋中的"气尽提子"，安静而致命。
"漂亮。"顾修远看着新闻报道赞叹。
"闲人也有脾气。"俞瑾微笑，将剪报收入她的"商业蝴蝶效应记录"。
当晚，他们第一次在新公寓过夜。中间那道门开着，月光透过两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交错的光影。
"修远，"俞瑾突然问，"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其实很冷酷，会失望吗？"
"不会。"他毫不犹豫，"我爱的不是你的善良，是你的完整。"
这句话解开了她心中某个结。前世被称为"铁娘子"的强硬，与今生追求的闲适从容，或许本就是一体两面。
清晨，俞瑾被阳光唤醒。顾修远已经在隔壁书房工作，咖啡香气飘过来。她赤脚走过去，从背后环住他。
"早安。"她将下巴搁在他肩上，"今天有什么计划？"
"上午去部里开会，下午陪你去看家具。"顾修远转过椅子，"晚上有个问题想问你。"
"现在不能问？"
"需要仪式感。"他神秘地笑笑，吻了吻她的额头。
俞瑾好奇地看着他出门，然后走到阳台上。远处海湾波光粼粼，新的一天刚刚开始。这一世，她不必在事业与爱情间抉择，不必独自承担所有压力。平衡的人生，或许就是重生的真谛。
茶几上摆着今天的报纸，财经版有条不起眼的新闻：《外资调整在华投资策略》。文中提到某法国基金因"战略分歧"撤回多个项目，但未提及皮埃尔或陈立峰的名字。
俞瑾将报纸折好，放进她的剪报集。前世此时，她正在商场上浴血奋战；而现在，她可以悠闲地喝咖啡，等待爱人回家问那个"需要仪式感"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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