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染半搂着商成洲，小心翼翼地将又昏睡过去的人重新安置在被褥之间。
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了针囊，施了一套针缓解他的不适。直待确认眼前人的呼吸稍稍平缓了一些，才起身拉上了挡着那日光的厚重绒毯，在一片昏暗中上了床榻，合衣安眠。
直到不知何时，却被胸前沉甸甸的重量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一睁眼，却看到有人正四肢并用着紧紧扒着他，脸颊在他颈窝处不安分地蹭动着。
齐染颇有些无奈地按住了那个乱拱的脑袋，一手环过他细窄的腰，指尖轻绕着那些纠缠的腰链，金属碰撞间发出细碎的轻响。
“可还有不适？”他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困倦，语声更是难得有些许模糊。
“……齐染，”却听商成洲脸埋在他颈侧，小声地碎碎念着，“我们出去好不好，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我们回草原吧，回到我的帐子里……”
齐染下意识便想捏捏他温厚的耳垂，触手却是冰凉的红宝石流苏耳坠。他手指轻轻挑起那沉重繁复的耳饰，不得不承认是很华丽的设计，也与面前人十分相配，但心头却莫名泛起一丝不悦。
“会出去的。”他轻声道。
商成洲却突然撑起身子，在一片昏暗中直勾勾地盯着他：“你知道如何出去了吗？要杀了那个疯子是不是？我这次一定会杀了他。”
齐染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执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侧，用冰凉的唇浅浅地蹭过他温热的掌心。
商成洲有些怕痒似得蜷缩起了五指，但是确实又有些莫名地高兴，紧绷的唇角都舒缓了不少。
他注视着这双平静的灰蓝色眸子，却只在里面看见了自己的影子。这让商成洲胸口的心跳顿时鼓噪了起来，某种黑沉沉的东西张牙舞爪地在他胸口盘踞着，发出只有他一人能听见的私语。
他直起上身，虚虚跨坐在他腰腹间，用指尖轻轻描摹着面前人的轮廓——从眉骨到鼻梁，再到略显苍白的唇。
“齐染，告诉我，”他声音低哑，“你想要什么？我该做什么？”
齐染缓缓起身，微微侧过了头：“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那……我想当你的‘人奴’。”
商成洲呼吸一滞，一瞬间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齐染却握紧他的手腕，一字一句地重复道：“让我做你的‘人奴’，让我去参加希曼的游戏。”
他温凉的吐息喷洒在他指间，却让商成洲觉得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不可能！”他猛地扣住了齐染的肩膀，厉声道，“你疯了吗？！我都说了那个疯子想杀你！”
齐染闻言轻笑了一声：“不好么？”
他抬眸看着他，眸光里分明是温和的笑意，可吐出的言语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撩拨着他胸腔的某处。
“做我的‘神主’——掌控我的一切，拥有我的一切。”
商成洲的呼吸骤然粗重起来，胸膛剧烈起伏了一瞬，连垂落在前胸的金链和宝石都摇晃着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但他只撇过脸，不愿意再看面前人的眼睛，冷声道：“不可能，我不同意。”
“你当我傻吗？这和送——有何两样？”他顿了顿，冷着脸将那个不是很吉利的字眼咽回了嗓子眼。
齐染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停顿，唇角微扬：“可你和阿苏尔已经入了这局了，我不可能独善其身。”
商成洲闻言却愈加恼怒，咬牙切齿道：“我不需要你来蹚这浑水，你——”
话音未落，就被冰凉的指尖捏住了下颌，随之而来的是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这个吻很轻，像是一片雪花落在唇瓣上，被灼烫的体温瞬间融化，只余下了一点湿润的痕迹，却让商成洲瞬间僵住了。
他瞳孔微微放大，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原本因愤怒而紧绷的肌肉也微微松弛了下来。
齐染稍稍退开了些，低声道：“冷静些了吗？”
商成洲懊恼地垂下头，用手背反复摩挲着侧脸，试图将脸上灼烫的温度揉散，半晌才哑声道：“……你耍赖。”
“……你若真出了事，我没办法第一时间保护你。”他抱着胳膊，半是担忧半是气闷地道，“阿苏尔受伤的时候，我被希曼的力量禁锢在高台的座位上，动弹不得。”
“直到后来听见他说他要杀你……我太生气了，等意识到的时候便已经和他打起来了。”
齐染静静听着，指腹却轻轻滑过他的下颌，沿着颈线一路游走，最后停在了他腰间的金链上。
金色的腰链繁复华丽，细细的金环一环扣着一环，随着呼吸在紧致的腰腹线条上微微起伏。苍白的指尖轻轻摩挲过那些锁扣，冰凉的触感惹得商成洲下意识收紧了腰腹。
“维斯塔亚……就是先前你凶走的那人，”齐染缓缓道，手指仍有意无意地拨弄着腰链上垂落的宝石和金环，“他是合体期的修为。希曼的修为，不会在他之下。”
“绝地天通后，金丹以上的仙人一夜湮灭。而这处天涧里，却可能有两个合体期的存在……你可有想过为何？”
商成洲呼吸有些微错乱，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为何？”
“只有一个解释，这个天涧，在绝地天通前便存在了。”齐染慢条斯理道，“维斯塔亚和希曼，他们订立了不能互相残杀的盟约……也许正是因为他们二人构筑了这方天涧的基础，只要有一方陨落，此方天涧就难以为继。”
商成洲瞳孔骤然紧缩，待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竟已不知不觉间将齐染细白的手腕捏出了一圈红痕。抬眸却正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眼，便懊恼地将对方冰凉的掌心捂在了自己温热的腰腹处，任他爱动哪根金链子便动哪根。
“所以……我不能杀希曼了是么？”他颇有几分不甘地闷闷道。
齐染却轻笑了一声：“我本以为你会先问我天涧之事。”
商成洲抿着唇看着他：“他想杀你，还伤了阿苏尔，我不能让他活着。”
齐染叹息道：“也是在理，他伤了你，这个仇确是要报的。”
“但是，若我的猜想没错……若这座天涧是他们为了躲避绝地天通而造，甚至高台上的那些，也是月邑过往众‘神’。”
“经年日久，这里与一间由自己而造的牢笼又有何异？而若希曼是守着牢笼钥匙的那人，他若死了，会发生什么？”
商成洲却疑惑道：“可如今的常世……就算他们的神魂逃了出去，那么浅薄的灵力如何支撑得起他们的存在？”
齐染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可这不是……还有许多刚进这游戏的‘人奴’么？”
商成洲呼吸一滞：“你是说……夺舍？！”
齐染指间一亮，仙灵碧桃枝便出现在他掌心：“仙灵碧桃与芳君虽然不算是仙人，但也绝非普通金丹境以下的存在，借着碧桃枝却姑且能存活于常世。”
“当初段氏天涧时，流客子也说想将段采作为夺舍的躯壳……我虽然不清楚这其中的关窍如何，但这确实不失为一种可能。”
他收起仙灵碧桃，又伸出手轻轻点了点商成洲的面具：“我只是不理解，为何你会被选为‘神主’，阿苏尔却成了你的‘人奴’？”
话到此处，齐染突然顿住，眉头轻轻蹙起：“莫非……”
商成洲却未注意到他的未尽之言——因为他直到此时，才恍然惊觉自己脸上竟然一直带着那张面具，而他却丝毫未意识到它的存在，甚至没有产生过任何想将它摘下的念头。
这颇有些惊悚的发现让商成洲脊背发寒，瞬间冒出一身冷汗，本能地伸手覆住了面具冰冷的边缘想将它摘下，却被齐染牢牢地摁住了手腕。
“别摘，”他轻声道，“继续当‘神主’吧，当我的‘神主’。”
“我来入局，来看看这游戏究竟是坐于高位者的一时兴起，还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越狱。”
“你来做局外的旁观者，若真出了事，那便带我们回去。”齐染拉着他的手腕微微用力，便将颇有些怔愣的人扣进了怀里，在他耳畔小声低语道，“我只相信你。”
掌下的脊背僵硬得宛如石块，却在某一刻缓缓、缓缓地绵软了下来。齐染唇角轻勾，便听到怀中人下颌垫在他肩膀上，闷声道：“好吧，我总是说不过你的。”
齐染未发一言，只默默收紧了这个拥抱。
但这静谧温存的时间还未持续片刻，窗外突然爆发了刺目的赤金色光芒，哪怕那厚重的帘幕也无法全然挡下。
商成洲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翻身将齐染护在身下。待那炽烈的光芒散去，才提着刀带着凛冽的杀气推门而出。
希曼懒洋洋地倚在庭院中间骤然出现的金色王座之上，赤足踩着一地碎光。
他单手支着下巴，绵密的金色卷发如瀑布般坠落，赤金色的眸子里却跳动着懒散的笑意，看着像是在目视前方，又仿佛落在落在一处无人的空境。
“还未打够？”乌焰刀锵然出鞘，商成洲刀锋直指他的眉心，冷声道，“我随时奉陪。”
希曼却打了个哈欠，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道：“不和你打，现在的阿黎，还不够有趣。”
这句话像是一把火，瞬间点燃了商成洲压抑的怒火。他身形暴起，乌焰刀映着橙红色的火纹，刀光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直取希曼咽喉，却在半途便被骤然浮现的金色巨剑拦下，迸溅出一道灼目的火花。
“商成洲。”
轻缓的声音从房间内传来，商成洲眼底仍翻涌着挡不住的浓烈杀意，却还是松下了肩颈，脚尖轻点地面，提着刀轻盈地退回了原处。
希曼这才懒懒地掀起眼皮，目光却越过他，直直落在了缓步走出的齐染身上：“想加入我的游戏，总得要经过我的应允。”
当看清齐染的模样时，那双赤金色的眸子骤然亮起：“有意思。”
他指尖轻叩这座椅的扶手，嘴角却勾起了一个冰冷的弧度：“你说，我若在规则之下将你杀了，维斯塔亚可会生我的气？”
齐染抬手按住商成洲瞬间绷紧的手臂，灰蓝色的眸子平静得宛如一汪深潭：“你要如何？”
“总得……补上初试才行，”希曼拖长了语调，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面前两人的反应，“不然对其他人可不公平。”
他指尖轻勾，那柄金色巨剑缓缓漂浮到他身侧。
希曼从王座上优雅地起身，反手握住这柄耀眼的太阳金剑，朝着齐染的方向微微俯下身，露出了一个兴奋到近乎扭曲的笑容：
“来！接我三剑！”
*
染啊，再不努力一下就要全文完了[小丑]
猫：哈气
人：往哈气的嘴里塞猫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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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日月暝（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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