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清口口声声要复活的,就是刚才她提都不让提起的仙侣。
江定生言二人感情生了隔阂才分开,像是协商之后自愿的。可看韵清到现在还又爱又恨的样子,总让人疑心是不是那位仙君有失于人。
韵清闻言不满道:“他死后仙元四散在凡间,只要我愿意,为什么会集不齐?”
裴鉴之皱了皱眉。
——他确实不太了解这些仙人起死回生、长生不老的秘术,可韵清这话,是否有些太天真?仙人陨落后仙元破碎四散,这事无人不知。倘若真像两人讨论的这样,把仙元集齐就能破镜重圆,那“仙”真真就是不死不灭、万世千秋了。所谓天行有常,这样的物种,天道会允许他们存在吗?
江定生居然默认:“韵清,你觉得你一个凡人为什么能长生?”他问话不似问话,心里揣着答案,“就算你不清楚,皇族关你这么久,他们总有一个结论吧,这你也不知道?”
裴鉴之心中一直疑惑韵清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他先是猜测这是在惩治她身为皇族贵女离经叛道,几人说的越多越觉得不对:惩罚一个毫无价值的人,至于藏这么深、这么严吗?
直到江定生说“他们总有一个结论”,一切都明了了。
——皇室押着韵清不放,是在暗中调查凡人长生的秘密。
韵清探究之色更重:“你怎么知道他们在查这些?”她不等江定生开口,转头又看裴鉴之,“你是什么人?”
裴鉴之骤然被点名,赶快收神,不敢怠慢:“在下名叫裴鉴之,从照沧波来。”
韵清了然:“‘从照沧波来’,看来是秦留山主人一家的,”她又看江定生,“你徒弟的后代。怪不得你能活过来,裴召云费了不少力气吧?你们一直在查?”
裴鉴之汗颜。
江定生却没有否认:“如你所言。”
他在骗韵清。那刚才所谓的集齐仙元,也是在说谎了。
韵清笑了:“你说的没错,我知道。我能长生,就是因为体内有他的一份仙元嘛。”她站起来,走到亭边仰头望月,“跟你们仙人打交道,真容易被算计。”
裴鉴之心中一惊:这么快就被识破了?
她继续说:“他当初要不给我这仙元,我又怎么会备受煎熬万年?”
……原来不是在说江定生。
“你只管告诉我那些仙元在什么地方,我亲自去找,”韵清回过身,指尖捻着一颗珠子,在月下璀璨耀眼,“这东西对你没什么用吧,要它干什么?”
江定生起身上前,接过粹灵珠:“我不只为自己。”
韵清看了看跟着起身的裴鉴之,笑容嘲讽。
“你也要给他一份仙元吗?”
***
荷叶连天,清风裹着似有似无的荷花香,卷的帷幔轻翻。艳阳高挂,水榭之下,几位妙龄贵女谈笑风生。
青纱罗缎,嬉闹声中,满池荷花都稍逊颜色。
“韵清,我们说好了去摘莲蓬的!”一圆脸女孩咋呼道。
被她指着的女子倚在美人靠上,拿了一瓣荷花挡住小半边脸,笑得狡黠又娇俏:“哎呀,不是我要食言,”她咳了两声,光明正大耍赖,“冬宜看着我呢,我敢下水,她一定找我母妃告状。”
冬宜顶着少女怒视无奈摇头。
少女才不管,过去把她拉起来:“你今天非去不可!”
“哎哎哎甘棠!”韵清站定打理衣裳,“我去还不行吗,别气啦。”
孟甘棠这才把手松开,笑意重回:“这还差不多。冬宜,你可别偷偷帮她,我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冬宜忍着笑答应。
“放心吧。”韵清拍拍胸脯。
之前你也从没发现过。
轻舟入水,挤着莲叶缝隙缓缓穿行。
“这边的都被人摘完了,下手真快。”韵清吃力地摇着桨,“还得往里。”
冬宜往后看,水榭已经被莲叶遮住:“殿下,我们已经走很远了,再往里……”
再往里你还认路吗。
韵清装没听到:“我看到了!往东三丈!”
冬宜认命卖力。
“到了到了,快动手,多摘几个回去给甘棠……给母妃也带两个!”韵清说着,半蹲起来伸手。
冬宜也站起来:“您小心些!”
两人各揽各的,一不小心探身过了头。
“这边有人在跟我们抢!冬宜,下手要——”她“快”字没说完,绊住船舷倒了下去,噗通一声入水。
冬宜吓得要死,刚摘的莲蓬都扔了:“殿下!”她从一边跨到另一边,“我来救你!”
“不——不必——!”韵清会水,扒着船舷从水中冒出头,先抹了把脸,“我上来……”
她睁开眼,正要报平安,入目却不是冬宜慌乱的脸。
男子身量颀长,一身素衣,手里还揪着荷叶,看样子刚刚正在摘莲蓬。他墨发如缎,一半束起,几缕在前,剑眉星目,愣愣地低头看着这位狼狈的不速之客。
韵清也愣住,呆呆地想:就是他在跟我抢莲蓬。
“……你没事吧?”那少年人终于回神,蹲下来,扶住她的手臂带她上船。
那头冬宜拨开莲叶看到这一幕,心放下又提起来:“殿下——!”
这这这——这不太合适吧!
韵清一身丝绸锦缎贴在身上,没一会儿稳稳躺在少年人怀中。
冬宜要晕过去了。
她拼命划桨和那人的小舟碰头:“你你你——你大胆!快放开殿下!”
韵清扶住他的手,递给冬宜一个不解的目光。
她没什么事,就是刚从水中上来还有些没回过神,坐定后拨开几缕碎发,扬起笑脸:“多谢啦!”
冬宜被两人忽视,没有韵清的指示也不敢贸然登船抢人,只能干着急。
少年人收手,粲然一笑:“不必言谢。摘莲蓬要小心些,这里水不浅。”他从角落里拿起几支莲蓬递过去,“快回去吧,当心着凉。”
“好、好。”韵清不受控制伸手接过他的劳动成果,“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目中含星,期待地问。
“我名沈重深,你呢,怎么称呼?”沈重深又递去一只方帕。
韵清收过,轻轻擦了擦脸:“我叫容韵清。”
***
方帕一角绣着莲花,韵清在灯下举着细看,总觉得帕子有股莲花香,冷冽清雅,掺着那日阳光的味道,和沈重深很像。
“殿下,你别闻了。”冬宜端了碗莲子粥进来,“根本没有香味,就算有也被你洗净了。”她把粥放在书,案上,“总想他干什么,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子。”
韵清放下帕子喝粥:“怎么没名没姓了?”她一字一句清晰否认,“他叫沈、重、深。”
冬宜翻个白眼:“士族子弟里没这个人,要么他是个布衣百姓,要么就是编了名字骗你的——无论哪种,都没法跟您有交集。”她说着叹口气,“我不是说布衣百姓不好,只是您贵为公主……不会被允许的。”
韵清喝粥的动作越来越慢,她想了想,落寞点头:“你说的没错,一面之缘,有缘无份喽。”她把帕子叠起来交给冬宜,“找个盒子收起来吧。”
冬宜也不想泼冷水,可若放任,下场或许更惨。她接过方帕:“好。您就别烦心了,过几日游猎,您也散散心去。”
韵清笑得勉强。
***
“你母妃准你出来了?”孟甘棠打马慢悠悠停在韵清身边,鬼鬼祟祟问。
韵清勒着马转向,抬手挡烈日,可惜今日一身劲装,袖子收得紧,挡也挡不了多少:“是啊,”她晒得头脑发昏,拉长了声音,“再不出来就发霉了。”
孟甘棠对她落水的事有些歉疚,说话吞吞吐吐:“你,你别难过了,我兄长从西北带回几匹宝马,我给你弄一匹来。”她挤眉弄眼。
不愧是从小玩儿到大的青梅,送的东西甚合她意。
韵清笑起来,又怀疑道:“你哥能愿意吗?”
“包在我身上。”孟甘棠看她心情好了些,也跟着笑。
韵清点头:“别闲着了,去打猎啊。”她话音一落,赶马奔出,一骑绝尘。
孟甘棠在后面被扬了一脸土,暗骂一声:“容韵清!”
她不甘示弱,很快赶上去。
山里狭道丛生,谁也找不到谁。韵清奔了一阵,周遭只剩下蝉鸣。
她速度慢下来,轻巧溜达,时不时停住观察草丛。她耳力好,骑射之术亦精通,还没走到密林深处,马背上已然挂了几只战利品。
“怎么回事……”
太静了,蝉鸣也绝迹。韵清敏锐地觉察到不对劲,有人藏在暗处。
真是倒霉到家了。刺客绝对不是来找她的,这是误入了哪位贤兄的陷阱?
一阵杀意袭来,韵清猛地拉弓向后,一只冷箭飞出,跟迎面而来的黑雾撞个正着。
她瞳孔缩起:不是简单的刺客——有魔族混进来!
她毫不犹豫飞奔。
那黑雾被打散后很快重聚,追着她不放。她伸手向箭筒——空了。
韵清当断则断,扔掉没用的弓。又一股黑雾冒出来,两面夹击。她被迫勒马停下来,飞速拔下发簪,再一眨眼,青丝飞扬,一柄长剑凭空化出,堪堪抵上来势汹汹的黑雾。她手腕翻转,刚掀飞这道,又立刻转身迎上那边。
魔物尚未出面,她已经十分吃力。
韵清边砍边骂:“这到底是冲哪位神圣来的!”
好不容易对付完几道黑雾,来不及喘口气,身后风声骤然锋利,韵清回头,来不及提剑,对方长刀已至身前。
无力回天。她闭上眼。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