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来块儿美羊羊糖人。”
黎翎没抬头,自顾自地擦拭桌面,要换做平时她肯定会笑脸迎客,但今天她实在没心情。
她被确诊了胃癌。
她才十七岁,甚至还有一年就要高考,这种事为什么会发生在她身上?
她想着,眼泪也快落了下来,但是她不能哭,妈妈还不知道她得了病。
她和妈妈自小生活在尔城,妈妈凭着祖传手艺开了家糖人铺,加上她自媒体赚的钱,两人足够生活。
可现在,一纸病案将她的未来全毁了!
黎翎被上午的检查结果扰得心慌意乱,甚至一个不小心,将浇糖浆的热油淋在手上,疼得她轻嘶一声。
“你怎么样?”
少年声线透着骨瓷透感:“手背泡一下凉水,会减轻灼热感。”
“没事。”黎翎终于抬眸,对上一双微红的凤眼。
少年高挑清瘦,分明是很秀气的长相,眉眼却似饱经沧桑,有种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他看着她,眸中充斥着失而复得,欣喜,愧疚,庆幸……
似乎是下意识伸手想看看她的伤处,却又觉得不合规矩,隐忍收了回去。
黎翎有一瞬懵然。
她觉得少年眼熟,盯着他看了两秒,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见过。
她深吸口气,报完价继续强撑着招待下一个客人。
“需要点什么?”
“妈妈,我想吃那个……”
女人看见黎翎却似见着瘟神:“快走,糖画有什么好吃的,走走走!”
铺子曾经生意很是兴隆,程玉蓝一个人忙不过来,黎翎得了空就帮忙收钱。
时间久了,她也习惯待在这,即使现在门可罗雀。
门被推开,大股热浪涌进浸满空调的小店,一同进来的,还有程女士独特的烟嗓声音
“诶黎总,你今天过生日,妈给你包了个五星级大饭店!”
“正好妈闺蜜的儿子也在,他们一家因学籍从京城转学回来,学校选的三中,关系都打点好了,和你一班。”
话到一半,程玉蓝敏锐察觉到闺女有心事,话头一转:“发生什么事了,魂不守舍?”
少女白瓷肌肤似落了春雪的羊脂玉,透着润感,杏眼纯净澄澈,此刻显出几分迷惘和无助。
她死死忍着泪意。
但余光一瞥到妈妈纤细手上不可忽视的老茧,和手背上常年浸水泡出的皱褶,鼻头一酸,再也忍不住,两行热泪滚滚流下。
“妈……”
一滴泪,猝不及防滴在程玉蓝手背。
她吓一大跳,“闺女不哭,妈在呢,跟妈说,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那些顾客欺负你?还是乌池巷那个流氓又来骚扰你了?等着,妈这就揍他们去!”
黎翎泪流满面摇头。
她对上程玉蓝的眼,尽量控制声线不颤抖:
“妈妈,今天我去医院了,医生说,我是胃癌,早期。”
吧嗒一声。
程玉蓝手机没拿稳摔落在地,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怕闺女,妈给你治,怎么样妈都给你治。”
程玉蓝紧紧揽黎翎进怀里,侧目看向一直盯着闺女瞅的少年,嗓音像堵了团棉花:
“今天关店,不做生意了,留个微信钱一会儿退给你。”
裴肆还没来得及说话,不远处就迎面走来一伙丑得参差不齐的小混混。
为首的一身花衬衫大裤衩,纹了个大花臂,色眯眯眼神打量一圈黎翎。
一张嘴浓烈烟熏混杂着口臭: “程姨,今天的保护费是不是该交了?”
程玉蓝的糖人铺开在乌池巷,是尔城三不管地带中治安最乱的。
以刘蒙为首的社会三无青年团伙,仗着和市里领导有些关系,整日敲诈勒索,要求所有店面交保护费。
违者,砸。
“程姨,这钱可是已经宽限你们一个月了啊,别人都交,怎么,就你们搞特殊?”
程玉蓝不想在黎翎跟前爆粗,忍怒道:
“你过来,我们商量一下。”
“商量?”
刘蒙啐了一口:“今天你们娘俩要是再他妈拿不出钱,砸你这小破店就没得商量!”
他粗暴拽起满头大汗的黎翎,淫、笑:
“不过,这小妮子长得细皮嫩肉,倒是能抵一年保护费。”
“别碰我。”黎翎嫌恶就要避开他,却被一把钳住手腕狠狠掼在墙上,灰尘震落一片。
“叫黎翎是吧?梅清高中的大学霸。我听说明天梅清高三就报道了,你说,你爹那破事,再加上你乱搞的谣言传开,学校会不会劝退你?”
“这样,也不为难你,跟哥哥一年,伺候舒心了就放你离开,怎么样?”
黎翎握紧拳头,抬眸看了一眼立在不远处的少年。
她在网上刷到过他的腕表,OMEGA海马 AT150,价值三万多,能买得起这种表,家里权利应该比刘蒙舅舅要大吧?
裴肆察觉到她的目光。
他混不痞地笑,眼睛却寒冷似结了层冰碴,眉弓下压,了解他的都知道,这是生气前兆。
他攥着刘蒙手腕猛地对折,撕心裂肺的惨叫在逼仄小巷尤为清晰。
“发情了就去找你情我愿的女人,在这为难高中生算什么,算你没钱?”
“你谁——操!”
刘蒙被一拳打偏头,断牙混杂着血水流下。
“敢动我?知道老子舅舅是谁吗!”
“谁啊?”
裴肆似笑非笑听完刘蒙吹牛逼吹到天际,若有所思点开一张和刘蒙七八分相似的照片。
“是他吗?”
“被原配捉、奸在床,养了七房小老婆的软货?”
他准确无误说出刘蒙舅所有信息,甚至连阳瘘这事都扒了出来。
“如果我想,这个让你引以为傲的体制内舅舅,随时可以卷铺盖走人。”
“不信你可以试试。”
刘蒙脸色瞬间青紫,明白了面前少年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这些破事舅舅不知托多少关系才压下,他却能轻松查到,就算不是权势滔天,肯定也是自己惹不起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和小弟们相互交换完眼神,回头狠狠瞪了黎翎一眼,灰溜溜逃走。
“等等。”
裴肆慢悠悠说:“以后看见这家店绕着走,听明白了?”
“还有,别让我再看到你们欺负女孩。”
他指尖戳刘蒙胸肌,“尤其是你。”
小混混一迟疑,马上连连点头,待他们离开,黎翎笑着看向裴肆:
“刚才谢谢你呀。”
裴肆看了眼她,冷冷道:“嗯。”
态度不咸不淡,高傲地不可一世,仿佛毫不在乎少女的道谢,如果忽略他红透的耳尖。
气氛略微尴尬,这时,一阵欢快的最炫民族风铃声打破僵局。
程玉蓝掏出手机,来电显示是闺蜜,她看了眼黎翎,走到远处接起。
“喂?雪礼啊,忘了和你说,今天饭局我和黎翎就不去了,你们一家人吃得开心!”
“具体因为什么……哎呀也没为什么,就是糖人铺太忙了,抽不开身,下次、下次一定去!”
“加个微信?”
这边,裴肆一本正经说:“糖人的钱你还没退给我。”
黎翎一怔,晕乎乎的扫了二维码,叮得一声,一张纯黑头像跳出对话框。
S:【我们已成为好友,快来打个招呼吧!】
黎黎:[转账6元]
S:[已收款]
倏地,一股苦涩金桔香不由分说钻进鼻尖。
黎翎诧异抬头,少年和她的距离近在咫尺,盛日的阳光下,脸颊上的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
“你……”
“别动。”
裴肆在她耳朵上捏死蚊子,语气自然:“有只小飞虫。”
*
待程玉蓝挂了电话,就瞧见自家闺女闹了个大红脸。
“有点热了。”黎翎说。
程玉蓝点头,心里觉得有些怪异,但她惦记着黎翎身体,便也没当回事。
回家路上,她们全程没说一句话,个怀心事。
程玉蓝想,家里的存款积蓄化疗应该不够。
她得再找份兼职。
黎翎则是在想。
刚才刘蒙临走前回头看她,表情凶狠,神色怨毒,明显不甘心,随时会卷土重来,届时少年不在,她该怎么办?
还是得另寻方法。
上次她用互联网曝光刘蒙,30万粉丝的账号,视频刚发却被限流,重发一遍直接被封号提醒。
普通人对抗资本,根本就是在以卵击石。
黎翎叹气,如果,能和这位少年成为朋友就好了。
最起码有他在,她就是安全的。
“闺女。”
程玉蓝安慰:“不要想太多,有妈在呢,你安心正常生活,就别去学校了,在家好好养病,痊愈再去。”
“现在妈就领你去医院,好好检查一遍。”
黎翎垂着脑袋,许久未说话。
对上程玉蓝征求意见的眼神,她缓缓道:“妈妈,我想上学。”
“万一治不好……我不想给自己留遗憾。”
她的梦想一直是考入传媒大学,做好账号,继承妈妈衣钵,将非遗文化发扬光大。
原本,她一条视频小爆,账号好不容易运营起来了。
但现在突发了这个变故,也不知道还能坚持更新多久。
而且,现在眼下更棘手的不是胃癌,是刘蒙。
他是乌池巷远近闻名的街溜子,最爱强迫漂亮女孩,偏偏因着强硬后台,次次被无罪释放。
他看上了她,不达目的,恐怕绝不会善罢甘休。
*
裴肆双手插兜,目光一直落在少女头上,直至她消失在视线。
她乌黑头发用鲨鱼夹简单绾起,鹅蛋脸,睫毛弯弯,眸子里蕰着灵动,是极为讨喜的长相。
和二十年后比,她要稍微胖一些,笑容也更多了。
现在,她还只是胃癌初期,有的治。
既然他现在重生回十八岁那年,说什么,也不会让她走向上一世的结局。
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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