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宋昭乔喝得酩酊大醉来骚扰我，被齐安带走后，我就再没见过他。
程提也顺着我因为失措而瞪大的瞳孔转头看去，与宋昭乔对上目光，突然顽劣地挑唇笑了一下，并没有支起身体离我远一些的意思。
我越过程提也的肩膀，望着宋昭乔，错愕到竟一时忘记推开这只赖在身上的狗崽子。
宋昭乔的嘴角向下抿着，他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疲态，整个人比我上次见到他时瘦了一圈，本就极深的眸色压得更暗，看起来不带一丝波澜，平静得让人心尖发颤。可我太过熟悉他这样的神态，他只有在非常，非常生气的时候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可他为什么会生气？他又凭什么敢生气？是因为和他说得一样，他后知后觉地爱上我了？如果是真的，这场面该有多荒诞可笑。
宋昭乔没有理会程提也的挑衅，他就维持着那样的神色与我对望着。
我藏起微微颤抖的手，没有躲开他的凝视，而是看着他，向他表达我的不满、不甘与愠怒。
一秒、两秒、三秒……这凝固着的空气和时间，像化不开的冰块把我们罩住，困在原地。
我们三个就这样一直保持着这诡异的站位，像在演什么八点档的烂俗狗血剧。幸好这种会员制的餐厅十分私密安静。如果恰巧此时有人路过，一定会以异样的眼神打量我们吧，说不定还会在心里嗤笑一番。
程提也转回头，把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刚才那么不管不顾地胡闹完，他额前细碎的刘海有些乱了。他挨得我很近，难得的安静，我知道他在注视我，只是我此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宋昭乔身上，没有分给他半个眼神。
过了不知多久，又也许没过多久，程提也突然伸手握住我的下巴，趁我不备又朝我已经红肿不堪的嘴唇发起了偷袭，他将我的唇放在嘴里重重地吸咬了一下，在一阵刺痛中我回过神，回咬了他，终于抬手把他推开。
我没想留力气，他的下唇渗出了血珠，他浑然不在意地伸出拇指，把血珠在饱满的下唇上抹匀，揉开，将血迹往唇边一带，在唇边拖出一条淡红色的拖尾。像给自己抹了一个颜色鲜艳的口红。挑着刀锋般的眉毛，凌厉中透着些许妖冶，好看的不像话。
他一直盯着我，像是故意做出这引人遐思的动作给我看。
我的目光终于为他停留片刻，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因为一直沉默着的宋昭乔轻声哂笑了一声。
那笑音很低，带着轻蔑的气息，在这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明显。
我极力平稳着呼吸，猛地转头看向他，发现他真的正用那样讥讽的表情看着我，很快又将视线移到我唇上，嘴边戏谑的弧度更明显了。
他没说话，挪开眼，似是不太想再理我们，抬脚往餐厅方向走去，与我们擦身而过。
我顿感恼火，气上心头，想也没想地朝他的背影大声喝道：
“宋昭乔！”
我从未用过这样的语气叫过他的名字，怒斥着他的举动。
他脚步未停，我像疯了一样朝他快步走去，一边用更大的声音对他喊，浑然不觉我的声音染着因为愤怒而颤抖的哭腔：
“宋昭乔！你站住！你什么意思！你……你到底凭什么？！”
“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不停地质问他，凭什么，凭什么！为我那点多剩无几的自尊，和对那段感情所剩无几的怀念。
他终于停下脚步，回过头，居高临下地斜睨着我。
“我笑你真厉害。”
“什么？”他的回答让我怔住。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我已经肿到没知觉的唇上。
“这么快就找到下家了，对你来说是不是易如反掌？当初就是这样勾得我上’床的吧？滋味确实不错。”
“你和程提也不会也睡过了吧？”
宋昭乔口中落下最后一个字时，我抬起手朝他扇了过去，我惊愕于温润如他居然能说出这样下流的话语，更惊愕于他竟一直将我看得这样下贱不堪。
他挨了我清脆的一巴掌，脸被力气震得侧了过去，左脸颊上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巴掌印。还未等他转回来，他就被我身后冲过来的一个人影大力扑到了地上。
程提也和宋昭乔果然天生不对付，见面就要打得天昏地暗。
“我艹n吗！”程提也低吼着，拳头像雨点一样一下下砸在宋昭乔的脸上身上，半分力气不留。
宋昭乔口中穿来阵阵闷哼，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掐住程提也的脖子把正上头的程提也掀翻在地。
“艹！真不愧是小三养的孩子，你妈教你那套学得真不错。嗯？”
他们两粗喘着缠斗在一起，用难听的语言刺激着对方。我头一次听宋昭乔爆粗口，我怔愣地看着，那从前无数个日夜我默默望向的背影令我无比陌生。刚刚那些刺耳的话语，萦绕在我耳边消散不去，我耳边传来阵阵耳鸣。
我顾不上哽咽，扑过去试图拽开骑在程提也身上发疯的他，却被他用手肘怼着下巴推开，一屁股摔到地上。
宋昭乔顿了一下，被程提也抓住机会，再一次反扑在地上。谁都能看出来，程提也已经怒极到红了眼，任宋昭乔如何用力都无法挣开他。
“你敢再说一遍！你再敢说她一遍？！我今天一定……”程提也揪着宋昭乔的衣襟，咬着牙，用愤怒到失控的语气发狠地说着，握紧了拳头要朝宋昭乔招呼。
不能再任由他们打下去了，我心里这样想着，便上前死死抱住正处于燥动中的程提也的腰。
他丝毫未察觉，再次向宋昭乔落下一拳，宋昭乔用胳膊抵着，要去拽他，却敌不过程提也疯子一般的殴打。
“程提也……程提也，你听我说……”我因使着力气不停地大声喘气，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试图唤回他的理智。
我略直起身，从他背后向上攀，一时竟不知道脑袋里怎么想的，颤着唇吻了吻他的后脖颈，咸湿的汗水沾湿了我的嘴唇，见他动作放缓，我又落下两个吻，一边对着他的耳边说：
“乖，程提也……乖……停下吧。”
他背后僵住，彻底停下了动作，片刻后，他直起身，手垂到了两边。见他安静下来，我才将将与他分开，坐到一边。
宋昭乔也坐了起来，用手背擦了擦下巴上的血迹，眸子里翻滚着晦暗不明的情绪，像要把我吞噬殆尽。
“你们……”他声音冰冷着开口。
“你想得没错，我和他睡了……我们在一起了。”我打断他，故意这样说。我才不会对他傻傻的解释，说我除了你都没被别人碰过，质问他怎么能那样说我。
程提也闻言猛地转过头看向我，蹙着眉毛：“方岁哥……”
终于，我在宋昭乔一贯没什么情绪起伏的脸上，看见了什么东西正在碎裂的表情。
原来你真的爱上我了？宋昭乔。
我不觉地笑了，感到即爽快又悲凉。我用那么多年的时光，换来了迟来的爱意，这样迟，迟得连回头的余地都没有。
刚好这时，餐厅里的侍应生似是听到了打斗的动静，带着保安，才刚循着声赶了过来，还包括齐安和林琰。
他们将坐在地上，看起来很有些惨不忍睹的我们分别拉了起来。
林琰依旧是那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他从地上拉起程提也，看了眼情况，然后把目光转向我：
“真厉害啊，两个男人为你打架？我都做不到。”
今天我是第二次听到这句阴阳怪气的真厉害了，已然有所免疫了，照旧无视了林琰这个吃瓜群众。
只是程提也神色复杂地看着我，不知在想什么。我张了张口，也觉得刚才拿他挡枪的事有些尴尬，强制自己扭过了头。
齐安扶着宋昭乔，抬手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宋昭乔站起来后就一直背对着我，他整理了下衣服，然后轻拍了拍齐安的肩膀，示意自己没什么大事，便跟着齐安重新向餐厅方向走去，没有再回头。
“好看吗？”程提也推开林琰挽着他的胳膊，走到我面前打了个响指。
我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盯着宋昭乔的方向发呆了半天。
人群散开，闹剧结束，我轻舒了口气。
“不好看。”我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随口回答他。
“切……有我好看？”他看出我的敷衍，表情不甚好看。
“没你好看。”我看着他因为打架而灰头土脸的样子，还有闲心问这么无聊的问题，不知怎的又恢复了些轻松的心情。
他摸了摸脖子，嚅嗫了半天，才开口：“你刚才说的话是为了气宋昭乔吧？”
本来对他其实还有些歉意，但想起不久之前他把我按在墙上使劲轻薄，也没少胡说，到了嘴边的道歉瞬间被我咽回了肚子里，只丢给他轻飘飘的一个：“嗯。”
“我就知道。”他一挑眉。
“不过我也太亏了，又不是真的睡了你，平白无故还让人误会了，要不……”
林琰从程提也从他身边走开时就没离开，点了根烟靠在墙边，一直似笑非笑，默默地看着我们这边。
这林琰想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心下还是有些顾忌他，连忙捂住程提也要胡言乱语的嘴，不让他说出什么不像话的言语来。
林琰哼笑了声，把没吸几口的烟往走廊看起来就昂贵的地毯上一扔，全然不顾忌地抿了两脚。
“程提也，我爸刚听说你来了，说要见你。你不会不给他老人家面子吧？”他歪着头对程提也说。
程提也没多想就答应了他，然后看了看我：“你跟我一起去吧，完事我送你回去。”
我看他身后的林琰收着笑容，看着我的目光不光不友善，大有我要是跟着去了他半路上把我杀人灭口的意思。
“还是算了吧，我又不认识人家，放过我这个社恐人士吧。”我对他摆了个双手合十，求放过的造型。
“好吧，那你去一楼等我，等下我叫他们把车开到门口，我送你回家……然后我们再聊那个……”
他边说边又抬手，不自然地摸了摸脖子后面。
……造孽啊。
等我答应了他，他才跟着林琰走了。
我本就不想在这层多待，免得又碰见宋昭乔和齐安。他俩一走，我就依言下去一楼等他。
我在大堂的沙发上坐了半天，逐渐感觉到有些困意，今天一天都魔幻的要命，我连做个总结回想的精神都没有了。
正打着瞌睡，一个人影悄然停在我面前，我激灵一下慢慢缓过神，抬眼看去，发现宋昭乔正低头看着我，眼尾带着些阴沉的神色。
我想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遂想起身离开，不过他先一步握住我的手腕。
“你做什么？”我甩开他的手，诧异地看他。
“岁岁，跟我来一下，我想跟你谈谈。”
“有什么话在这儿说吧。”
他看着我，不知在积压着什么情绪，沉默了半晌。
“关于你母亲的病……”
“这和你没关系，用不着你管。”
“岁岁，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天真？难道你真的以为，就凭你那点工资，能让她那样的病情坚持到现在？”许是听我打断他，他语气也因着不耐有些起伏。
“你说什么？”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去年她的病情就开始恶化了，只不过你不知道而已，我瞒着你给她安排了顶尖的医生定期给她疗养，还要瞒着她假装是正常治疗，给她吊着一口气。我做了这么多，就为了护着你那点可怜的自尊。”
“这样你还觉得，我对你不够上心吗？”
“我妈她……”我一时无法接受他说的话，但因牵扯到我妈，我还是没忍住，泪水却满溢而出。
“我确实曾心属齐安，也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但你现在却连一句话都不想听我好好说了吗？”
“你也知道，只要我放手不管，或者我……你妈妈那边会是什么情况。”他语气有些森冷，看得人不禁心头一寒。
“宋昭乔！”我有些哽咽地喝止住他，心下升起一片茫然的绝望。
“所以我只想跟你谈谈之后的事该怎么处理，你愿意跟我来了吗？”
我心正焦急地揪着，全然没注意他表情的古怪，若真如他所言……一时急火攻心，我还是答应跟他走了。
我急于得知妈妈的情况，宋昭乔他的性格我知道，他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事实证明我想错了。
我跟在他身后上了楼，跟他走到了一个酒店房间，看他刷卡开了门，脑子一团乱麻地走了进去。
“我想先给我妈打个电话……”我因着宋昭乔刚才说的话心里发慌，声音有些不稳，此时才恢复了些许正常思考的能力，颤着手去摸手机。
门后传来了落锁的关门声。宋昭乔踩着皮鞋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他绕到窗前的圆桌前，背过身站定，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我拨通我妈的号码，短暂的嘟声后，电话那头传来无法接通的提示音。我想再打过去，才想起这个时间她应该已经睡了。
宋昭乔转身走过来，递给我一杯水。
“先冷静点吧，我会处理的。”他声音一如从前那样沉静。
我此时心中躁郁，实在是有些口干舌燥，因着几年的亲密相处，我全然无防备，接过来一口喝下。
“宋昭乔，我妈那边……如果是真的，你花了多少钱，给我个数，等我确认好了，我会想办法还给你的。”
他牵起嘴角有些苦涩地笑了下：“你觉得，我是为了和你讨论还债问题才叫你上来说这些的吗？”
我沉默了半晌，轻声开口：“我们不可能了，宋昭乔，我……”
话没说完，我突然被一阵热意侵袭，从头一路蔓延至脚底，身体整个软了下去，几乎站不住。
下一秒宋昭乔就突然接住我要歪倒的身体。
“宋昭乔，你……”我强忍着不适感，恍惚间想起了他方才递过来的那杯水。
我心知被他给算计了，可因为药劲发作使不上力，只能任由他拖着我把我甩在床上。
我被他推得一阵眩晕，缓过来后想立马起身，可他已经脱下了身上的西装外套，把我按了回去，我满是愕然地瞪视着他。
“岁岁，所以我说，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天真。”
他的指节抚上我的脸侧，乌黑的眼眸暗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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