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在连续几日安抚百姓，赈灾施粥，并且还初步研究出了减轻瘟疫症状的药方后，城中紧绷的气氛随之一松。
怀宁县的百姓也纷纷对冯祎这位长公主感恩戴德起来。
而姜宁的日子，却是有些不好过。
实在是，随着冯祎的民望越来越高，怀宁县也随之越发的热闹。
比如，前个冯祎亲自施粥，排队来领的百姓中突然冲出一人，拿着不知从哪里来的大刀，举刀便砍，被辛云一剑封喉。
再比如，昨日就在冯祎的住处附近，一蒙面黑衣人从天而降，直冲冯祎而来，被暗地里守卫的温玉沉活捉之后，服毒自尽。
从这两名刺客的水平就可以看出，完全不是出自同一组织。
甚至，很有可能是长安的那两位皇子所指使。
所以若是个惜命的正常人，便不会再外出。
可此时，冯祎却站在姜宁面前，言辞凿凿地说她要在怀宁县里逛逛。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姜宁也渐渐摸清了冯祎的脾性，倒也不再像一开始那般，觉得如履薄冰。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行露出微笑，问道：“上一个袭击殿下的刺客还在逃，捕头都追出城了，现在还没回来，您确定要出去？”
“本宫心里有数。”冯祎轻描淡写的说道。
“那下官陪您一起。”姜宁无奈。
“不必了，随便找个人给本宫带路就是。”
“既如此，不如就让张坚跟着殿下吧，除了之前追刺客的那名捕头，张坚的武艺在其他人中最好。”
冯祎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姜宁便看向张坚，叮嘱道：“务必要保护好长公主的安全。”
张坚应了声是，一路跟在冯祎身后出了县衙。
他本以为，这位长公主是在长安逛腻了，看着怀宁县里的事物觉得新鲜，这才想出来逛逛。
正好，令仪那个小丫头因为上次的事一直记着仇，他跟在长公主身后，见到有趣的小玩意儿也能偷偷买下来，好带回去哄哄她。
可谁知，冯祎却并不热衷于街上的店铺酒肆，反而直接寻了个成衣铺换了一身衣裳，还戴了面纱。
张坚虽然疑惑，却也不是蠢笨的。
反正他的任务是保护贵人的安全，只要不出事，贵人想做什么事，也不是他该问的，老老实实跟着就是。
果然，冯祎满意的看了他一眼，发现前面有位卖吃食的妇人，便径直走了上去。
“这毕罗多少钱？”
“十文钱。”
“帮我拿两个吧。”冯祎递钱过去，趁着妇人忙碌的时候问道，“不知如何称呼？”
妇人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只觉得这姑娘身后垂着脑袋的男子有些眼熟，却也没多想，便笑着回道：“姑娘唤我丽娘吧。”
“丽娘，实不相瞒，我是来这里投奔亲友的，可他们竟不知何时搬了家。”
“本想着去县衙找县令帮忙查一下，又一时不知咱们县令脾性如何，所以我就想打听一下。”
冯祎一番话说得信手拈来，而且因为面纱挡着，丽娘也看不出她脸上神情如何。
“姑娘别担心，姜县令的脾气是再好不过的了，你大可放心去。”
“他刚赴任的时候，我不小心冲撞了他，他都没追究。”
丽娘说完，将手中包好的两个毕罗递了过去。
“那我就放心了。”
冯祎笑着道谢，继续往前，没防备险些被身后快速驶来的一辆推车撞到。
张坚一急，顿时也顾不得什么尊卑有别，将人往内侧一扯，自己挡在了外面。
等到那推车驶过，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松了手就要请罪。
“无妨。”
冯祎摇摇头及时制止，向前走去，没发现张坚站在原地，猛的打了个喷嚏。
他抬起衣袖闻了闻，只感觉身上一股子熏香味儿。
不过……
好像还怪好闻的。
他眨了眨眼，抬起头，却发现不过一会儿功夫，前面的人像是又和人搭起话来。
“大娘，我这表弟口渴，能不能和您借碗水喝？”
快步跟上来的张坚听闻，脚步一顿。
“哎呦，这有什么的，女娃子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倒一碗来。”大娘摆摆手，起身回屋倒了碗水出来。
冯祎感谢的接过水碗，递到了张坚手上。
张坚默不作声的一饮而尽。
“大娘，我们是外乡人，身上银钱都用的差不多了，不过倒是略识几个字，便想着去县衙找个活计。”
“只是不知，这县令的行事做派如何？”
大娘一听，愈发热情了：“原来是怕县太爷啊？那没事，你放心的去！”
“这县衙里的人，对咱们这些人和善的很嘞，从来不摆什么臭架子。”
“而且几个月前，就附近那户人家出事，就是县太爷给破的，那可真是，断，断什么来着……”
冯祎接话提醒道：“断案如神。”
“诶对对，就是这个。”大娘一拍大腿，又说道，“你要是在县衙找不到活计，还可以去重花巷，那里有县太爷办的学塾哩。”
“说是让女娃子也要读书，还包一日三餐。”大娘撇撇嘴，反复嘟囔道，“也不知道女娃子读的什么书。”
冯祎心中虽不认同，却也不出言争执，只含笑点头道谢。
张坚在一旁听了全程，心神领会，将碗还了回去，问道：“殿下，要去重花巷吗？”
“不必了。”冯祎摇头。
她想打听的消息都已经问的差不多了，这重花巷去与不去，也没什么太大的必要。
因此，回去的路上，冯祎倒是好心情的接连逛了几家铺子。
张坚便也借着这股东风，买了好些东西，甚至还斥巨资，买了一个刻着小老虎的银镯子。
之后，二人又一路走回了县衙门口。
张坚看着近在咫尺的县衙大门，暗暗松了口气。
这一路上提心吊胆的，他真是有些撑不住了。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
一阵微风拂过，随即就是一声呼啸。
不等张坚反应过来，二人就已经被一群蒙面刺客团团包围。
“终于忍不住了？”冯祎轻笑道，“真不知道还说你们谨慎为好，还是该说你们蠢。”
“只我二人之时，怕有埋伏不敢动手。”
“等我们要回去了，又怕错失良机，竟在县衙门外就敢动手。”
领头的那名刺客冷哼一声：“少废话，你要怪，就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受死吧！”
刺客说罢，拔剑向着冯祎冲了过去。
正从县衙走出的姜宁脑中“轰”的一声。
眼前的画面，和记忆中那缓缓倒下的身影，滚烫灼热的鲜血，一幕幕重叠在一起，让她双眼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
“姜清，姜清？”
“姜清，你怎么了？！”
急促的呼唤一声声响在耳边，姜宁却还控制不住的沉浸在那痛苦的记忆中，恍惚呢喃道：“我不是……”
话还未说完，耳边的声音却一下子大了许多。
“姜清！”
姜宁猛的惊醒过来，回过神。
她看向面前的沅湘，张了张嘴，又仿佛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沅湘抿了抿唇，上前与她并肩，借着袖子的遮挡，偷偷握住她冰凉的手，提醒道：“我虽不知往日发生何事，但现在，姜清，你必须冷静下来。”
姜宁用力回握了一下沅湘，深吸一口气，看向前方的战局。
冯祎从长安带来的护卫和兵将不知何时已经和那些刺客打成了一团，应该是她事先计谋好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去帮忙。”姜宁对着衙役们吩咐道。
有了衙役们的加入，那些刺客顿时应付的更加吃力起来。
此时此刻，看着交战的双方，姜宁也不得不有些佩服这位长公主。
以身做饵，够有魄力，也够自信。
要知道，那些刺客若是没有因为害怕有埋伏，而选择在其它地方动手，那时跟在她身边可就只有张坚一人，双拳难敌四手，只怕他二人早就已是两具尸体了。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很快，随着一件件刀剑被斩落在地上，发出“哐啷”地响声，那名领头的刺客也再无力反抗，便想要服毒。
辛云有了上次温玉沉的经验，眼疾手快的一把卸了那刺客的下巴，得意洋洋的扭头，想要向冯祎领功，瞳孔却猛的瞪大。
在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服毒的刺客身上时，暗处竟有一支利箭急速向着冯祎的后背飞去，辛云甚至都能看到那利箭上面的森森寒芒！
“不！！！”
“噗呲……”
是利箭刺入身体的声音。
一道身影胸口处漫开血色，缓缓倒在了地上。
“阿兄！！！”
许令仪撕心裂肺地悲泣声响彻云霄，打破了空气中一潭死水般的寂静。
她跌跌撞撞地跑到张坚身边，扑在他怀中，惊惶哭泣着。
“阿兄，你不要有事，我不要你有事。”
晶莹的泪珠不断滚落，许令仪紧紧地咬着唇，双眼装满了压抑不住的悲伤与绝望。
她才刚刚决定要原谅阿兄，所以她才想要早早地出来，等着他回来，和他说，她已经原谅他了。
只要……
他这次记得给她买她最爱吃的雪花酥。
可是她的阿兄，也会像阿婆一样，变成一个冷冰冰的小牌子，再也见不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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