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吃饭？正好我也饿了。”
苏欲飞见宋枕河狡黠的眼就知道他在使坏，快步走到餐桌坐下，拿起碗筷准备大快朵颐。宋枕河摁住苏欲飞的手，狐狸眼笑眯眯：“欲飞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苏欲飞知道这话要是答不好饭怕是没得吃，暗道真是两个冤家。
“我知道他对你误会颇深，不如择日在我那儿，你们两个聊聊。”
苏欲飞下午本想和白鹇商议此事，白鹇眉宇间对宋枕河颇为抗拒，料想宋枕河也是。宋枕河闻言果真放开压着苏欲飞的手，也没再提这件事。
“过两日我就去江南了。”
苏欲飞惊诧，虽然宋枕河提过回去江南，但没告诉过苏欲飞具体时间，苏欲飞还以为不急于一时。
“这么突然？”
“有些事要去处理。先是白公子遇刺，后遭逢前江南巡抚自杀，部分官员认为是恶人有意为之。昨日进宫时派往江南的锦衣卫正好在向陛下请示，陛下恩典让我与他们随行。本是今日就走的，陛下体恤，改到了三日后。”
宋枕河看苏欲飞仿佛有话要说，关切地问他怎么了。
苏欲飞摇头：“不是大事，下次再说吧。”
宋枕河见苏欲飞明明一副失望的表情，都不忍心再提自己这次得在江南待到年末的消息。
雨已经停下，屋檐下的滴答声也渐缓，天一幕幕黑下，打更人的更声游荡开，衬得四周愈发寂静。
“让林放陪着你去，好吗？”
苏欲飞的眼里漏出祈求的目光，明亮得宋枕河避开了眼。他颔首，开着玩笑：“你不是把他送给我了吗，我还没出京城就准备把人要回去？”
苏欲飞眉间担忧被冲淡一分，笑出了声，宋枕河也随之松开眉头，浑身都轻松了。
夜里刮起了风，嘶吼着，喧嚣着，将宋枕河叫醒。他小心越过苏欲飞，又站在床边替他仔细掖好被子，缓步窗边。不似昨夜星辰高悬，清澈空明，今夜的天低得仿佛触到了院子里的树。宋枕河回头，那人一片安闲，不多时，他重新回到了床上，温暖扑向自己，紧紧不放，宋枕河再次陷入梦乡。
翌日一早，宋枕河再次被风声吵醒，闻见房间里一股从未接触过的清香。宋枕河环视一圈，发现桌上放着几只白色的，不知名的花。
春和听见房里的摩挲声踏门而入，见宋枕河凝视着桌上的花瓶解释道：“这是林双今早送来的。寅时就来了，将军亲自插上的。”
“将军人呢？”
“将军说昨夜风大，吹翻了院子里的花，现在正在给它换盆。”
宋枕河走到窗边，果然看见他背对自己蹲下在摆弄什么。宋枕河示意春和出去，自己细细观赏起瓶里的花。老虬的枝干，青褐色的树皮包裹在上面，树皮开着细细裂纹，缝隙沾着灰尘，隐约露出细纹里青色的皮。就是这样的枝干上，长着纯白无暇的花，半截拇指长的花朵，白的瓣，黄的蕊，散发着幽幽清香，再闻徒留苦涩。宋枕河拿出一支在手中流转，望向窗外，人已经不在原处。
“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宋枕河侧过头，看见苏欲飞靠在门上，斜着身子冲他笑。苏欲飞缓步走向他，继续道：“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你的花我在尽力认识了，不过现在的天气似乎对它们不太友好，我觉得还是搬进来好些。”
苏欲飞坐到宋枕河旁边，撑着下巴看着宋枕河。
“你不说话我就当答应了？其实我已经偷偷让春和将它们放进旁边的屋子了。我觉得你总不见得为了它们跟我置气。”
宋枕河俯身吻上苏欲飞的唇。
第二次，苏欲飞在宋枕河的身上看见了呼之欲出的，眼里波澜的、快要溢出的情感。两颗心在这一刻真正贴近，苏欲飞想，宋枕河应该和他自己和解了不会一边靠近，一边推开苏欲飞。
苏欲飞揽过宋枕河，白色朱栾花夹在两人中间，可谁也没有在意这支需要精心呵护才能保证在岭南到京城一路也没有伤痕的花。苏欲飞忘情地亲吻着宋枕河，滚烫的热烈比外面的风还要摄人心魄。
一吻毕，苏欲飞安抚地亲亲宋枕河的嘴角。宋枕河喘着气，眼里氤氲着水汽，雾蒙蒙地看向苏欲飞，苏欲飞又倾身过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停。
宋枕河回过神时已经坐在了苏欲飞怀里，手里的花散在了两人的衣间。他瞪了苏欲飞一眼，表示着自己的不满。
苏欲飞撇撇嘴，佯作委屈：“送花的人会再给你一样的花，为什么不打娇气的花，打送你花的人？”
宋枕河没好气：“因为花娇气，送花人结实。”
苏欲飞从身后抱着宋枕河，下巴搁在宋枕河肩上，让本想起身的宋枕河难以动作，只好继续侍弄手中残缺的花。苏欲飞感受着宋枕河无声的让步，扬起了唇。
“本来担心林双赶不及回来，你要明年才能看见这花，但没想到他今早就回来了。看来命运也在相助你我。”
“看来今早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苏欲飞敛起的笑转到了宋枕河脸上。苏欲飞将头深埋进宋枕河颈里，闷闷的声音传出来：“你就埋汰我吧。”
随着两人感情的增温，宋枕河越发觉得苏欲飞像个娇生惯养的小孩，还是个被宠坏的小孩，整个人无理得很。他想起坊间的传闻，苏欲飞出生便是一帆风顺，后虽遭受变故，但仍有贾玉保驾护航，甚至一度与陛下同吃住。虽然传闻不可信，可能确定的是，这些都为苏欲飞的任性添砖加瓦。
但苏欲飞任性都任到了宋枕河心坎上，他只觉得苏欲飞可爱，对着他，纵使十分的脾气也使不出半分。他无奈拍拍脖子边的头，却引来了那人负气的报复。宋枕河的脖子被濡湿的感觉包裹，和着刺痛传到心里。
“干吗？”
“什么时候回来？”
“赶我走？”
“想你不要走。”
宋枕河转过去抱着苏欲飞：“会去得久一些。但你生辰我一定回来。”
苏欲飞心疼地望着宋枕河，上次去江南一个多月，回来瘦了一圈，这次又是一个多月，回来会瘦多少？
“你在那边餐食林放会负责，再忙也别忘记吃饭。你的人看不住你，我的人会每天提醒你的。他会给我写信告状，你也记得给我写信。”
宋枕河佯装抱怨：“还说你的人不会干预我？这不就监视上了。他是不是还要告诉你我每日几时吃饭，吃了多少？”
谁知苏欲飞竟认真考虑起来：“你介意吗？”
宋枕河用力打了下苏欲飞的脑子表示回答。
“按例我每月会给陛下上书述职，到时候会给你写的。”
“一封？”
宋枕河面露难色：“那我多写几封，到时一并交予你。”
“哦。”
宋枕河见苏欲飞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知道他不满意，承诺道：“财政紧张，这两年每年都在削减各地驿站。我虽可以保障信件运送，但你频繁和我手下联系会惹人注意。你身居高位，虽然现在不涉朝堂，但依旧有不少人关注。何况我与周实尚有利益牵扯，等我彻底斩断关系，一定天天亲自驾马车去你家怎么样？保证所有人都看见。”
苏欲飞翻起旧账：“哼，说什么密道是正文三街的房子通向我的宅子。真建好了走一遭，连接的是你的府邸，人还一拂衣袖去了江南。人在江南给我写封信都做不到，等你把麻烦都处理干净，谁知道你到时候又怎么骗我？不过是骗我的把戏。”
虽是抱怨，可比起刚刚假装不在意，现在态度有所软化。宋枕河乘胜追击：“每天驾车来你家是不太可能，但我一定一有时间就过来。我也不想委屈你走密道见我，到时换我去见你。你想写多少信件都可以，我每封都看，每个问都会回，好不好？”
宋枕河头抵着苏欲飞的头，鼻尖碰鼻尖。
苏欲飞没有办法抵御宋枕河畅想的美好，因为每一句都是苏欲飞的愿望。
“哦。那我回去了。”
宋枕河见状，从苏欲飞腿上起来，挽留道：“不再多待会儿？”
苏欲飞进门时宋枕河已经穿好了衣裳，这么大半天也没让人传膳，自然有出门的打算。他没理会宋枕河假惺惺地挽留，恶狠狠地咬了咬他的嘴，进了密道。
宋枕河在原地目送苏欲飞打开密道，离去。宋枕河唤春和进来想要洗漱，抬眼看见景明。宋枕河到底没舍得让春和难办，等掌柜从大理寺出来后便将他送出京城，他的位置由景明顶替。即使景明现在不能独当一面，宋枕河还是让景明跟着一起去江南。
景明闻言笑开了脸，忙不迭跪下想要磕头道谢，可动到一半，想起了春和的教导，公子不喜别人跪他，又迅速直起身子。
差强人意，宋枕河心里开导自己，至少孺子可教，也算没白费春和几个月时间。
“出门开始，待在暗处，没我的命令不可露面。”
福聚德楼上，宋枕河打开窗户，风里白色似雪的花瓣迎面而来，大风将树上的花瓣吹落地上，又将街面的花瓣吹起，像塞北的冬日的寒气。地面旋起一个个白色的小圈，花瓣聚齐又散开，美得无法描述。他想到今晨的对话，嘴里情不自禁重复那句诗词“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苏轼《赤壁赋》，知道上面这种想法不能一下子实现，只得将憾恨化为箫音，托寄在悲凉的秋风中罢了。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陶渊明，《归去来兮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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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溪云初起日沉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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