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欢他们一路奔波,身上也沾了不少泥水。现在又没有了马,让杨大哥他们佝偻着些,要混进流民营内估计也不难。他们留了小钱带着不多的行李明日进城,其余人都悄悄追上了流民的队伍。
道路泥泞,流民队伍行动不算快,赶上他们其实并不难。
行在队伍末尾的流民不时回头看两眼,十分警觉。看来官府确实已经在出手“剿匪”了。
然而天色本就暗,林子里更是暗无天日,又下着雨,雨声噼里啪啦,不管是用眼睛还是用耳朵,其实都很难发现林中的追兵。
杨大哥他们训练有素,叶清欢跟着他们,自然不会被轻易察觉。
一路上几乎每经过一个岔口,都会有一些流民分散出去,看来他们并非集中在一处,而是划分了许多块地盘。下午的那片林子应该也是其中一片地盘。白天有人守着,既能防官兵追捕,又能物色可以抢的猎物。不过现在好像反倒感受不到那种视线了,或许是休息去了,又或许那些视线正是来自于前方行走的流民。
流民队伍人越来越少,叶清欢几人只一心跟着萧盈盈他们那架马车,来到了一片窝棚区。
低矮的窝棚密集地建在一个大山洞外的空地上,大多由树枝和茅草胡乱搭成,雨水顺着草叶滴滴答答地漏进棚内,有的窝棚稍好一些,顶上盖了防水的油布,但地上依旧一片泥泞,几乎找不到一片干燥的地方。
窝棚里大多是妇人和半大少年,多数流民并没有进山洞,而是四散进了这些窝棚里。
或许因为觉得此次行动危险,那些人回到窝棚时,棚内的人皆面露喜色,有的甚至抱到了一起。
叶清欢看在眼里,十分唏嘘。
若非被灾情逼到这个地步,他们也只是当地的普通人家而已。
因为灾民们并非全都聚在一处,这个窝棚区一眼就能望到头,并不像叶清欢他们想象中的那样可以直接混进去。为了避免被发现,他们只能依旧躲在这头的林子里,远远地看着马车继续前进,在两、三人的护送下停在了山洞门口。
这个山洞比先前他们打算过夜的山洞要大上好几倍,远远地能看到火光在洞壁上落下摇曳的人影,人影中有的矮小稚嫩,有的佝偻蹒跚,他们大约是将老弱病残都安置在了山洞内。
为首的罗兴一边大喊着:“大哥!大哥!我们绑回来一棵摇钱树!!”一边欢快地跑进了洞内。
不多时,一个身材高大、肤色黝黑的男子跟着他出了来。他手臂包扎着布条,上面洇出来些鲜红的血迹,看起来是新伤。
罗兴掀开了马车车帘,只见里面坐着两女一男,当中那个瘦弱女子衣料讲究,做工精致,显然出自富贵人家。她脸色苍白,时不时咳嗽一下,看着确实很像传闻中那个病弱的首富之女。
可是也不排除是官府的陷阱。虽然官府似乎没这么能干。
黝黑男人的目光又转向了马车身后的几匹骏马。这几匹马一看就是上等的好马,比拉马车的那匹还要精壮一些,上面还带着马鞍,却不见骑马的人。
男人皱起了眉头:“这些马怎么回事?”
罗兴兴奋道:“今天可真走运!有人没赶上进城,去了附近的山洞里过夜。我看他们个个壮实,还特地带足了人手过去,没想到他们竟一点没反抗。依我看,应该是群好人,是他们有心将这几匹马舍给我们。他们身上带的那些家伙,我看着都有些怕嘞!”
男人眉头皱得更紧了:“那他们人呢?”
罗兴指了指那辆马车,道:“我们绑那什么首富之女的时候,他们也没动手。先前就已经探明了他们不是一伙儿的。我们也不敢招惹他们,他们也没插手,就只牵了马走。”
黝黑男子脸色更沉了:“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官府的人!说不定是给我们下套呢!”
罗兴张了张嘴,有些不自在地道:“下午的时候……郝三哥他们被官兵追赶……是这几个人与官兵周旋,才救了郝三哥他们……”他边说着边观察大哥的脸色,生怕他说他恩将仇报,给他一拳。
好在大哥虽然脸色不好,但并没有指责他。
跟实实在在的口粮比起来,他个人的道义实在太无足轻重。况且那几人又是救人,又是舍马,显然也是看出了他们这些流民处境艰难,不跟他们计较这些。
黝黑男子轻叹一声:“你可还记得那些人的长相?若下次有幸遇见,有什么能帮忙的一定得帮!”
罗兴点点头:“这是自然!!”他扭头看了眼马车,又问道:“那个首富之女怎么办?”
“听闻萧家女郎自幼身体不好,就让他们先好生住在车里吧。我写封信,明日叫人进城送去萧府。”
罗兴点点头。
他们之中好些人这几天接二连三地烧了起来,还有人上吐下泻的,老人小孩居多。大哥就把他们统一安置在了山洞内。山洞能遮风挡雨,比起外面的窝棚要舒适许多。
他们中也有乡土郎中,开些对症的方子什么的不成问题。只是药物短缺,平日里能上山采的一些药,如今下了这么久的大雨,很多都已经泡得不能用了。眼见有病症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只能带人去城里偷药,还差点儿被抓,大哥也因此负了伤。
他方才进洞内时粗略扫了一眼,发现发烧的人似乎又多了不少,症状也更严重了。
郎中先前说病气可能会过人,现在看来,确实很令人担忧。
病弱的摇钱树自然不能安置在山洞里,目前看来,确实是让她待在车里好些。可是,还有一个问题。
罗兴皱着眉头,问道:“大哥,叫谁去呢?现在进城太严了,哪怕不是我们这边的人,只要衣着破烂就会被加紧盘查,还有可能……”他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下去,对方却也明白了。
黝黑男子看了一眼车内那个瑟瑟缩缩的中年男子,淡淡道:“把他衣服扒下来,你去送。”
罗兴往里瞅了一眼,身型确实差不多,心中也有了点着落:“好嘞~”他拍了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车夫听说要扒他衣服,浑身抖得更厉害了。
他们此刻依旧被蒙着双眼,萧盈盈能感觉到身边的吟秋也在瑟瑟发抖。她唇间勾起一抹笑。
平日的日子太无聊了,只有在这种时候能让她感觉有点意思。
那帮流民显然不算穷凶极恶,甚至有些老实巴交的,又满心想着拿她换钱,应该不会对他们怎么样。
此刻她心中丝毫没有恐惧,只有对乐子的渴望。
还有几分好奇。
她小时爱问为什么,除了每次大夫说她没几年活头时她爱问为什么,偶尔看到街上衣着褴褛的穷人时她也爱问为什么。
为什么父亲坐拥金山银山,有人却穷得连饭都吃不上呢?
父亲说那是因为那些穷人都太懒了。
她不信,她那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都快胖成球了的父亲能有多勤快?
现在她好不容易得了个机会,倒想亲眼看看到底是为什么。
“我不要待在马车里。雨下这么大,马车里太冷了,我可能会冻死的。”等两人谋划完,萧盈盈淡淡打扰道。
现在虽还在夏天,但下着暴雨,到了下半夜确实会有些凉。萧盈盈裙摆上沾了不少泥水,身上也有些湿湿的。别人将就一晚上不成问题,但这样的病弱女郎,确实可能有些难捱。
罗兴皱起了眉头,他对萧贵本就没什么好感,更别说还有近日城内哄抬粮价一事,他冷哼了一声:“事儿真多。”但因担心摇钱树真的冻死,还是问他大哥道:“大哥,怎么办?可要给她生个火?”
黝黑男子点了点头。
罗兴没好气地对着车里道:“你们有钱人不是有手炉吗?拿来吧。”
“夏天哪里来的手炉。”
其实是有的,甚至还有锦被,只是他们方才只将马车运了回来,并没有搜查车内,罗兴此刻便也信了。
“那怎么办?”
“你们晚上也会生火的吧?我要出去。”
黝黑男人和罗兴对视了一眼,男人点了点头。
罗兴于是上了车,将三人眼睛上的布条都松开了,却并没有为他们解绑。他拿起旁边的蓑衣给他们随意披上,将他们都扶下了马车。
“走吧,我家的窝棚在那边。”
萧盈盈看着那些比猪棚还不如的简陋窝棚,一时有些犹豫。
目光扫过那个有火光的大山洞,她道:“我要去那里。”
“那边全是病人。”
“我也是病人,我要去那边。”萧盈盈不由分说地迈开腿朝那边走了过去。
若先前还怀疑这是官府下的套子,此刻见她这任性的样子基本可以确定她就是传说中的萧盈盈了。左右她见了山洞内的情景定会自己掂量,二人见她一副自说自话的样子,便也没有阻拦。
几人还未到洞口,便见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女童迎了出来,黝黑男子忙快步走了过去,十分熟练地将她抱在了怀里。
叶清欢原就觉得那个高大男子身形有些眼熟,此刻看到他跟那个小女孩出现在同一画面,突然就想起来了。
是徐义!她先前在窦太守池子里抽到的那张卡!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