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盈盈对于向老父亲索要赎金一事出奇的熟练且热情,徐义在她的指导下很快完成了勒索文书的撰写。叶清欢通读一番,觉得果真十分有力度,若她是个疼爱女儿的老父亲,她也不会敢报官。
虽然如此,徐义对萧盈盈这个人质依旧有所防备,这封书信虽写得很好,但他们也不能把宝全押在萧贵不会报官上,还是得留一手。只是该如何让计划变得更缜密,还需要与叶公子他们讨论。他望着萧盈盈,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叶清欢先前就对流民十分好奇,如今他们既然谋划要找陇安首富要赎金,便更要弄清楚他们到底做过什么、官府剿杀他们的决心有多强。他们才被抢过,知道传说中的“奸淫掳掠”大概是夸大其词,但是“劫粮仓”倒真有可能确有其事。
反正比起流言,真相只会更利于徐义他们,所以虽然萧盈盈在场,她也没有避讳,直接开口问徐义道:“说起来……你们当真劫了粮仓?”
徐义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问道:“叶公子从哪里听说的?”
“我们从西边过来,路上借宿的时候听说过,碰到西迁的灾民也说过。”
徐义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脸上写满了无奈:“为了活命,我们确实劫过县城的粮仓,但叶公子听说的,或许不是我们干的。”
这个回答倒有些出乎叶清欢的意料:“哦?这话怎么说?”
“狄渠城内的粮仓先前也被一抢而空,叶公子听说的或许是这个。但这事跟我们毫无关系。”
叶清欢回想了一番,流言确实没有明确说过是哪里的粮仓,但因听说了郑太守出兵镇压,她便一直以为是州府的粮仓。
徐义继续道:“粮仓有重兵把守,叶公子也看到了,我们的武器拿不出手,除了自己县城里有相熟的人能相互照应,别地的粮仓根本不敢下手。我们大约两个月之前在县府抢过一次,而后带着当时抢到的粮一路西行,加上山间就地取材的东西,勉强维持到了现在。”
“那难道还有别的流民?比你们的武器更好,人手也更多?”
徐义摇摇头,“这个我们也不清楚,我们来到狄渠城时就已经听说粮仓被抢了,我们在此地驻扎已有些时日,沿途遇到的流民大多都已加入我们,未曾听闻附近还有别的大规模的人马。”
“那城门口通缉像上的,可是你们的人?”
徐义点了点头:“当时他们在城里施粥,吸引了不少流民。我们也都想去,但因不知抢县府粮仓的事有没有传到州府,就先让后来加入的人过去看了看。罗兴便是途中加入的,他也去了。喝了粥,行至人少的地方,突然跳出来了官府的人要抓他。还好他机灵,跑掉了。那天跟他一起去的人里,只有他回来了。我们这才知道,这只是官府的圈套,只是为了拿流民的人头交差!后来有人去县城偷粮,见到排队等粥的流民于心不忍,偷偷劝说了一番,却被官府发现,结果被当做流民头目通缉了。”
“原来如此……”
“后来州府发现了有我们这样一大批人,甚至开始派兵围剿我们。”
“那为什么你们没有离开呢?”
他犹豫了一会儿,有些羞赧地回答道:“因为狄渠城大,物资丰富些,即使是此等大雨路上也会有些往来的旅人,在这里我们能抢到食物或是值钱些的物件拿到城内贩卖再换粮食。况且我们对此地地形已经摸熟了,就算遇到官府围剿,也能勉强逃脱。若是离开了此地,物资很快就会告急,若是被官府追杀也会陷于被动。”他长叹一声,继续道:“只是城内物价涨得也太快了,尤其是粮食。我们通过买能拿到的粮食越来越少,实在不行了就只能去偷一些……现在药材也是……”
这个叶清欢倒是从冯大娘那里听说过,粮价一直在疯长,最近又翻了两番,也就是说不过才两三个月就涨到了四倍还不止,这个速度显然不正常。“可是有人哄抬粮价?”
徐义看了萧盈盈一眼,点了点头,“官府的粮仓被洗劫了,城中百姓恐慌。现在萧贵手上的粮最多,价格都是他说了算。”
叶清欢原本只是猜测,这下算是印证了。萧贵在郑太守眼皮子底下搞这种事,定然也给了他不少好处。她想到徐义曾说过郑太守在陇安有无数宅子庄子,大概就是这么来的吧。
那么洗劫州府粮仓的是谁呢?若是比徐义他们还要多的人马,他们按理也应该留在狄渠城附近保证物资供应。若真的继续往前走了,叶清欢他们从西边过来,不可能真的一点影子都见不到。一路上碰到的人也都是“听说”,他们也并没有见到过这波人。
这波人真的存在吗?
若是不存在,那到底是谁劫了粮仓呢?
还有官府的反应也很奇怪,原先她以为只是底下办事的人为了交差凑数而滥杀无辜,但现在看来,官府抓捕流民这整个行动都像是在虚空索敌,听徐义他们说的,倒像是刚好被索到了才被追杀的……
如果其实没有人劫粮仓……
叶清欢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思路,然而天色已晚,她脑子有些不听使唤了。她连打了几个哈欠,徐义见她如此,便道:“叶公子想必是累了,先好生休息一下吧。”
罗兴在一旁问道:“现搭窝棚也来不及了,他们也住山洞里吗?”传不传染不说,这山洞已经有些人满为患了。
徐义看向了萧盈盈,萧盈盈看回去:“反正我就待在山洞里。”
“那几位可愿意在萧女郎的马车里先将就一晚?”
萧盈盈这回倒没发表意见,叶清欢几人便更没意见了。
徐义还要照顾弟妹,便让罗兴领着几人去了马车。
几人开始深入讨论之前,罗兴便已领了刘伯过来配药,洞里的人都分到了些,阿花喝过药已经睡去,目前还没有再烧起来,阿牛现在情况也好转了不少,手脚不冰了,额上也没那么烫,似乎已经在发汗了。徐义心中松了一口气。这药送得太及时了,若一直让阿牛烧下去,就算撑过去,怕也会烧成傻子。
萧盈盈依旧蹲在徐义家的草席旁,盯着徐义照看一双弟妹,看他给他们擦身体,换湿布,掖被子。她尝试着将自己代入草席上的女童,却实在想象不出来被人如此真心实意地关心是怎样的感觉。
一旁的徐义瞥了她一眼,觉得此时的她有些像雨天来他家屋檐下避雨的小兽。
“夜深了,女郎还不歇息吗?”
萧盈盈“嗯”了一声:“看你长得俊俏,想待在这儿多看两眼。”
如此没羞没臊的话,她说得面无表情,同样的语气说出“你去死吧”之类的话来似乎也毫无违和感。
在徐义眼中,她一直有些古怪,这话他也不知该如何接,便只道了声“客气”,将心思放回到了照顾弟妹上。
萧盈盈反刍着自己随口说的话,视线扫过他额上的细汗,又扫过他的眉眼喉结额头,觉得自己方才似乎也不算在说瞎话。
眼前的人与她见过的所有男子都不一样,强壮有力却又踏实温和,还是个能凭自己能力当上流民首领的,整体观感比那些纨绔子弟不知好上多少。
她向来有话直说:“我看你挺会照顾人的,愿意入赘吗?”
徐义望向她,一脸不相信自己耳朵的表情。
萧盈盈继续道:“只要你肯答应,我爹肯定也没意见。”事实上,他们很多次的争吵,都是源于萧贵给她物色的郎君她看不上。
徐义看她一脸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回想起来方才他说过城内哄抬物价的幕后主谋就是萧贵,心中恍然,于是真诚道:“女郎莫要自轻自贱,你父亲所做之事与你无关。”
“啊……”萧盈盈其实并没有什么道德感,当时的反应也只限于“胖子说自己勤奋发家,其实背地里做的这种勾当,啧”而已。但她天生不爱顺着人的话头往下说,于是她道:“我整日吃他的用他的,他钱如何来的怎会与我无关?”她哼了一声,继续道:“我看你听说我想让你入赘就觉得我在自轻自贱,这才是真正的自轻自贱!”因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萧盈盈一顿猛咳,徐义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她拍了拍背,而后又递了碗温水给她。
对方是病弱娇花,但似乎又很有攻击性。徐义猜想他不管说什么对方都很有可能会呛回来,然后又像这样仿佛要咳出血来,便不再多言。
他越不接话,萧盈盈便越是想跟他说话。
人人都想给陇安首富当女婿,她父亲中意的那些适龄男子,个个殷勤异常,其中不乏有费尽心机用尽手段之徒,若能被她选中,给老天磕头谢祖宗保佑都来不及,这个徐义倒心如止水。
有意思。
萧盈盈一笑:“若你入赘,便相当于被我招安了,你带的这些人我爹随随便便就能养到水患结束。如此,官府不费一兵一卒便能解决匪寇问题,我爹再去疏通疏通,他们定然不会再纠缠你们。如何?”
她几乎是一句话一咳说完了这段话。徐义认真地望着她,她所说着实诱人,态度语气也算得上坦诚,似乎是认真的。
然而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赶集时若是价格太好都得提防里头有算计,现在他肩负着上千人的性命,更是不敢轻信于她。
“那女郎可有什么条件?”他试探着问道。
萧盈盈拍了拍他结实的胸膛,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我想骑马。你教我骑马就行。”
徐义松了口气,却又多少有些失落:“……我不会骑马。”
萧盈盈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觉得有点意思。“哦,那我找叶公子去~”她对着徐义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徐义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失神。或许是因为过于让人摸不着头脑,心中倒有些在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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