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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被绣之牺04

扑落的黑点,有着固态的形状。与其说是像雨点,不如以“种子”作为形容更合适恰当。它们突如其来的降临,仿佛带着某种活着的特性,可落下之后,乍一眼看去,又并无明显异样,仿佛只是普通的死物。

阿狸带着师无我一路前行,如入无人之境,沿途破败不堪,四周一切都透出股浓烈的不详意味。师无我突然停下脚步,扯了阿狸一下,而后指了指某个方向。

顺着手指的方向,可看到路边一尊“地厌像”。憨态可掬的石制犬刻雕像,约有半米来高,守立于房门之前,颈间被人围了一块红绸,甚至可算是崭新……但这尊石像,明显出了甚么问题,它身上不知因而缘故,竟然起了一层黑色的细细毛发,并且,那“毛发”似乎是活着的,带着某种令人恶寒的韵律,正在不规则地扭动着!

师无我道:“这些黑线很古怪。去看看么?”

阿狸道:“不必管它们。”

就在此时,“啪”的一下,又有黑色“种子”飞扑而来,它们仿佛是因为嗅到了活人的气味,所以从死眠的状态里苏醒过来。

明显和城门口出现的那些“种子”不同,眼前的这些更具备“活性”,在被无形的灵力阻隔之后,它们在半空诡异地蠕动了一下,随后,居然像是蜷缩盘成一团的壳虫一样,舒展着打开了身体。

那是细细长长的身躯,仿佛深黑色的线虫一般,就这么在虚空之中,贴着灵力屏障扭动起来。它的动作并不流畅,十分得僵硬,两端收紧之后,中间耸起,就这么一弓一弓地蠕动进行着——毫无疑问,“地厌像”上长出的“毛发”,就是它们这些“线虫”。

师无我道:“每次看到这类东西,仍旧感到十分不适。”

阿狸指尖凝出一团灵力焰火,随意抛出,神道三四的悬河注火,瞬间铺烧开去,将目之所及的黑色“线虫”和“种子”,烧得一干二净。

一路深入,所遇都是如此诡异的“黑线种子”,它们似乎对活人的气息格外敏感,而在没有活人情况下,却又莫名对“地厌像”格外中意,仿佛那些石像之上,存在甚么极其吸引它们的东西。

一尊尊本是镇宅驱邪用的“地厌像”,长满了“线虫”,变得格外邪恶污秽。

忽然,阿狸和师无我两人同时停住了脚步,因为他们看了一个人。那人弯腰蹲在屋宇的阴影之中,背对着也不知是在做甚么,只能看见此人的肩膀微动,似乎是挖着甚么东西。

这是他们入城以来,遇到的第一个活人。

师无我驻足观察了片刻,从容地于袖中摸出金铢,朝那人砸了过去。

金铢稳准地命中对方后脑。挨了一砸后的那人晃了晃身体,行动极其不自然地转过头来。这个动作令他走出了房檐阴影的范围,露出一张苍白到发青的年轻面孔,以及一双令人一看便觉不对劲的双目。

那是漆黑一片,没有半点眼白的眼,纯然的黑。除此之外,此人嘴边沾有明显的血迹,一直沾染到他的下巴,并且他的衣服也是脏污不堪的,衣襟上是重重的血污,仿佛是一层干涸之后,又染了一层上去,不断积累着才成了这个模样。

“好、好饿……”

他那双纯黑的眼睛,忽然格外诡异地扭曲蠕动了一下。这位形貌怪异的年轻公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神色呆滞地朝着阿狸和师无我走来。他张开了嘴,齿缝间有明显腐烂的糜肉:“好饿啊。”

随着他的起身,他身后的东西终于暴露出来,那是一具干瘪的尸体,被啃咬得七零八落,腹部开了一道口子,五脏六无已被掏出。

年轻公子的眼睛出现了诡异的变化,宛若蜗牛触须一般,从眼眶里爬出,带着某种粘腻的稠质感,并挤出大量透明液体,如同流淌不止的眼泪。

他的行动姿态很古怪,带着某种诡异停顿,似乎手脚被反向折断了。他的动作是如此迟滞缓慢,仿佛不存在任何威胁性,然而在下一瞬间,忽然就以某种极其不可思议的速度,猛然扑向阿狸和师无我!

“呯”的一下,这明显不大像是活人的年轻人,撞上了无形的灵力屏障,并在眨眼间,仿佛被斩断绳线的傀儡一样,软软地滑倒在地。阿狸冷冷注视着,脸上缺少表情。那异化了的诡异公子,眼眶中涌出粘稠的黑液,可这些液体迅速蒸发,就好像遭遇了烈阳的水渍,一点痕迹都没留存下来。

面对如此诡异的一幕,师无我微微一笑:“虚白城里,还挺热闹的。”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遭出现了许多道人影,不知是听到此处动静声响被引来的,又或者是被“活人的气味”所吸引而赶来。他们统一都显得神色呆滞,面色发青,并且,都拥有一双不留有半点眼白的全黑眸子。

毫无疑问,这些人都不是活人了。

师无我偏过头问道:“打得过么?”

阿狸冷漠道:“退到我身后。”

师无我回头看了一眼:“后面也有不少这样的人哦。”

阿狸更加冷漠地说道:“随便。你站哪里都一样。别挡住我。”

处理掉这一批被“畸目”所寄生的活死人,此处空了净了一片,再无其他活死人出现,大约是被阿狸展现出的力量所震慑。

师无我半点都不惊讶于阿狸的表现,似乎早就知道。他说:“这东西会成长。进城时初遇到的那些‘黑色种子’,是它们最初的模样,平时宛若死物,一旦遇到活人,就会‘复苏’变成‘线虫’状态,而后钻入人的眼中,实现寄生。”

“它的寄生方式是占据眼眶,往里生长,从而控制人的脑子。”师无我思索着,“它们的本意不是要将人直接害死,或许,是想操控人体获得更多的养料,只是一不小心成长得过于庞大,便将人的脑子挤破了。于是,那些因为宿主死亡的‘畸目’,就会想办法去找新的宿主,可已经长得过于巨大,很快又会弄毁宿主,所以,它们最终只能自行裂解,又化作无数‘畸目种子’,飘散在各地——虚白城里随处可见的‘畸目种子’,大抵便是如此形成的罢。”

阿狸淡淡道:“本能的繁衍。”

师无我颔首:“不错。”

两人行走在空无一人的破败街道上,阿狸道:“我知道城里的幸存者,都在何方了。”

这座城死寂沉沉,天空被交错盘织的“红线”遮盖,依然有天光漏下,却给人感觉仿佛整座城池,已被甚么巨大的鬼物吞噬,此刻正落于鬼物的腹腔之内。一路未再遇到那些被寄生的活死人,但随处可见尸体,大部分都消瘦干瘪到不可思议,仿佛全身血肉都被吸食干净,只留一层皮包着骨头,和一些勉强残存的薄薄血肉。

此类干枯的尸体,都有一个明显特征——那就是,他们的眼睛都被绷带缠住。

而除此之外,也存在一些相对显得“丰盈”许多的尸首。当然,他们的眼睛都没被缠住,只是全空了,唯余两轮黑洞洞的空缺眼眶在脸上,而且,他们的身体都或多或少,有明显被啃咬过的痕迹。

终于,他们重新见到了行走的人影。

——确切来说,是一群。

只见密密麻麻的一群面色发青的活死人,拥簇着围绕住一座屋宇。他们有老有少,摇摇摆摆地晃动着。这些都是死人,死亡时间不同,但都多少有些时间了,故而散发出一股烂臭的死味,此时大量聚在一起,浓郁的腐臭味汇集,着实令人作呕。

当阿狸与师无我出现在附近时,这些人就像闻到的血腥味的秃鹫,齐刷刷而统一地扭过头来,一双双漆黑没有眼白的眼睛,死死地盯住阿狸他们二人,那原本略显呆滞的面部表情,似乎都出现了一点微妙的变化,隐隐可见是垂涎的。

便也就在这时,阿狸的手被握住了,他回头去看师无我。

师无我道:“这样比较有安全感。”

阿狸:“你害怕?”

师无我坦然点了点头道:“是啊。你没发现……”

阿狸:“甚么。”

师无我:“我的手有些凉么?”

阿狸:“……”

阿狸确实没注意到。因为他这身壳子,本身温度便有些偏低,所以此时牵着师无我的手,也没觉得如何。他想了想,问:“你手凉,跟你害怕有甚么关系?”

师无我道:“人害怕的时候,手脚会变得冰凉。这是一个常识。”

阿狸没说话,师无我又道:“小公子,你缺乏常识。”

“……”阿狸冷冷道,“缺乏常识,也能护住你。你大可不必害怕。”

师无我一双桃花眼眸看着阿狸,笑着应了一声“嗯”,然后道:“看起来,城里还活着的人们,他们的处境不算太糟。”

阿狸未置可否,只牵住师无我直入活死人群,凡靠近他六尺之内的活死人,一个接一个倒地不起。活尸眼中的“畸目”固化为液体,流淌而出,紧接着又蒸发殆尽。对阿狸来讲,这一切不过是些畸变的灵力,俱是可以“吞噬”的存在,先前入城之时,他没有采取这般行动,不过是需要观察一番,不便直接下手。

尸群仿佛被如此奇诡的景象吓到了,本是贪婪蜂拥而至的他们,竟然畏惧地四散开去,简直如同遇到了天敌,根本不敢靠近,反而为阿狸让出了一条道路来。

阿狸与师无我两人,穿过活尸人海,进入那院落,十分意外地发现这是座贩盐的盐商之所。

屋门根本未曾合拢,尚未靠近之时,便听到里头传来一声充满怒意的喊叫:“你根本就没有用心去治!因为我没有钱,所以你将我阿爹给医死了。不愧是‘鬼医’,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也只看钱说话。对穷人来说,你就是‘鬼来了’的存在。”

“小梁,你、你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旁有另一人道,“若不是苏大夫,你早死了!”

那个叫小梁的,无比怨毒地冷笑了一声道:“她是为了救人么?她那么做,难道不是为了自己可以活下去?我真是受够了。外面这么多活死人围着,我们真的获救?都是要死的,既然如此,那你就给我阿爹赔命去死吧!”

小梁毫无预兆地从怀中摸出匕首,一刀捅出。屋内众人这些天来,彼此扶持,多少也是性命相托的交情,着实没料到这名叫做“小梁”的少年,竟会做出如此事来,且大家为了防备室外的活死人,早已心神疲惫,眼睁睁地看着此一刀刺出,难以阻拦。

然而当这刀险些将人劈中之时,不知从何而来的锁链,挡住了刀身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响。

屋内众人悚然一惊,因为无人看清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就好像是凭空冒出了两个人。

小梁用尽全力劈砍而下的这一记,被人挡住,巨大的反向之力,令他虎口一麻,再也握不住刀,手一松,匕首险险地脱手而出,却在半空被人一把捞住。

他骇然,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对方以匕首手柄击中太阳穴,登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阿狸行云流水般地做完这一切,所有皆发生在短短一瞬之间,他的衣襟被人拽住,只听拉着他衣襟的师无我道:“你好歹动手之前,跟我打声招呼。”

毕竟多带了一个人,行动不便。阿狸方才是单手搂着师无我的腰瞬移的。师无我猝不及防之下,险些摔倒,幸亏反应够迅速,扯住了阿狸的衣襟,又用另一只手搂住了阿狸的肩,这才稳住,但也使得他眼下的姿势,变成了……差不多是被阿狸半抱着的模样。

阿狸淡淡道:“下次。”

屋内死寂,众人似被这一连串的变故给惊得说不出话来。苏绮言睁大眼睛:“方小公子,师……师无我大人?你们,你们……”她似乎有些窒息,“你们这是?”

师无我从阿狸怀里起来,目光越过阿狸的肩,看向苏绮言,笑了一笑,道:“你以前,都是喊我师兄的。现在到底是疏离了。”

灰衣的苏绮言,张了张口,似要说些甚么,最终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师兄。”

阿狸环看四周,发现地上洒满了薄薄的一层盐,屋内生着好几处火堆,且四周挂满了染布,布料上似蒙着一层白霜,稍一联想,不难猜到,那上头的也是盐,而屋内正中央则搁置着一张长桌,上面躺着个人,身上堆满了白盐。

“这是在做甚么?”

苏绮言回道:“他被寄生了,我正要将他身上‘畸目’剥离。详情稍后再讲,小公子、师兄,我要先医治病人。”

阿狸点头,他看到角落地上有一捆麻绳,便捡起来将地上那名被他打晕的小梁绑了起来。做下这一切时,屋内众人都在偷偷打量着他和师无我,但又不敢正大光明地看,也无一人敢上前与他们二人攀谈。

苏绮言一旦手持“悬命金针”治病,便进入无我之境。金针入脑,扎入患者头部,又见她扒开病患的眼皮,那一针点在人的眼瞳处,手腕一挑,就有一条细长的“黑线”,被她挑了出来。

两只眼中的“线虫”俱被苏绮言,用如此手法挑出。她满头冷汗,本就苍白憔悴的面孔,越发缺少血色,眼下那一团青影似乎越加深重。苏绮言抬手挥了挥,立刻有人上前,麻利地将长桌上的人抬下去,跟着,另一人躺上了长桌,并在身上堆放上了盐。

阿狸于心中数了一遍,室內竟有二十余人。

师无我道:“看来,盐和火,是‘畸目’的弱点。”

阿狸没说甚么。

师无我道:“你知道蜗牛么?”

阿狸冷冷道:“我不至于不知这个。”

师无我道:“不好说。你这人缺乏常识,很有可能就不晓得。”

阿狸道:“你想说甚么?”

师无我道:“你不觉得,寄生在人身上的‘畸目’,从人眼眶里爬出来的模样,很像蜗牛么和蛞蝓?它们不仅模样像,连弱点也很一致。真是恶趣味。”

“……”

苏绮言再次施完针,手都是发颤的。所以她不再动手,而是走到阿狸和师无我旁边坐下来歇息。少顷,她恢复点了气力,终于能开口说话:“小公子和师兄怎的会在此处?”

阿狸道:“救你。”

苏绮言一愣,师无我在旁不紧不慢补充道:“老魏和小核桃很担心你。”

“……”苏绮言道,“原来是这样。”

师无我温声问道:“这城里究竟是怎么了?”

苏绮言苦笑摇头:“我也只是听大家说了些许,似乎这一切,都缘起于对巫一大人的祭拜。”

世人皆知,如今的白犬巫一出身虚白城。虚白城以此为傲,尊崇巫一,以巫一形貌设下“地厌像”,做镇宅祈福之用,全城家家户户都会“请”来那么一尊,安在自家门口。在此之后,虚白城城主更是斥巨资求玉种,雕琢出巨大的玉雕“巫一像”——说起来,先前阿狸重返虚白城,排队进城之时,正是刚巧遇上那尊玉像被请入虚白城的场景。

以玉雕琢,自是珍贵无暇的。可……随着城主柳无牙对这尊巨大的玉雕“巫一地厌像”展开祭拜活动,一切就逐渐变得古怪而不祥。

最初的祭拜,当然只是供奉果品,但柳城主说如此祭祀不够诚心,便改做了活牲祭祀。这话是这样讲的,若比诚心,永远有更诚心的做法,这是比不到底线的。所以很快,活牲祭祀也变得不够诚心,所以人们后续便以囚犯作活人祭品。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围绕这尊玉雕的“巫一地厌像”,莫名的就出现了各种各样古怪的事件。

先是好几次的祭拜之中,活人祭品诡异失踪,再后来是虚白城里有人莫名失踪……然后,有人声称在祭拜全城最大的玉雕“巫一地厌像”时,看到这尊“地厌像”动了,也有说看到“地厌像”身上裂开了很多道口子,全是眼睛,更有人在祭拜时,突然失常,变成疯子,从此一直疯疯癫癫地念叨着:“它要吃我!”

到最后,城主柳无牙竟也失踪不见。

人们翻遍了整座虚白城,都没找到城主的下落,但——

陆陆续续的,竟有人声称,他们在玉雕“巫一地厌像”的眼里,看到了城主。并且,这不是一个人如此说,而是很多人都这么讲。随后,城里开始流传一条怪谈,说是玉雕“地厌像”的肚子里,有人。

越来越多人议论这件事,整座城人心惶惶,最终,虚白城的民众,合力将这尊玉雕的“巫一地厌像”给砸了!

令众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尊玉像的肚腹,竟是挖空的。

他们竟然真的在里头找到人!

那是大量四肢扭曲的,衣服被褪去,头发也被绞去的尸骨,就这么塞在一处被堆在一起,被迫地抱成一团,姿态畸形,手骨腿骨都折断了——赤身**当然是有伤风化的,令人倍感刺目,可看到这一幕的人,不会注意到这点,只会头皮发麻,毛骨悚然。因为那些扭在一处的身体,白花花的一片,彼此纠缠得分不清谁是谁,乍一眼看去,只像是略有瑕疵的大块玉料。

这些人,便是先前城内陆续失踪消失不见的人。

之后,也正是从这尸团之中,孵化出了如今覆灭虚白城的“畸目种子”。

苏绮言道:“当时砸碎玉像,全城人都在,‘畸目种子’喷发而出,但数量有限,只寄生污染了一部分人。众人那会儿只觉得恶心,没将此事当回事,还以为是跳蚤。可是,这些‘畸目种子’寄生之后,生长了,并繁衍出下一代……一切就成了噩梦。”

阿狸听完,沉默不语,半晌,问道:“还剩多少人被寄生了,需要你救治?”

苏绮言道:“两个。但我今日,至多能再用一次金针。”

阿狸道:“你明日动针,然后我们一道出去。”

苏绮言尚未开口,屋中一直注意这边动静的其他人,有一人急了:“你这小孩说甚么呢!苏大夫今日还能救一人,你怎么推到明日?!”

阿狸道:“今日不医,明日也不会死。结果都能救回来,那么今日和明日,有何分别?”

那人急道:“你懂甚么。被寄生的又不是你,你当然不急。谁知道中途会出甚么意外,就算盐和火能抑制它的生长,但万一……你懂不懂甚么叫万一?”

阿狸冷冷道:“你没看见苏绮言针都拿不稳了么?”

那人道:“那又怎样,她先前一天都能救三人,今天不过施了两回针,休息休息就能好了。”

苏绮言立刻站起来冲那人斥道:“你给我闭嘴!再多说一个字,我让你明白甚么叫做‘一字千金’!”

那人敢怒不敢言地闭了嘴,颇有些悻悻。

苏绮言朝阿狸低声道:“这人不懂事,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阿狸看了一眼苏绮言的手,道:“你要怎样,随你。总归都是明日走。”

苏绮言从腰侧取下酒葫芦,递给阿狸:“倒是忘了,你一路过来,渴了没?这里头是水,你先喝水。”然后她咳了一声,道,“我去看病人。”

阿狸伸手接过,没说甚么,先将酒葫芦给了师无我。

师无我接过,擦了擦葫芦嘴,喝了一口,然后他凑到阿狸耳边,隔着帷帽的长纱,小声道:“他们都在看你。”

确实。屋内众人皆用一种十分微妙的目光看着他。其中有一道目光格外刺人,但循着视线看去,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阿狸并不认识,也不知这小姑娘为何会有如此灼人的目光。于是阿狸微微皱眉:“你要说甚么?”

师无我轻笑道:“鬼医大人眼里只有钱,她给了你水——在如今的虚白城,这水有多珍贵,你也想象得到,而她给了你,却没收你钱。众人见了,难免惊讶。”

阿狸:“许是忘了。”

师无我:“真的么?”

“……”阿狸面无表情道,“我帮她做过一件事。她大约不好再问我要钱。”

师无我问:“什么事这样金贵,让鬼医大人为你从此免单?”

“……”阿狸不想多说,将酒葫芦嘴往师无我嘴里一塞,“喝。”

苏绮言将今日最后一个病人施针救治完毕,天色已暗。她有些脱力,倚在长桌旁休息。这病人正是先前那位,跟阿狸发生争执的。他醒来后,脸上露出了很难受的痛苦表情,然后喉头滚动,终于忍不住,就趴在桌边大吐特吐起来。

可怜苏绮言在旁边,避之不及,衣裙被吐溅到了。

那病人吓了一跳,瞬间连吐的**都没了:“苏大夫,对不住。”

苏绮言呵呵一笑:“好说。赔钱就行。”

病人闻言,心头略松。因为苏绮言这一身衣服,灰扑扑,破破烂烂的,还有补丁,一看就是很赤贫的便宜货:“那我——”

苏绮言:“一枚金铢。”

病人瞬间噎住了,表情抽搐:“一、一枚金铢?”

苏绮言道:“怎么,觉得不值么?”

病人咬牙道:“值。值。怎么不值。我还觉得一个金铢太便宜了,苏大夫身上这衣服,起码得三枚金铢。”

苏绮言笑了:“哦。你觉得值三枚金铢啊?你真是太慷慨了,不愧是盐商行的大少爷,那就三枚金铢罢。”

病人:“……”

夜里分吃晚饭,大家都是将就着吃干粮,唯独一人,单独架起了口小锅,慢慢熬起了粥。那熬粥的人,神色恹恹的,颇有些萎靡不振,再加上其本身独特的下挂八字眉,于是显得格外愁眉苦脸。

这长相过于有特点,阿狸看清之后,便回忆起来,此人正是虚白城里,原本裴氏医馆改成书局的店中伙计——珍藏了许多方方画像,并将《十巫之乱》卖给阿狸的那位。

注意到阿狸的目光,苏绮言解释道:“他喉咙受伤,吃不下别的东西,只能喝点粥啊甚么的。你等等。”

说完,苏绮言跑到那愁眉苦脸的伙计跟前,过得一会儿,舀了一碗又回来,给阿狸:“存米不多,但多煮一份你的,倒还够。”

一旁噼里啪啦的动静,有人惊得手里干粮掉地上。大概就像看见一场“虎口掏食”的惊险遭遇,实在是觉得匪夷所思并因此产生了一点敬畏之心。

阿狸未动,一旁师无我伸手接过了,在苏绮言略显着急的欲言又止目光中,摸出一枚金铢:“师妹,有心了。”

苏绮言急了:“不是,我不是……”

师无我忍住笑:“一点小小心意,师妹总不至于拒绝我。”随后他端着粥,虚情假意地吹了吹,同阿狸道,“太烫了。你凉一凉再吃。”

阿狸看了师无我一眼:“你别逗她。”然后又对苏绮言道,“你师兄愿意给你金铢,你收着就是。他喜欢散财。”

师无我点头:“嗯,不错。”

“……”苏绮言握住手中的金铢,她看了一眼两人手腕相锁的锁链,“你们这是?”

师无我道:“此事说来话长,等出去再讲。倒是你,我们进来时——那个小梁怎的回事?”

苏绮言沉默一会儿,道:“他阿爹没有遵循我的嘱咐,未将麻药全数喝下,嫌苦,倒了一半。我施针途中,他阿爹醒来,当时正在挑‘线虫’,他一睁眼再一闭,就将虫子夹断,半截被我挑出,半截缩回他眼里。因为那‘线虫’受到惊吓,回钻得特别深。我回天乏术,他阿爹便离世了。他觉得是我没有尽力,才害得他阿爹身亡。”

此言毕,屋内其他人,不少露出愕然的神色。因为小梁是最早被苏绮言救走的,其他人后来才陆陆续续加入,那时小梁父亲已死,而小梁对苏绮言颇有怨意,言辞间暗指钱未给到位,所以苏绮言才没救他阿爹,这使得其他人纷纷胆战心惊地掏行囊里的钱,生怕“鬼医”苏绮言一个不顺心,就害了自己的命——鬼医爱钱,举世皆知。小梁说的话,大家根本无意深究,全都深信不疑。但所有人,在此情形下,还是都替苏绮言说话,带着讨好的意思,因为命在“鬼医”手上,谁又会跟自己命过不去?

至于好人坏人,孰对孰错,那根本就是不重要的事了。

第二日,待苏绮言救完最后一人,众人准备启程。小梁醒了,他张口就骂人,阿狸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打晕,而后道:“师无我,你背他。”

师无我道:“我不要。”

阿狸盯着小梁看了片刻,打算自己背,此时师无我摸出三枚金铢:“谁愿意背他,这三枚金铢就归他了。”

闻言,那个昨日吐到苏绮言身上的年轻人,立刻举起手道:“我!我来!”

不少人依旧很是踌躇:“外面如此危险,都是活死人还有那些无处不足在的‘畸目种子’,就算背着一袋盐,也不够用。真的安全么?”

人群中,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鼓足勇气,结结巴巴说道:“肯定、肯定没事的。”

阿狸没说甚么,率先踏出房门,尸群退避。众人见状,战战兢兢跟出,走了一段路后,有人心思活络了:“这为何它们不都过来了,莫非……小公子身上佩戴着甚么辟邪之物么?”

苏绮言在旁凉凉道:“想知道答案,就先给十枚金铢。”

那人立刻闭嘴。

“红线”锁城,当见到城外尽头的血线幕墙时,虚白城中的那些城民,仍旧呆了呆。

方方和沈昆池静候着众人的到来,感知到人群,“红线”飞速撤离,露出可供众人通过的通道。沈昆池十分错愕:“这么多人?”

苏绮言点头:“按照约定,我救了我能救的人,他们都被我医好了,你可以检查。”

沈昆池怀中小小一团的方方,后脚一蹬,跳到地上,它的身型遽然变大。可也就与此同时间,人群中愁眉苦脸的书局伙计,忽然摇摇晃晃地扑向方方,他毫无预兆地干呕吐出一团布料包裹着黑色事物,是仿佛长满了细小黑毛的肉块。那东西触地反弹,瞬间扑向方方!

作者有话要说: 虚白城下章收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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