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箭头是你祖父设计的？”裴仙渡心中惊骇，“照你这意思，这人只能等死了？”
夏侯冲“嗯”了一声，有些冷漠又高傲地说：“三棱箭不同于一般箭头，工艺复杂，需要朝廷军器监特制，基本上只有朝廷军才能成规模配备。这人既中了三棱箭，十有**是个叛军，死了也活该。”
“叛军就该死吗？”裴仙渡语气揶揄，“你怎知他们就不是被朝廷逼反的？”
夏侯冲本想反驳一句，但想到这几年朝廷加重了剑南道的赋税，周围的村民常常抱怨日子过不下去，他就一下子息了声。
裴仙渡也没纠结这个话题，他的注意力又转回到了如何取箭头上。
小瘸子不在意这个军爷的死活，可人是他扛回来的，他在意。
裴仙渡仔细瞧了瞧箭头，“取这箭头确实费功夫，若是在战场上中了这种箭，基本上就是非死即残。”
“那还用说？我祖父设计这三棱箭就是冲着取敌军狗命去的。”夏侯冲看了眼箭，思绪有些飘远，就算他现在小腿瘸了，不能上战场杀敌，但他还能像祖父这样改良兵器，说不准他还能写出一部流传千古的兵书，这样也算不坠他们云中夏侯氏的威名。
“可我们现在不是在战场上，有的是时间慢慢磨，不愁取不出这三棱箭。”裴仙渡又说。
夏侯冲思绪拉回，惊诧道：“你会取？”他才不信一个乡野村夫有这本事。
“可以试试。”裴仙渡取了把匕首，走到灶台前，将匕首架在火上烤了烤。
夏侯冲不解：“你这是干嘛？”
“消毒。”裴仙渡说完这话，拿起匕首走了回来。
夏侯冲觉得新奇，他还是头一次听闻这种说法。他紧盯着裴仙渡，想看看这混蛋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裴仙渡站在方形大木桌前，将烈火烤过的匕首挨到了跟箭头相触的伤口边缘，让匕首沿着伤口稍微往外划了一刀。
伤口大概一寸长，鲜血流了出来。
裴仙渡拿起刚刚准备好的湿帕子，将血迹擦除。
夏侯冲不屑地瘪了下嘴，裴混蛋是想切开伤口取箭头？那还不是照样伤上加伤？等箭头取出来，都不知道伤口扩大成什么样了，指不定这倒霉蛋还是流血过多死了。
谁知划完这一刀后，裴仙渡就没再下刀，而是把匕首横放到伤口处，让发烫的刀身挨在皮肤上轻轻地压。
夏侯冲有点看不懂了，这是在干嘛？排出坏血？
压了片刻后，裴仙渡伸出两指轻轻按了按伤口边缘的肌肉。
这是在干嘛？夏侯冲愈发看不懂了。
这时，裴仙渡握住箭头紧邻的那部分箭杆，开始缓缓地转动起来。
箭头慢慢地从肉里旋出。
这个过程十分缓慢，箭头每次只小心地往外旋出一点点。
夏侯冲忽地反应过来，方才裴混蛋以热刀碰伤者皮肤，是想让伤口附近的肌肉尽量软化下来。
手指触碰皮肤，也只是在试探肌肉是不是放松了，这才好做下一步的拔箭动作。
别看裴混蛋只是简单地旋转箭头，但力道若是稍微重上一分，或是发力稍微偏移一点，亦或是速度稍微快了一点，箭头就会进一步割伤肌肉，会导致伤口进一步扩大。
而裴混蛋无论力道、角度还是速度都控得刚刚好，不急不躁，沉心静气，一点一点将箭头慢慢往外旋。
这简直就是一项技艺。
这看似简单重复的一项拔箭手活儿，实际上需要操作者不仅要沉得住气，耐得住心，还要找得准下力点，摸得准发力度。
这绝不是一个生手做得了的。
操作者必定有着极其丰富的经验，还有极为老辣的眼光。
夏侯冲看着面前的漂亮男人，心里疑窦骤生：这人到底是谁？寻常乡野村夫能有这等本事？
方才这人跟他打斗占了上风，尚且可以归结于是他腿脚不便以及男人确实一身蛮力。
可这处理三棱箭的功夫，显然不是一个空有蛮力的乡野粗人能懂的。
“去拿点止血的药草过来。”
夏侯冲冷不丁听到这句话，怔了怔才回过神来，不悦地杵着没动。
裴仙渡瞥了他一眼，“我知道家里有，赶紧去取。”
夏侯冲还是不动，这人凭什么使唤他做事？他才是夏侯家的主人，而这人不过是他和哥哥“聘”回来的“男妻”。
“你不想知道前线现在到底怎么样了？”裴仙渡看向他，目光像是能看向他的灵魂深处，“把这人救过来，不管他是朝廷军还是叛军，我们都可以向他了解情况。”
夏侯冲不得不承认，他被男人的这番话打动了。
他臭着脸冷哼一声，摇着轮椅出了柴房，穿过院子，往自己住的西厢房里去了。
家里为了他出入方便，所有屋子都没有安装门槛，他就这般进进出出也没什么障碍。
隔了一会儿，夏侯冲取完药草回来，就见男人还躬着个身子站在方形大木桌前取箭头。
这人虽说不上有多魁梧，且因为长了一张过于漂亮的脸，旁人常常会误以为他很“娇弱”。
但其实这人衣衫底下是一副强健的体魄。
每一处肌肉都恰恰好，并不过分的大，也不会显得不足。
就比如那对胸肌，饱满却不会失于过分膨胀，要是捏一捏……
夏侯冲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赶紧挪开了。
这一挪，目光就落到了男人的腰上。
这人是真的生得好，不仅脸漂亮，身上也一点赘肉也没有。
虽然这样弓着身子的时候，腰间不可避免地会有肌肉堆叠，但那并不会显得难看，反而让人想到猎豹起跳时一伸一缩的矫健身躯。
“叮……”
箭头取了出来，扔在方形大木桌上发出一声金属碰撞木板的响声。
“回来了？把药草给我吧。”
男人朝他伸出手，四指并拢勾了勾。
夏侯冲醒过神来，脸一下子有点发红，暗恼自己刚刚怎么看这混蛋看入迷了。
他摇着轮椅滑到男人面前，将手里的布包交过去。
男人伸手拿走，曲起的手指背部在他掌心里不经易地擦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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