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笙的头脑陷入一片空白。
他曾传授总裁办其他同事面对裴照野的策略：只谈公事，抛开感情。
裴照野说话做事从不考虑他人的情绪，只论目的，只讲结果。哪怕在他面前崩溃大喊，他也只会冷眼看着，像看一场无关紧要的表演。
可刚才，他听到了什么？
裴照野不仅注意到了他的情绪，还……
林笙的手从桌沿滑落，往大腿上抹了抹，竟有些手足无措。
裴照野皱皱眉，拢走手机：“你这是什么表情？”
手指收紧又松开，指甲在西装裤上划出几道褶皱，林笙下定决心般道：“谢谢，裴总。”
“不用。”裴照野说，“你今天做好明天发布会用的PPT。不知道下一段剧情什么时候会开始，所以你得尽快做完，并且抱着电脑睡觉，确保它明天会和你一起出现。”
心口的感动就像开了闸的水库，哗啦啦倒了个空。
林笙（嘴角向下版）：“做不完。”
裴照野不轻不淡地嗯了声：“那我就回档到你做完。”
林笙：“？？？”
是威胁吧，这是威胁吧！
“蛋糕我点了6寸，留给你补充糖分，还给你点了500ml的大杯咖啡。”裴照野连眼皮都没动，继续恶魔低语，“等会拎着外卖，来我办公室，我，盯，着，你，做。”
最后几个字随着裴照野离开的步伐愈走愈远，裴照野没关严会议室的门，刻意留给林笙，
一道加班的口子。
林笙瘫在座位上缓了两分钟，深呼一口气，往门缝那走，路过顺便踹了脚裴照野的椅子。
椅子滴溜溜转了个圈，朝林笙的背影行注目礼。
总裁办特权，蛋糕由前台小姐姐直送上楼。
总裁办前台小张一收到就兴冲冲送到林笙面前：“林哥，今天有什么喜事啊？点这么大一个蛋糕。莫非是裴总给你加薪了？”
“薪没有加，加了个班，”林笙拿食指勾起蛋糕袋，朝小张面前一送，“加量不加价，你也要来一口吗？”
小张忙不迭摆手：“不了不了，您能者多劳，辛苦辛苦。”
林笙一手抄起笔记本，一手勾着蛋糕咖啡，面无表情地走向走廊尽头的寒冰地带。
小张拍拍胸脯，坐回前台，翻了两份文件，蓦然想到——
林笙刚进裴总办公室，是不是没敲门？
他的余光偷偷往那瞟了一眼。
这块蛋糕，该不是断头甜点吧？
没有小张脑补的冲突，林笙和裴照野两个人一人一头，相安无事。
林笙打开PPT，先找Vincent要到基础资料，又问裴照野：“所以你要在发布会上讲些什么？”
话音刚落，林笙的电脑微信端开始闪烁，林笙顺手点开，看清消息内容后，不可置信地抬头：“这是？”
“这是我让闻艺设计的特殊角色。”裴照野回，“和我脑子里的一模一样。”
林笙滚动鼠标滚轮，将角色图放大。辽阔的星海下，角色们或坐或站，有的肩抗大炮，有的操控机甲，喜怒嗔痴，个性分明。从勾画到上色，每一张角色图都精致到头发尖，根本不像匆匆赶制。
而这些，原本是闻艺加入公司后，一炮成名之作。
“这些……你什么时候安排的？”林笙快速阅览，“不对，你打算明天公布这些？”
“没错。”背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林笙一跳，裴照野不知何时移到他身后，“在闻艺进明源的第一天，我就安排他做这件事了。别忘了剧情和剧情中间间隔的时间。对于我们来说是快进，对于闻艺来说，却是实实在在的工作时间。”
“可是明天的剧情是要放预告片的，你拿这几张线稿，也糊弄不了啊。”
裴照野轻哼：“谁说，预告片就要预告游戏了？”
林笙一顿。
裴照野继续：“发布会，可不是我凭空捏造的。原版的剧情里，我本来就要召开一场正式的游戏发售发布会。”
“那么，既然预告片要发，发布会也会开。”裴照野微微一笑，“既然剧情的时间可以被提前，谁说它们不能一起进行呢？”
林笙默了默。
他不知道裴照野早已盘算好了如何更改这场剧情。
原本的故事中，这场剧情之后，裴照野面对董事会的质询，不得不让渡一部分权利，让董事会派的人插手游戏事业部。
裴照野上位后，权利扩张的速度太甚，裴父早就对他不满。这次趁他栽了跟头，狠狠打压了一番，裴照野这才找到沈清晏提出合作。
他没有几个信他的、愿意帮他的人。
大部分的人所仰望追逐的，都是“芯纬总裁”这个名头罢了。
而裴照野没有选他去落实这件事。
因为他没有答应裴照野合作的请求，所以他也没有告诉他他的打算和动作。
这个认知仿佛往林笙的心口倒了一捧土，将跳动的心埋了一半。
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个“异类”的世界里，他好像也没多么非选不可。
“隐藏角色的短片准备太粗糙，说服不了群众。但这些的成功，可是白纸黑字，被写进小说里的。我倒要看看它怎么打自己的脸。”
林笙深吸一口气，企图将思绪拉回工作上：“好，那你具体需要我怎么做。把这些和Vincent的简易预告一起整合进PPT里吗？”
裴照野顿了顿：“你不反对？”
林笙问：“反对什么？”
裴照野：“你之前听到我要改剧情，都很反对。”
他反对啊，可他反对有用吗？
裴照野铁了心，不会再让董事会借机发难，分走他的权利。
林笙把图片全都保存，新建PPT文件，硬邦邦地回：“您吩咐的事，我当然会完成。”
这下轮到身后没声音了。
鼠标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响得突兀，有点像病态的心电图。
林笙机械地导入模板，梳理大纲，删删改改，鼠标光标反复横跳，不得进展。
忽而，头顶压下一道力度。
很轻地揉了下他的头发。
林笙抬头，那只手还没完全收回，正悬在半空，在他眼前慢悠悠回到裴照野的口袋。
“小时候，我妈喜欢摸我的头。”裴照野缓缓开口，林笙辨不清他眼底的情绪，“我说的是我亲妈。”
“那时我还住在乡下，老爱和人打架。打输了，我妈就会一边给我涂药，一边摸我的头。后来，她去世了，也没人再摸我的头了。”
裴照野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很淡，就好像那个女人真的是小说中一个无关紧要的NPC。
关于裴照野的过去，林笙知之甚少。
他只知道他是遗落在外的私生子，十几岁时被认回裴家。但龙傲天小说的主角，童年暴雷率高达99%。
“现在想想，有个人安慰还挺温暖的。”
林笙弱弱张口：“裴总，有没有可能……”
裴照野投过来的目光蕴含点点温柔，“嗯？”
林笙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您的母亲不是在摸，是在检查您的头有没有挨打。”
“毕竟脑子吧，它比其他零部件重要一些，坏了修不了。”
林笙亲眼看着裴照野难得露出来的温柔尽数回收，比风跑的还快。
“林助理。”裴照野面无表情道，“PPT模板不好看，再重做一版。”
林笙忿忿闷了口咖啡。
居然是他上次在A大对面的咖啡馆里点过的半糖馥芮白。
PPT做到深夜，林笙感觉自己打了个盹，再睁眼的时候，办公室里多了一个人。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中气十足的怒吼正来源于不速之客。他身着中山装，蕴得服帖，一看便有人精心打理过。头发梳着大背头，拿发胶抹过，看上去油光发亮，但掩盖不了鬓角和发间夹杂的白发。面容端正，仔细端详，跟裴照野有几分相似。
裴父指着裴照野，就差没把手指戳到他脸上：“你连底下人都管不住，怎么管住这么大的公司。当初要不是老爷子犯神经，非要让你来，这位置怎么轮得到你！”
林笙想起来了，在素材事件发作，裴父来夺权之前，确实有这么一段争吵。裴父为了羞辱裴照野，将他扣在这里，听他训斥。
裴照野站在办公桌后，脊背直挺，比裴父高出大半个头，眼神凛冽如寒刃，看裴父像在看一只挑梁小丑。
“你有没有想过爷爷为什么放着你这个儿子不要，非要让我接班。”裴照野等他骂完，才缓缓开口，“因为，你不行。”
裴父愣了一下：“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你敢这么说你爹！”
裴照野从桌子后绕出来，他淡淡垂眸，语气平稳道：“你接手公司第一年，公司营业利润下跌5个点。第二年，现金流差点出问题，股票下跌10%。第三年，你的荒唐决策引发股东的不满，他们集体上书，要求换掉你。”
裴父脖子涨得又红又粗，中山装的领口都勒出一道颈纹，他大声打断裴照野：“你少跟我翻旧账，我来就是要告诉你，董事会已经做出决定了，即日起游戏部门你不再享有唯一决策权。”
他冷哼道：“劝你早日学会夹着尾巴做人，这家业，跟你没有半分关系。”
小角落里，林笙低着头，偷偷打了个哈切。
这种父子相争的戏码实在尴尬，他做了一页PPT，现在只想补觉。
正好他现在跟一棵树没区别，不如靠着墙眯一会。
这般想着，他闭上眼睛，低垂下头。
迷迷糊糊间，恍惚听到一个声音：“林笙。”
林笙睁开一只眼，裴照野朝他歪了歪头，“困了就进去睡。”
林笙反应了会，瞌睡吓跑一半。
裴照野指着的地方，是他办公室配套的休息室。
他单独的休息室。
老板在外面和父亲吵架，他进老板的休息室睡觉。
这，这合适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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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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