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天台上比，苏泊钰原本穿的西装换成了高领黑色针织毛衣，整但个人看上去仍十分清冷、不近人情。明明是俊秀的五官，可双眉紧蹙，似乎心中藏了无限的烦心事。
“又见面了。”宋奇打招呼。
“是啊，这名片在我这儿放了许久，难得送出却是这么快又回到我手中。”镶金边的名片在空中点了点，“听小洛说你想找我借钱？”
“是的。”
“那为什么当时不说，现在才来找我？”
“......”因为当时他还不知道自己欠了一屁股债，还是会被追杀的那种。
“罢了，每个人都有他的理由。”苏泊钰从怀中掏出本支票，歘地撕下一张递过去，“这上面的数字你可以随便填。”
“......这是给我的？”
“就当还你的茶点。”淡红色的唇缓缓吐出白烟，烟雾缭绕模糊眼底的神色，“赌博不是什么好事，习惯那种不劳而获的滋味，便很难戒掉了。你还年轻，及时收手还有机会。”
宋奇不得不佩服苏家的办事效率，能短短几个小时就将原主身份查个底朝天。可仅仅是见过两面就给他这么多钱，他还从未遇到如此善良又大方的人类。
“我不能白收，”宋奇认真说，“你是个好人，我不能占你便宜。你有仇家或者想要除掉的人吗？”在不耽误系统任务前提下，个人兼职不算违反规定。
不知该讽刺‘好人’这个词，还是该先嘲笑这人的自不量力，苏泊钰竟一时间有些语塞。半天挤出一句：“原则上讲，我是守法公民。”
......骗鬼呢，刚刚苏洛可还放言我如果对你图谋不轨，就要废了我眼睛！
“既然缺钱，为什么不答应小洛，他很欣赏你。”苏泊钰太了解他这个弟弟，眼高于顶，能得到他肯定评价的人可不多。
“我不想跟他，”眼的人似乎很久没有休息过，正极力掩饰疲态，脸庞在烟雾浸染下模糊轮廓。宋奇不知哪根弦搭错脱口而出——“我只想跟着你！”
“......”
大老板夹烟的手顿住，神色复杂看他，“你是认真的？”
“......”当然如果朝九晚五周末双休不加班就更好了。宋奇默默吞下自己的要求，坚定地点了点头。
主系统一直坑他，但苏泊钰却帮他还债......如果是为了他，宋奇觉得可以稍微降低自己的底线。
“那你现在的工作？”
“我被开除了。”宋奇模糊解释，“因为犯了些错误。”
“但你似乎并不难过。”苏泊钰纵横商界多年，看人的眼光可谓毒辣。可从宋奇的表情中，他却推敲不出什么，非要说那大概是无感。
“只是一份工作而已，”宋奇确实非常平静：“工作可以再找，但身体和心情都是自己的。而且你也提醒我这家公司快倒闭了，我早晚都要换工作。”
苏泊钰唇角染了些笑意，“说的有道理。坐吧，我请你看出戏。”
玻璃那边，是另一个会议室。办公桌上放着堆成山的资料，一群身穿制服的人前后忙碌地核算，还有人手拿配枪警棍看着角落蹲着的一众西装男。他们每个人都抱着头，面色惶恐，像是战战兢兢等待审判的罪犯。
宋奇心中明白，世界线中苏泊钰和古彦泽一起创业建立古泊集团，说是两人共同分担，实际上苏泊钰无论出资还是时间精力投入都比古彦泽要多得多，他这样做或多或少都有些私心。但是没料到会半路杀出一个叶思清。
古彦泽将他掩藏得很好，但最终还是被苏泊钰发现。而玻璃前的这一幕应该是苏泊钰收集叶思清徇私舞弊、贪污集团款项的证据。几千万的数额，够叶思清坐牢直到死。
宋奇观察发现角落里面一个人影格外眼熟，似乎是早上挨他揍的胖主管。缩在角落的这群人都是叶思清的亲戚，担任高管却不干活想尽办法捞油水。这些蛀虫早就把分公司啃得面目全非，全靠虚假报账和总公司的拨款残喘着。
宋奇看向身旁，苏泊钰一口一口地抽着烟，表情冰冷，好像在看一出极为糟糕的戏剧。
源源不断的冷意从骨头缝渗出，让苏泊钰蜷曲起手指。曾经笑得那么阳光灿烂的少年，究竟从何时起，他的话语中只剩下欺骗了？
“不喜欢就别看，省得让自己心烦。”宋奇手一翻，魔术般地变出一玫桃花酥放到苏泊钰手心。“我偷偷藏的，没被其他人发现。”
还是单独的塑料包装，奶酥拼成桃花形状，中间点缀果酱。应是贴身藏了许久，还带着原主人的温度。
苏大老板忍不住笑问：“你是属仓鼠的吗？怎么走哪里都带着吃的。”
“难过时吃点甜的，心情能变好。再糟糕的事，想想也没那么糟糕了。”
上次和人这般无所顾忌地分享东西还是在大学。掌心的温度顺着经脉丝丝柔柔流入心脏，连透骨的寒冷也散去几分。
“都给我住手！”玻璃那边，一位不速之客陡然闯入。蹲墙角的人看见来人像是看见救命稻草，疯狂地往他身边扑，拦都拦不住！
“侄子，你可得救救我们啊！”“我们上有老下有小，这把我抓紧去你四婶可怎么活啊！”“叶秘书我们也是不得已啊！我这都是听人挑唆，鬼迷心窍了啊！”
是叶思清。
宋奇下意识去看苏泊钰，只见身边人好不容易扬起的微笑荡然无存，一双黑压压的眸子凝视前方，偌大的会议室内安静得可怕。
“为什么？”叶思清不可置信看着会议室内的乱象，“为什么会这样，你们有什么权力！快把他们放了！”
会议室大门关闭，苏洛可隔开他的退路，抱臂冷笑：“我说叶秘书，你又有什么资格站在这儿？这家公司注册资本只有八百万，几年间从未盈利，年年亏损上千万。”
“你那些初中没毕业的亲戚都挤在管理层吸血，古泊集团什么时候沦为收容所，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混进来。叶秘书这件事你最好给董事会一个交代。”
苏洛可没说一句，叶思清脸色便白上一分，最后完全惨白。冷汗不自觉沾湿领口，“我...我......”
“你可别说这些蠢猪干的破事你完全不知道。”苏洛可手拿折叠棍敲着手心，“这种借口实在烂透了。”
“我知道这是苏董的意思，让我见他，我会解释清楚的。”
“就凭你？”从叶思清出现，苏洛可讥讽的神情就没变过，“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见钰哥？他最近胃口极差，见了你不是更让他吃不下饭！”
另一面，坐在真皮沙发上看戏的宋奇偏头：“你最近胃口很差？”
被这一打岔，苏泊钰浑身戾气散去些许，眼睫微动，“嗯。”
从第一次见面，宋奇就注意到他眼底的青黑，怕是很久没睡过好觉。饮食缺乏、作息混乱，再加上高强度工作，这人还真当自己是铁打的不成。
“那再来一块？”
这次不是糕点，而是颗糖。糖纸是粉紫色带着梦幻的闪晶，小学校门口斩男又斩女的那种。
“......你究竟藏了多少？”苏泊钰看着那哄小孩的糖果失笑，“看来我的人还是不认真检查，回去得扣他们工资。”
嘴上说着，还是接过来。顺手将烟头按灭，厚厚的烟灰中闪过猩红又消失。入口苹果的香味刺激味蕾，虽然知道是香精作用，心底却也没多少排斥。
“不吃东西容易低血糖。”宋奇说。苏泊钰身上有种好闻的木香，但每次一靠近就会和咖啡味混在一起，搅成苦涩。“你不好好吃饭，空腹喝咖啡会对胃有损伤。”
“咖啡里面的咖啡因会加倍刺激你的神经，维持短暂混乱的清醒，长时间积累，你的身体会更差。”
“......”
宋奇没由来叹气，“其实你不该来这里。你这么厉害，此时应该躺在家里几百平方米的大床上，头枕席梦思，喝着鲜榨的空运果汁，听手下和你汇报处理结果。”
说得真离谱，苏泊钰忍住笑：“几百平方米？我的床不是足球场，没那么大。”
见他语气缓和，宋奇心底倒多了几分轻松，“我的意思是，没必要为难自己。”
世界线中苏泊钰以贪污为借口想要把叶思清赶走，可是在中途被古彦泽拦下。在多年的合作伙伴和自己的秘书之间，他公然选择站在苏泊钰的对立面，并且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苏泊钰何其骄傲的一个人，这一巴掌可谓是将他的自尊踩进泥地里。此后他因爱生恨，设局处处和主角们作对，最后下场凄惨。
那边叶思清双眼含泪，像是被摧残的花朵，看起来好不可怜：“苏队长，我只是古总裁的秘书，身份低微，你这样的人物何必为难我？”
宋奇能看出来他在拖时间。
如果只是一个总裁秘书，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还有胆量辩驳。恐怕是背后有人撑腰，而他的底气来自哪里，很显而易见。
“换一个人吧”，宋奇听见自己说，“古彦泽配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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