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檐翘角勾着寒月，温弦怜贴着雕花廊柱的阴影，手指把玩着一把散发出寒光的毒刀。
那还是他今早特意在一群‘杂物’中找出来的，毒月寒刀。
温弦怜小时候闲得无聊就爱做些‘小玩意’，这把毒月寒刀虽然体积不大，但是胜在灵巧。
刀柄还设有机关，在打斗时可利用机关散发刀身原本的毒素，只要伤到表面皮肤，便能让人手臂发麻无力至少两个时辰。
他要找的‘谢礼’，此刻正藏在官府的藏书阁里。
那副惊艳世人的《洛水仕女图》。
谢玄昱依旧是那身墨色劲装，鬼头古月刀斜挎在腰部，刀鞘上青铜吞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对于温弦怜今日会来临，他显然早有准备，身后跟着六名官府精锐，各个手里还握着上了弦的弩箭，随时等候温弦怜的出现。
从午时到酉时，谢玄昱就在这里等候了，对于温弦怜会不会来，他至少有七成的把握。
温弦怜也确实如他所想，讨完馒头就来了，只不过看着这阵仗，还真不好下手。
他看了眼月色，又看了眼谢玄昱，只好先同刘三棍的汇合。
官府虽然不大，但是防守严密，三三两两的捕快时不时就出来巡逻。
温弦怜依靠‘逍遥步’，轻松躲过那些捕快。但是刘三棍就不行了，只能扮做送菜的小斯，这会儿正躲在厨房里。
兄弟两人趴在屋檐上，刘三棍饿得直打哈欠，他说：“哥，站在最前面就是那个谢捕头吧？他看起来很不好惹。”
温弦怜瞥了眼刘三棍的后腰，那里挂着一把木棍，那是小时候他在山上找了一整年的时间，才找齐材料制作而成的‘破山棍’。
棍身长达2.5尺，普通内力的武者被破山棍拍到脑袋，不死也得残。
他拿出那把寒月毒刀，对着刘三棍说道：“你先在这里看着，我去见个人，很快就回来。”
“好，注意安全。”
刘三棍的棍法是温弦怜从小教到大的，对于他的身手，温弦怜特别放心，哪怕到时候真的被谢玄昱发现了，也能找到机会逃离。
温弦怜身影便如一片红叶，紧贴着青砖墙面滑入西侧耳房的阴影里。
檐角上的铜铃被夜风吹得轻响，府外的野狗在吼叫，恰好掩过他足尖点地的微声。
耳房里堆着半人高的旧案卷，霉味混着松烟墨的气息漫在空气里。
角落里缩着一个小身影，正借着窗缝漏进的月光和一盏油灯，在那里翻着案卷，见阴影里突然多出个人，吓得差点叫出声。
“小捕快，好久不见？”温弦怜摘下半边狐狸面具，露出下颌线和一抹带笑的唇。
程鹿看清他的眉眼，喉结滚了滚，忙站起身：“温……温公子？您怎么……”
“别怕，我来又不是投案自首的。”说着，温弦怜将毒月寒刀放到案几上：“赠你的，看看喜欢不？”
程鹿偷瞥了眼窗外巡逻的脚步声，压低声音道：“温公子，这……我不能收，贵重了。”
“你安心收下吧，做为官府捕快，连一把趁手的武器都没有，你还想像昨日那样？”
说到这，温弦怜直接将毒月寒刀塞到程鹿手里，浅笑道：“你放心，不是偷的，这是我自己做的，来路很干净的。”
程鹿因紧张差点将毒刀滑落，慌忙用袖子擦了擦手心的汗珠，随即握紧手中的刀，许久才道：“多谢温公子。”
刚说完，抬头却不见温弦怜的影子，只留下一张字条，放在案几上。
“毒月寒刀，刀身设有三种不一样的毒素，慎用，别伤到自己。”
耳房后面还设有一间小屋，那里是书吏的住处。
温弦怜本想回去找刘三棍的，却在那里见到了一个老熟人。
“李书吏，别来无恙，近日过得可好？”温弦怜指尖夹着一枚银角子，在掌心转得轻快：“去年你赌输了钱被债主堵在巷口，你说……是谁借了你二两银子周转？”
李书吏见到温弦怜就跟见了鬼一样，喉结滚了滚，忙道：“温……温温……温公子……你……你……”
“少废话。藏书阁今晚的守卫换几拨？谢玄昱的弩箭阵，死角在哪？”
李书吏吓得直接跪在地上，又不敢大声说，只敢支支吾吾说道：“谢捕头戌时可能会加两拨人手，弩手们都在阁楼顶横梁上，正对着正门。不过……西角那面墙，上个月被暴雨冲塌过，好像还没……”
话没说完，银角子就被温弦怜拍在他掌心：“够爽快。”
身影掠过小屋时，恰好与巡逻捕快擦身而过。捕快只觉一阵风带过草药香，回头时只剩空荡荡的回廊，挠了挠头却以为是错觉。
檐上的刘三棍正盯着藏书阁方向，忽见谢玄昱抬手比了个手势，六名精锐里分出两人，朝着西侧耳房走来。
他心里一紧，下意识摸出腰间的破山棍，指节捏得发白。
温弦怜刚绕到西角墙下，就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他身形猛然一转，险险躲过身后的攻击，忍不住感叹道：“什么枪啊？这么快？”
可身后那个人似乎一定要拿下他，手中的寒梅枪挥舞起来，又猛又快，彻底打乱温弦怜的计划。
那人枪法来势汹汹，一枪接着一枪，温弦怜只能依靠逍遥步，避开他的每次致命攻击。
他身上没带任何武器暗器，想要撤防转攻，却找不到一丝机会。
温弦怜知道不能再和他在这里拖时间了，要是被谢玄昱发现了，怕是要更麻烦。
他脚尖一点，身形跃起，刹那间身影就掠过西角墙内。
西角墙的断砖在脚下簌簌作响，温弦怜足尖点过一块松动的青石，身形灵巧轻快，多次避开寒梅枪的枪尖。
那枪尖擦着他的红衣扫过，带起的劲风刮得面具边缘发烫，温弦怜贴着墙根站稳，“阁下是谁？”
借着月光能看清他一身玄色劲装，肩上绣着半朵银梅，男子相貌平平，面色寡淡，只有那双淬了冰的眼，死死盯着温弦怜。
“李烨，一个一定要抓住你的捕快。”
说完，枪法忽然变了路数，他不再一味猛冲，枪法绕着温弦怜周身游走，像张越收越紧的网。
温弦怜知道这是‘锁喉枪法’，每一招都冲着要害。他心中一沉，眼底闪出抹寒光，刚想使出‘酒重掌’回击，却被枪头划破掌心。
“该死。”温弦怜忽然矮身，同时撒出一把干燥的墙灰，在月光下扬成一把白雾。
檐上的刘三棍见温弦怜脱身，忙抓起破山棍，毫不犹豫往谢玄昱方向进攻。
温弦怜目光锁定藏书阁的天窗，那扇窗是他早看好的，位置偏僻，恰好在弩箭阵的盲区。
可就在他即将进去时，寒梅枪竟追了上来。枪尖刺破夜色，带着破空的锐响，直逼他的后心。
温弦怜被迫回身，用尽全力避开枪尖，却还是被擦伤肩胛骨，鲜红的血液从阁顶滴落，恰好滴在那副《洛水仕女图》。
剧痛让他眼前一黑，蛊毒也趁机发作，指尖瞬间泛起青黑，密密麻麻的痒意顺着经脉往上爬。
他死死咬着牙翻进天窗，落地时踉跄了几步，两处伤口的疼，混着蛊毒的痒，让他险些掀翻理智。
藏书阁内一片死寂，这里恰好是弩箭手的盲区，他目光扫过躺在紫檀木托上的仕女图，他刚要伸手，却听到谢玄昱的声音：“这画，对你而言很重要？”
谢玄昱的身影从正门走了进来，鬼头古月刀在手中转了个刀花，而在他身后，那持枪的捕快李烨也跟着进来，只是枪尖微微下垂，对着温弦怜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忌惮。
温弦怜突然想起来了，三年前他刚到锦鹿城，就听闻当时的皇帝在猎场时出意外。
当时的刺客不怕死一样，就逮着皇帝砍。幸得当时侯府的捕快李烨和白十七在场，一路护驾皇帝，才将他安全带回宫中。
“重要？当然重要。特别重要！”温弦怜忍着疼站直，故意挺着脊背，狐狸面具上还沾着刚才打斗时溅出的血迹，手里却紧紧握着那副画像。
李烨还想动手，却被谢玄昱拦下，目光从温弦怜带血的面具滑到他手中的画。
谢玄昱刚想开口，身后却来了一批队伍整齐的护卫，那是摄政王府的。
护卫首领声音嘶哑如砂纸的声音，朝着谢玄昱的方向说：“此贼盗走了王爷珍藏的多部名画，理当由我们带回去处置，谢捕头若要插手，可要想清楚了。”
“按本朝律法，抓捕盗贼是官府的职责。”说完，谢玄昱握刀的手紧了紧。
两人对峙间，温弦怜趁机往书架后缩了缩，从袖里摸到来之前就准备好的毒粉，那不是烈性毒粉，只是掺了一点迷迭香的醉梦粉。
不过不会致命，只能让人短暂的口鼻发麻，出现幻觉而已，约莫半个时辰就能自行解掉。
他侧身撞向书架，数十卷古籍和旧案轰然倒塌，他趁机丢出毒粉，接着粉尘他翻到窗外，刘三棍早已处理好外面的捕快。
两人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温弦怜带着半开玩笑的声音：“谢捕头，这谢礼我拿了，咱们改日再会。”
谢玄昱听后，眸色深不见底。
护卫队要追，却被谢玄昱横刀拦住：“等等，你的对手是我。”
刀枪相击的响声在藏书阁内炸开，温弦怜两人早已逃出官府。后背的伤口还在渗血，蛊毒的痒意越来越烈，但他握着画卷的手却稳得很。
逃出城外，甚至来不及回小破屋，他就迫不及待地打开那副画卷。
对着月光，画卷里的绝世美人儿愈发清晰。
温弦怜仔仔细细地望着，生怕错过一丝细节，甚至觉得面具碍着视线，还将面具摘下，丢到刘三棍手里。
刘三棍虽然担心温弦怜的伤口，却也期待着画中的人儿：“哥，这画对吗？”
温弦怜望着画中插着白玉簪子的美人儿，指尖柔和地抚摸画中美人的簪子，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年轻的身影。
她朝着温弦怜走来，那双美丽的眼睛总爱对着温弦怜笑，永远带着画中的白玉簪子抱着温弦怜道：“小怜儿，我是阿娘啊，你是阿娘的小怜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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